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活着呢?”
秋日的夜,削瘦的黑发少年被窗外的爆鸣声惊醒。
天空中遍布着黑压压的乌云,夹杂着闪烁的雷光。
有如万马奔腾般的滚滚之声让大地都为之颤栗。
少年所在的教堂外的旷野上,正进行着一场厮杀。此刻,厮杀已经完全变成了一边倒的战局——单纯的虐杀。从那经久不息的喧嚣声中可以判断,有一方显然是惨败了。哭泣和嘶号不时地传入少年耳中。少年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哭声变得时断时续,却掩不住得胜的一方狂欢而暴虐的笑声。
蓦然,狂欢声戛然而止。天空仿佛被什么人砍伤了一样,豁然露出一条巨大的缺口,随后红云将天空的一片区域灼烧地像锻造中的铁剑一般。得胜的一方有规律地用武器叩击着铠甲和盾牌,发出铮铮的响声;随后,直上云霄的呼喊整齐划一地想起——
“神罚!神罚!”
复杂的咒印层层激荡,像藤蔓一样编织缠绕在一起,一边收束,一边涌向天空的断口。
刹那间,天地惊变,北风怆然。
而天空的缺口处,随着灵流的上涌和响彻天际的呼喊声,倏尔砸下无数陨石和流火。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浮动着四散的火光;大大小小的陨石砸落在地面,土块迸溅,发出震天的响声。烟光沙雾乍然而起,遮蔽天日,世界仿佛走到了尽头,要在这荒凉而又壮观的景色中死去了一样。得胜的一方便笑了起来,忽明忽灭的火光依稀照应着他们盾牌上的红色十字架,以及刽子手般狰狞的笑意。
与此同时,那败者的哭号,也从求救一般变成了绝望的哀号。那是一种悲切而苦痛的哭声,是得知大势已去、无可挽回的人用最后的余力发出的最后之音。风在空中飘荡,像要远离这惨烈的场面一样。
轰鸣声长达一分钟以上,败者的声音已经悉数消失了;胜者高叫着,奏起凯歌,仿佛被毒品浸染的地下酒吧传出的欢呼声一样。
随后,万籁俱寂。
少年在冰冷的絮被下瑟瑟发抖着,他想起了记忆的深处,仿佛在许久许久以前,慈祥的圣母对他说过的话:
“彦和,这世界是由爱构成的。”
少年之名为彦和。
无声地摇头。
在教堂度过的三个月已经将圣母的谎言击得粉碎。彦和从被窝中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像实验室的小鼠一样嗅了嗅空气。
民族从未融合,这在彦和所熟知的原来的世界中是不存在的。长久居住在一起的民族必定会相互交流、相互同化,融为一体。但是在这个世界,无法实现。
彦和很清楚理由,他的头脑相当聪明。
是等级制度以及战争。
王权、军权、法权,在原来的世界是通用的管理手段。在这里,法律变成了法术协会。虽然都带有“法”字,实质却大相径庭。在这里,法术便是一切的基石。
王族、军人、贵族、术师拥有着身为“上层”的最尊贵的地位,其他种族则被剥夺了人权。定期杀戮是常有的事,凭借着近乎野蛮的血腥的手法,来保证种族内部高贵的血统。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黎明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
彦和皱起了眉头。
直到他意识到,今天早晨并不是一个艳阳天。阴晦的乌云密布,冷冽的寒风劲吹。天与地仿佛没有分界,在这肃杀的秋意中沉默了。
面前的景色令少年非常诧异。大大小小的陨石坑遍布在地表,最小的半径也有两米以上——然而对比起来,死者却非常少。
在密密麻麻如同蜂窝煤一般的坑洞之间,千疮百孔的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余具尸体。虽然许多已经面目全非,但彦和看出尸体似乎全部是女性,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脚上还带着镣铐。从战场来看,这根本不是战争,是娱乐,是迫害,是狩猎。
彦和打起精神,小心地跨过一具具尸体,一边尽力搜索着可以变卖的东西。
接着,他蹲下身体,把一具尸体的双目合上。
顺便疑惑着,死者是否有权利用呆滞浑浊的目光看向靛蓝澄澈的天空。
然后,少年看见了明晃晃的东西。
那是一块银质的怀表,尽管在淡黄色的尘埃中时隐时现,彦和依旧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彦和居住的国家——拉塞维尔中,工匠打造的银质怀表有三种品质。其中平民化的是贵族阿陆联酋以自己的名字创办的银器行出售的银表,通成“沃特”。含银量26%,价值大约是三十二枚布斯铜币,差不多是一个周的饭钱。
彦和一边计算着价值,以便为自己的幸运暗自庆幸。
毕竟有一个周可以填饱肚子,对少年也算一种奢侈了。
怀表被一位少女紧紧地攥在手中,彦和扯了扯表链,却没能把表拽出来。
少女的头发很长,有些杂乱地披散在身后,几缕深褐的秀发被血污湿后在风中结成黑乎乎的硬块。少女的平躺着,暗淡无神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天空。从外表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小小的身体被一条素白的亚麻连衣裙裹住,稚气未脱的脸庞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气息。
如果不是瘦弱地像苇杆一样,一定是位美丽的少女呢。
彦和伸出手,想要替她合上双眼,动作很轻柔。
仿佛怕打扰了少女的休息一般。
然而——
好烫。
就在这时,一阵灼烧感传来。
——是眼泪。
彦和吓了一跳,赶忙撤开了双手,慌乱间向后跌坐在地上,又支撑着向后缩了缩身体。
少女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经转成了红色。彦和想要逃走,但身体却兀自颤抖起来;同时,他盯着少女的瞳孔,无法移开视线,反而逐渐地平静下来。
那红瞳过于美丽。并不是一块鲜艳的红色,而是红宝石般晶润剔透,夹杂着亮白和纯黑,犹如夜空下淡淡的星云,仿佛将偌大的宇宙最瑰丽的色彩尽数收归在小小的眸子中,迸发出雨花石一般的美丽。
少女轻轻张开干裂的嘴唇,将目光移向彦和,但又立刻把视线转移到了无尽的苍穹。
“迁徙者?”她平静地问,更像是早已知道答案。
彦和没有说话。
“是学生吗?”少女再一次问道。
她的语气中有一种与外貌不符的成熟气息,让人无法抗拒。
“术塾,高校生……郑彦和。”
得到回答的少女反而没有继续话题的打算。
“无论是哪种身份都没有人权吧?”
彦和陷入了沉默。
他听到了少女总结式的发言:
“这世界,不全是充满爱的啊。”
彦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挑了挑眉,重新打量起少女。
少女反而笑了。她展开温柔的笑容,像风信子一样,清新到不该盛开在如此浑浊的背景中。
这时彦和才发现,少女的胸口插着一把铜制十字剑,剑刃尽没,只有剑柄留在外面。
而血液已经凝固了,闪亮的黄铜被血浸的乌黑。
少女缓缓睁开双眼,再一次凝视着神色惊恐的彦和。
“原谅我吧。”
就在彦和下意识地思考这句话含义的同时,少女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扭曲了起来,仿佛潜在水底的怪物一般。初开的星云被黑洞吞噬殆尽,纯正而不详的黑雾升起,如海底的暗流一般涌入了彦和的左瞳。
“憎恨,质疑,然后前行。”
在彦和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祥和的少女,只剩下阳光照耀下的森然白骨。片刻,连白骨都凋零成齑粉,湮灭在风中。
日光苍白而无力,既无法给生者以温暖,亦无法给亡灵以慰藉。
彦和闭上了右眼,从左眼看到的风景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他又闭上左眼,用手轻触眼皮,也没有异样的感觉。
于是他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此虚幻,就如同镜花水月的梦境一般。
实际上,血污的土地上,又怎么会有白色的风信子呢?
彦和拾起了地上的怀表,毫无温暖的手表似乎要黏在手上一样。彦和突然发现,这表根本不是下等的沃特。从成色上来看,含银量相当高,而且有着极其复杂的工艺——表的正面,镂刻着一只从瞳孔里生出荆棘花的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表中并不是指针,而是嵌在其中的一张彩色照片——当然,不过使用光影魔法凝固住的影像而已,并不是彦和熟知的,用机械拍出的相片。
阳光恰好从云层中射出,将玻璃般的相片明灭得斑驳起来。
彦和将表揣入了衣服内袋。
凝重肃穆的古老钟声响起,象征着新一天早晨的开始。幽悠的钟声在空气中层层激荡,长久不散。彦和向脚下看去,那里只有灰黑色的土地。他用手轻轻蹭了蹭左眼,不知为何感到眼睛有些湿润。
——其身终焉于荒丘,其魂泯灭于长风。
其哭声独自埋藏,其笑颜不为人知。
其呐喊、其嘶鸣、其挣扎,一并融入天地,化为烟尘,缥缈无处可寻。
故,终其一生,没有任何意义。
月影斑驳。
庭院中,银发少女跪伏在地上,距屋门三尺,身上撒了一层银霜。
“于是?”屋内传来了慵懒的女声,“此后,汝将?”
少女浑身一震,她赶忙抬起一点深深低下的头。
绝世的美貌随着短发滑过脸庞的瞬间得以展现。高冷的容颜让人不敢接近,深青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坚毅沉着的神色。长跪使她双膝肿痛,她却凭借自己的意志克制着颤抖不已的身体。
“期冀,”她的声音中流露出决然,“伴于您身旁。”
“固执的家伙,你的那份心意仍未改变吗?”
银发少女再一次将额头放在交叠在一起的手背上,蜷起了身体,这便是她的回答。
屋内传出一声长叹,随后则是银铃般的笑声。
“准许了。纳•比昂。吾即为汝主,而汝,尽忠义于吾吧。”
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颊上泛起红晕,激动的泪水在她的眼眶中积蓄,模糊了皎洁的月光。
——没错,从那时起,吾即为从者。哪怕再无一日,可以见到那晚之美月。
所以,请您再稍等些时日,吾主。在下一定会……把您从命运中解脱出来的。
“世界是由咒术构成的,咒力便是一切的基石。咒术取决于对依附的灵流具体操作,一个人体内存有几特斯拉到几十万特斯拉不等的灵流……你在看哪里呢?”
半截粉笔光顾了彦和的脑袋。
教师模样的女人年约二十七八岁,棕色的羊毛衫外套着及膝的白色研究服,丰满的身材中透出一种年长的成熟,架在鼻梁上的红框眼镜又使她显得十分知性稳重。此刻她两臂抱在胸下,眉头蹙起,嗔怒地望向最后一排的少年。
“难道老师我的魅力不够吗?”
“稍微,”彦和揉了揉被粉笔打痛的额头,“稍微有些事要想。”
女性用单手推了推右边的镜框。
“你也应该明白吧,如果在咒术赛中不能获得认可,就没办法进入法协了哟?”
教室里立刻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彦和也低下了头。教室中坐着的学生们脸上也有一种失落的神色,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
虽然这里是里彻底毕业还有一年的二年生教室,但是由于咒术赛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所以关于咒术的学习每时每刻都非常紧张。只要通过一次咒术赛就可以进入上级社会,反之如果在三次咒术赛都不被认可,那么就彻底失去了进入法协的chance。
“那个,三原老师,如果有足够的灵流的话,复活之类的东西也做得到吗?”
仿佛要可以打破这令人不快的沉默气氛一样,坐在最前排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起身提问。她年约十四五岁,穿着印有小熊的T恤短衫、热裤和长筒黑袜,浅栗色的蘑菇头下是一张可爱的包子脸。她把头偏向左肩,一副思考的样子。
三原青江是此刻站在讲桌后面女性的名字,她仿佛领会的少女的用意,挥手示意彦和坐下。
“自从五十三年前穆拉罕帝国的先王复活并重新执政后,复活术的传言便闹得沸沸扬扬,而具体的咒程至今仍然秘而不宣。唯一得知的便是复活需要极其庞大的灵流,大约是七千万特。”
“开什么玩笑!”
几乎是在三原话音刚落,后排发出“砰”的一声,某人的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彦和向左方望去,视线越过三个人后,见到了一名浑身颤抖的人。和其他穿着深紫色男式校服的人有微妙的着装差异,他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兜帽严严实实地隐藏住了整个从光学角度上讲应该可以看到的脸庞。
“法协的高层也不过是七八十万特斯拉左右的灵流,怎么可能——”
三原青江示意他安静,然后敲了敲手中卷成筒状的教科书。
“是,以灵流平均值来计算的话,至少需要一座城市的人。”
大多数同学都发出小声的惊呼,开始窃窃私语。
“一,一座城?肯定有别的什么方法吧……七千万特斯拉,那简直是屠城……”
彦和用右手支起脸颊,冷淡地把视线又一次移到了窗外。
“那种东西,死多少都没人在意吧。”
他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周围的人大多投以疑惑的目光,而刚刚站起来的人一言不发地别过了头。冰凉刺骨的怀表此刻已经被体温暖热,仿佛随时都会灼烧起来一样。
“嘛,谁知道呢?”三原青江露出诡秘的微笑,她把视线移向了彦和,“纳•比昂,复活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和煦的阳光从窗**入,彦和凝望着远处天空模糊的蓝紫分界线,陷入了沉思。
由于下课铃及时地打响,三原青江只能一副“真没办法”的样子,收拾好讲台上的典籍,没有打搅彦和的思索。
“为什么我非要和这种令人不快的平民一同用餐啊!”
栗色头发少女的身边,玛丽安特不知对谁抱怨着。而刚才在课堂上为活跃气氛大显身手的少女则狡猾地抱住了她的一条胳膊,把脸贴了上去。
“因为彦和和玛丽安特都是三晓最——好的朋友呢。”
“所以朋友的朋友就是……敌人吗。”彦和看着满面怒容的金发少女临时改变了结论。
玛丽安特留着金色的双卷发。严格地穿着红色的衬衣和及膝的黑红横纹裙子,黑短袜和帆布鞋,那是标准的女式学院制服。
“哈?你那是什么态度啊。我可是贵族哟,贵族‘梦华耶’的继承者啊。”
玛丽安特骄傲的挺起胸膛。
“是是,‘没落贵族’。”
刚刚还骄傲的神色一瞬间就被击垮了,玛丽安特沉下了脸。
“你这家伙说什么?”
“呀哈哈哈,说起来,今天早晨的‘魔女狩猎’就发生在你家附近吧,彦和?”三晓迅速从便当盒里夹出一块番薯块塞到了玛丽安特的口中,结束了两人的争执,同时向后枕在彦和的桌子上。
“是。”
“唉——”三晓的眼神中放出一样的神采,她抄起了手中的筷子做出采访的动作。
“那么请问郑彦和先生,您对此事有何感受呢?”
“啊,活着真是太好了啊。”
“请不要敷衍塞责!”
三晓有点不高兴,而目睹了三晓神色变化的玛丽安特立刻向彦和投以刀子般的目光。彦和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照例吃着自己的午餐,而低头的时候,他却不经意的察觉到了,那个与周围的活跃气氛格格不入的、坐在最后一排的身影。
因为刚才三原老师提过一次名字,即使是并不关注周围同学的他对这个古怪的家伙也多少有点印象。
那家伙,每天都是一个人啊。
彦和吞下一口米饭,抬起头,正迎上三晓期待的眼神。
然而还未等彦和开口,教室的门就被拉开了,三原青江站在门口示意彦和过去。彦和有些诧异,然而三原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都说了不要在上课走神啦……“三晓小声地说,而玛丽安特则露出嘲讽的表情,仿佛对刚才的事情得以报复一样,一种得胜将军的模样:
“你最好拜托三原老师能教教你,如何更温柔的对待Lady。”
至少对于彦和来讲,那一句“活着真是太好了”,并不完全是为了敷衍而说出的不好笑的笑话。
怀表随着步伐有规律的敲击着心脏的部位。
“今早发生了新的一次猎杀,你知道吧?”
三原青江依靠在墙上,将重量放在一条腿上,两手则插在白色外衣两侧的口袋里。
“姑且算是有幸目睹了。这消息是你告诉三晓的?”
“可以这么说,因为那孩子对什么都很好奇,”三原也没有否认,而是授课一样地接着说道,“所谓的魔女呢,在二百三十年十字军东征之前,曾经是昌盛的上层之一,拥有与军人、王族、贵族和法协同等的地位,这些你知道吗?”
彦和耸了耸肩膀。
“上课有讲吗?我还真没印象。”
三原笑出了声:“讲过你也不会听的吧,毕竟你天天都在走神。”
然而她的笑意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然而因为力量太过强大,终究被‘联军’讨伐了。除了可以使用因人而异的‘固有魔法’外,还拥有人均一百万特以上的净灵流,这种力量是不该存在的,至少在上层,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诅咒?”
“猜得不错,魔女衰亡的原因,正是血脉的诅咒。身体内流淌着魔女之血的人,一夜间便无法使用任何的咒术,连同天赋的固有魔法也一样。存活于世千年而容貌不改、生命不灭的魔女一部分沦为娼妓,另一部分则是奴隶。”
拐角的地方发出“哒“的轻声,彦和回头望了一眼,然而三原既然没什么反应,彦和也就不再注意那边可能存在的窃听者。
“言归正传。这一次的魔女狩猎,似乎出了点岔子。”
“什么意思?”
三原睁开双眼,镜片倒映着彦和背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有些发白。
“‘魔女的尸骸’少了一具。”
彦和移开了视线,尽管稍微掩饰使自己神色保持平静,这细微的变化依然没能逃过三原的双眼。
“尸骸?死人的骨头,多一具少一具还有什么区别吗?”
亲手屠戮了那么多人,事后再伪善地打扫尸骨吗?彦和在不解中有点恼怒,他尽量装作没事地收回了视线,却看见了离自己很近的,三原的手心。彦和向后撤了半步,微凉的肌肤压在了彦和的左眼皮上。彦和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仿佛打碎了花瓶被抓住的小孩。
三原却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看起来没什么事,可能是我多虑了,”三原抱歉地说,重新向后跌在墙上。
她极快地瞟了一眼拐角的人影,举臂踮脚伸了个懒腰,眼角涌出点点泪花,粘在睫毛上。
随后,她凑到彦和耳边,小声说道:
“今天上课那个人,纳•比昂,我希望你能和他做朋友。”
彦和哑然失声。
“他?为什么?”
“怎么说呢,与其说他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如说他被人为地封印住了什么东西,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学生’吧。”
“那为什么要由我来?”
“只是觉得,你们有些像而已,”三原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朝走廊的深处走去,“回去吧,记得不要和别人说这些事,一但学校里面出了‘异端’,后果你很清楚吧。”
“当然,毕竟我也不想看见那孩子的眼泪了啊。”
彦和用三原之前提到三晓时的语气说道。
“你明白就好。”
与彦和无关的话,是幸存者吗?偏偏少的是“那个人”的尸体,上头那边也不是轻易能蒙混过去的吧。
“真是,别总把担子压在一个奔三的老女人身上啊!”
黑暗里传出三原愠怒的声音。
彦和快步走回教室,在拐过转角的时候,他隐约看到急忙踏入教室的一抹兜帽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