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某座不知名的岛屿上。
夏日午后的阳光垂直照射在茂密的森林表面。透过层层密密的树叶烙印在大地表面上。
此时是一天当中最为炎热的时候。纵使是习惯了炎热的热带生物也不可避免地蛰伏到了阴影之中。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些许虫鸣之声回荡其间,悠远而又绵长。
然后这份寂静被打破了。
一道身影,从森林中掠过,受惊的鸟类拍打翅膀飞上高处,整片森林的寂静不复存在。
在穿行之中,那道身影逐渐显现出了真实的样子。
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裤腿与鞋子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身体因长时间的奔跑渗出了大量的汗水,汗水脸庞的边缘处滑落而下,滴落在地面的树叶上。
纵使身上的衣物被树枝刮成了布条,也必须继续奔跑;
纵使肺部已经到达极限,喘不过气,也必须继续奔跑;
纵使荆棘从身上划过,也必须继续奔跑。
男人知道自己周围已经被藏在暗处的能力者包围住了,一直没有发起进攻的原因只不过是他活着还有用而已。等待他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将其捕获。故而唯有不断的逃跑,竭尽力气,纵使此身陨灭。
唯有那东西,绝对不能落入任何人手中。
鲜血顺着身上的布条滴落到地面上,在办腐烂的树叶上绽放,如盛开的彼岸花般,为树林带来了别样的美感,美艳不可方物。
伤口之处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唯有真正麻木以及生机流逝的恐惧感,不断侵蚀着内心。在热带气候的作用下,细菌活动无比的活跃,倘若不进行消毒与止血的话,一定会产生次生感染发炎。
这久违的感觉,已经许久未曾经历过了。莫非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男人似是有些放弃般的露出了苦笑。
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了,腿上像是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倘若就此停下脚步,就不会痛苦了吧。
男人游息若丝,虽是在热带雨林中,却感觉像在冰天雪地间。
视野逐渐漆黑起来……
――――
倏然间,身穿白色外衣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你是……”
男人的声音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周围的景色与之前的雨林已经截然不同,洁白的房间中布置着大大小小的容器与某些不知名的器械,四面的墙壁与顶上的天花板都安装了白色的LED灯管。
少女将一滴液体滴入试管之中,将其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容器里,做完这一切,才走到男人面前坐下,开口道:
“真是个糟糕的男人呀,已经连自己的恋人都不认识了吗?不愧是笨蛋顾辰。”
这样说着的她轻轻道出了男人的名字。
“你、你是纳兰、纳兰云扉吗?可你不是?”
名作顾辰的男人眼神中透露着震惊,声音也有些颤抖。
眼前束着马尾少女的面容与记忆中恋人的模样没有丝毫区别,甚至于那冰山般的悠然气质,连毒舌的性格也如出一辙。这一切仿佛再告诉顾辰了她无疑是记忆中名为纳兰云扉的少女。
可顾辰却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只因……
“15年前,在欧洲一次遗迹探索中,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纳兰云扉空出一只手来端起桌上的红茶,浅浅的饮了一口。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却平静的宛若一潭湖水,“你面前的我是那纳兰云扉没错,但更具体一点的话,是你记忆中纳兰云扉的具现化。并非灵魂之类的东西,更不是活生生的人类。”
“这、这样吗……哈――也是呢,毕竟她是为了救我,阻挡从遗迹里逃出的“怪物”时,死的呢……不过,我很快就要去找她了。”
顾辰自嘲似的笑了笑,颓然的低下了头。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不然还能怎样?”顾辰凄然笑道。
“我只不过是由记忆构成的冒牌货,你是这样想的吧?”
纳兰云扉放下手中装有红茶的杯子,来到顾辰面前。
“嗯,不是这样的吗――唔。”
顾辰话没说完,就感到嘴唇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甘甜的气息顺着唾液的交换在彼此的身体中游走,脖颈被紧紧地环抱住了,好像是自然反射一般,顾辰仅仅将少女搂进了怀中。那如丝绸般柔顺的黑发从指间滑过。顾辰紧紧闭上了双眼,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这是……什么。
好奇怪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哭泣了呢。
纳兰云扉已经不在了,眼前的不过是残存的记忆而已,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连存在本身也是继承而来的。
可即便如此,她是纳兰云扉这一事件毫无疑问是正确的,无关过去,不论未来,至少这一刻的她,仍是他那唯一挚爱的恋人。
良久,唇分。
“我说你这家伙啊,还没够吗?”纳兰云扉伸手挡住了顾辰的攻势,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不过她那发丝凌乱,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只像是在撒娇。
“不,不够,一辈子都不够,永远也不够。”这样说着的顾辰,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哈――,你、你在说什么啊,笨蛋。别、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很开心呢,我、我才没有开心。绝对没有。”
看着她那口是心非的样子,顾辰逐渐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真正的纳兰已经不在了,为了救他才失去了生命,正因如此他才不能辜负这份努力,况且他还有必须去做的事情,两个孩子――清羽和安然,他们是极其特殊的存在,绝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得知他们的存在。
50年前灵力出现的原因至今尚且不明,遗迹中出现的那些人形不知名怪物已经有十五年未曾显露踪迹,但顾辰明白那只不过是一种蛰伏,等到他们的力量准备充分的时候,一定会再次降临世间,世界各国对它们完全不重视,这样下去……不行,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自己十多年以来研制出的“圣痕”目前还不够成熟,就已经成为各国的众矢之的,为了得到这门技术派人来追捕自己,甚至于就算是毁掉这门技术也绝不能落到他国之手。
这才有了今天这场追逐。正因如此。
“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情,我不能死。”
顾辰的绽放出璀璨的光辉,坚毅的双眸亦如多年前的那个少年。纳兰云扉一阵失神,万千思绪在脑海间涌现,眼眸之中泛起一层层水雾。记忆里,两人的过往一一浮现,从19年前那个夏日的初见开始,相识,相知,相恋,直到互定终身并许下“此生只为你”的誓言。
就好像梦境一般,自己也能被他人所需要,自己也会被他人所喜爱,自己也能成为他人的救赎,自己的存在再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哈――,为何我会?为何我会落下泪水呢?明明只是记忆的残存,没有资格去向某人伸出双手……但是,但是即便如此,这份心意是毫无疑问且不容置疑的,唔呜,我好开心。”
纳兰云扉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珠,但很快就又会有更多的泪水落下,虽是在哭泣着,但她却是由衷地流露出安然恬静的笑容。
从她的身体中分离出一团团白色的光芒,每分离出一些,她的身体就虚幻一分。顾辰明白这是她即将消失的预兆了,从此之后,纳兰云扉在世间存在过的最后证明也将消失不见,世界虽然宽广无际,但再也不会有她存在过的证明了。
“马上就要说再见了,在此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先前的事情还有一部分未曾提到的。”
“欸,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安静听便是。我是你记忆中纳兰云扉的具现化,但也并非仅此而已。作为一名御灵使,纳兰云扉所持有灵装――单手剑『镜花水月』,和其他具有进攻性的灵装相比,『镜花水月』的强大之处并不在于正面的交锋,而是通过上面铭刻的降灵术式将灵力转换成能对对手产生思想干涉的特殊能量,进而形成幻境,于幻想中击溃对手。这点你是明白的吧?”
“嗯,纳兰有提起过,可这又是?”顾辰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自己以前对纳兰云扉的称呼。
“关于『镜花水月』的能力,有一点你所不知道的,『镜花水月』所制造的幻境是可以控制其发动时间的。不过也不怪你不清楚,毕竟那是只能使用一次的绝对能力――『刹那永恒』。”
“『刹那永恒』?绝对能力是指……”
“没有误差,无法破除,绝对命中,直接干涉灵魂的神技。简而言之,掌握命运。甚至于……一个念头就可以将灵魂摧毁。”
“绝对的神技吗……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目标……是我吧。”
顾辰回想起了那时候――遗迹的入口关闭的最后一刻。纳兰云扉手中的『镜花水月』闪耀着白色的光辉,那一瞬,想要冲上去陪她一起永远留在那里的顾辰眼中唯有绽放安然恬静笑容的她面庞,之后眼中的视界缓缓暗淡昏倒过去,等顾辰醒来的时候面前就仅余下一片废墟,遗迹之门关闭了。
“嗯,你回想起来了啊。”纳兰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那个时候她用尽最后的灵力,对你使用了『刹那永恒』,不过你会昏迷倒只是因为普通人的身体无法承受着灵力的缘故。当然,如此强大的能力绝不仅是消耗一点灵力就可以做到的,而她所付出的代价则是『镜花水月』的无法修复以及灵魂中掌管记忆与情感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