葵说,她的母亲将在五月初的假期来泽川。
放学独自一人回家的路上,我翻了一下日历,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
原本应该和范琴一起走的,但是她在收拾书包的时候对我说:
“学生会那边还有事要忙,你先走。”
她顿了一下,把书包拉链拉上,补充了一句:
“或许你也需要自己一个人理一下头绪。”
语气没有任何苛责,反而是充满了温柔。说完她就拎起书包走出门去了。
范琴离开后,我希望找何合商量一下。我想得到她的谅解以及建议。
可她一整天都在躲避着我。每节课下课的时候,她都和别的女生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但是眼睛绝不往我这边看。当我想要靠近的时候,她似乎能够感觉到我的气息一般,提前就离开了教室,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回来教室。
而放学以后,她也已经离开了。
我理解何合的感受。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所有人当中最受伤的就是何合,而葵的突然出现无疑相当于在何合刚撕裂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换做是谁,也不可能平静安然无事地接受。
我竟然还期待何合能够谅解我,甚至还希望这样的情况下她来给我建议,这么想想,我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点。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上衣的口袋。
泽川的春天很漫长。
小时候老妈总要我去背唐诗宋词,现在已经除了考试要求背的那些,基本上都忘的七七八八。前段时间和范琴聊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拿出一张卡片,问了我一句:
“你看了这张照片有什么想法?”
那是一张从别处寄过来的明信片。照片上,樱花盛开,春色明媚,非常漂亮。
“很好看的景色。”
范琴盯着我的眼睛,三秒钟之后她歪了歪头。
“就这样?”
“嗯?你指什么?”
“你看了这个景色就只会发出‘很漂亮’这样的感想?”
“呃......不然呢?”
范琴摇了摇头,把明信片收了回去。
“看了这张照片,我会先想到这么一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明明那是樱花啊!”
范琴白了我一眼,没有反驳,继续说:
“除此之外,我还会想到‘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还有‘东风有恨致玄都,吹破枝头玉,夜月梨花也相妒’,最起码也会想起‘满树烂漫,如云似霞’。可是你——”
“都说了这明明是樱花啊!”
“唉——”
“喂!是,没错!我知道自己读书少,但是拜托你不要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我!”
之后我们之间又再说了些什么,不是很记得了。本来我就是一个记性很不好的人。
之所以会想起这么一件事,是因为现在我所站在的名为“苹果派”的咖啡厅门前,那一棵樱花树开花了。
明明已经四月底,周围的其他树上的花都已经开始飘落,这一棵垂枝樱却还在怒放。刚才站在远处的上坡路上时还以为这里是一朵在半空中漂浮的浅朱色花伞。
天天都在这条路上走着,却一直没发现原来樱花盛开得这么热情放纵,既妖媚,又让人觉得拼命。
也许并不是花现在才开,而是花开已许久,我却今日才觉察。
可是,让我觉察这一株热烈开放的垂枝樱的,并不是它自身,而是在秒速五厘米飘落的花瓣下那个背对着我的女子,扎着俏皮小马尾,穿着红色宽肩连衣裙,小巧的腰间系着白色丝带,展现着曼妙的曲线。
风吹动她的发梢,柔软的秀发下白洁纤细的脖子在静悄悄地呼吸。似乎是想着什么事情,头微微倾斜。
太阳微斜,柔和的橘黄色铺满马路。她转过身来,把手举到额上,像是要遮住正在西下的夕阳。
这举动让我得以看清她的面容。
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沈琳?”
才刚醒悟过来刚才让我惊艳的花下女子竟然是那个每次寒碜我的尖酸女生,就已经把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对方倏然一笑,露出颗颗珍贝般的整齐牙齿。
“哎呀,想不到HERO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呢!”
她向我这边迈出一步。连衣裙的肩带伴随着抖动向下划了一点,露出她圆滑肩膀上白皙的肌肤。
“好久不见!见到我是不是很兴奋?”
“没有。”我别开视线。
“那你就不要别开脸呀。”
“非礼勿视。”
“又在装正人君子——”她露出轻蔑的视线,“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早就出卖你啦,我想想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唔——啊,对了,就是视奸!”
“啊啊啊!这么猥琐的词语从你这么漂亮的人嘴里说出来你不害羞我还害羞啊!”
听到这话,沈琳“嘻嘻”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沈琳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埋伏我?不对,我和她无冤无仇,说什么也不会特意来埋伏我的吧?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再说,也没有人规定她不能来这间咖啡厅,况且她还算是这里的熟客。那么说,她就只是刚好在这里闲逛,看见这棵樱花树漂亮,所以驻足观赏而已吧。
嗯,一定是这样。
“你是不是在想‘沈琳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欣赏美丽得樱花树看得出神’?”
“为什么你会知道的?!难道你有超能力吗?会读意念?你和X教授是什么关系?!”
“啧啧啧——”沈琳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你太容易看透了,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唔......”
除了憋气我什么也做不了。说多错多,还是不要说了。
沈琳只是一直露着带着妖媚的微笑,指了指“苹果派”的玻璃门:
“一直站在人家店门口闲聊可不是什么有教养的事情。”
“有道理。”
所以我就跟随她的脚步走了进去。
入座以后,服务员小姐姐像在说“为什么和你一起进来的女生有变了”般对着我把眼睛瞪得如同二次元的比例,并且向我投以看着“渣男”的眼神。
我是无辜的啊姐姐!
我无奈地捂着脸叹了口气。
点完餐以后,沈琳没有再主动说话,只是玩弄着手机,似乎在和别人发信息。而我也只是后悔莫及地想着自己竟然这么理所当然就和这个女人坐到一起喝咖啡,实在是太失策了。
不过我们之间如同小石子落入无底深井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石子抵达井底的大约需要三十秒。
“难得见面,不说说什么有趣的东西?”她放下手机,扶着下巴,这么问我,“这么沉默多尴尬呀。”
“是谁一坐下就玩手机的......”我没好气地放下捂着脸的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不知所云。”
“Hero你没有有趣的东西说,那问我些问题呗!”
“哈?莫名其妙——”
“比如说啊,‘哇,为什么仅仅是换了发型就这么漂亮了’,或者问‘为什么一段时间不见变漂亮了那么多呢’,又或者是‘明明是如同的连衣裙为什么能够穿得那么漂亮呢’等等等等,我不介意你问的。”
压根没在听我的抗议。
“为什么三句不离‘漂亮’……”
“因为hero 你很反常。”
“哈?”
“你竟然会心平气和地夸我漂亮,这非常反常。”
沈琳微微睁大眼睛,然后又以平常的语气说:
“是不是和女友发生了什么?”
我摇头。
“不是女友的话,那就是何合咯——莫非是葵?”
沈琳突然提到葵,令我心跳漏了一拍。但是我必须不动声色才行。
“你你你,说什么呢......”
“嚯——竟然是葵啊......”
看来我自己也知道隐藏得非常蹩脚的动摇还是没能逃脱她的眼睛。
她一副看见好玩事物的表情看着我,慢慢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吧?”
这种套路就算是我也看得清,她下一句肯定是“开玩笑的啦”。
然而——
“事先说明,我并不是开玩笑。真的是想听你说出来开心开心,没打算帮你忙的。”
“......”
我只能板着脸不说话。
“哈哈,别用这么警戒的表情看着我嘛。会帮你,会帮你啦。”
“可是我没有说过要你帮忙啊!”
“事到如今你还傲娇什么。”
“谁傲娇了——”
“再傲娇的话,我可就要和你算清楚之前没有按我意思把我的毛毯保管好的帐了哦!”
说完,微笑着眯起的眼睛露出了锐利的光芒,吓得我浑身寒毛直竖起来。
“那毛毯可是香奈儿的限量版,国内可是买不到。哎呀,可惜我那么喜欢的毛毯呐,究竟是谁把它遗弃在公交站台了呢!”
差点忘记还有这茬!再说要是那么贵重的话你就别随便乱交给我啊!
我屏住呼吸,担心呼吸声太大都要被捕捉住。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甚至还有点因为惊吓而颤抖。
“丢了最喜欢的毛毯,没有一些有趣的东西让我开心开心的话,可能要找弄丢我毛毯的人赔偿损失才行呢,我记得好像价钱是一万八——”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我实在不是这个恶女人的对手,只好妥协。不过之所以这么快妥协,估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本来也是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吧。
我梳理了一下头绪,缓缓开口:
“我——”
“原来是这样啊——”
听完我所说的来龙去脉,沈琳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那难怪你会这么愁眉苦脸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
“那么,要不要试试离家出走?”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