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浅浅的脚印被遗留在荒漠之中,在这黄沙荒野的土地上,一道凹陷于沙土中的脚印会吸引四周的野兽赶来,它们寻着脚印的方向寻去,最终得到它们最喜欢的鲜血与厮杀。
脚印无声的嘶吼向外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它渴望有人能发现自己,从自己的主人脚下逃走,躲过风沙避开大地的裂痕,一刻不歇的向前爬去只为将自己的存在告诉他们。
碎裂崩塌的大地上,一众小镇居民在这块塌陷的地方搜寻着,人们困惑的掀开大地拨去沙土,只为找到那消失的外来者。
人们激烈争论着,他们大声的互相喊叫,活生生的几个人怎么会消失不见,定是趁着沙暴躲在藏了起来。人们举着信仰的火把与愤怒的矛叉,势必要将那消失的外来客找出,即便是掘地三尺将这片养育他们的大地掀开。
必须要用外来客的鲜血与肉骨,来平息土地神大人的怒火。必须要用那孩子的头颅与灵魂,来清洗他们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承载着怨恶与仇恨的过去。
这是他们能清洗自我,彻底与过去断绝也是拥抱自由与未来的唯一机会。一众小镇居民发疯似的将附近彻彻底底搜查个遍,掀翻大地凿开岩石,他们疯狂的寻找着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只为寻找那几名消失不见的外来客。
只是一阵短暂的沙暴,那几名外来客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完全隐去了踪迹与沙暴一同离开这片荒缪的土地。人们不相信他们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跑远,肯定就藏在附近,只要找到他们留下的一丝踪迹,就可以追踪到那些外来客。
这时,即便是隐藏于黄沙下的一个脚印也会成为疯狂的小镇居民的希望之火。
一个被主人抛弃的脚印无声的吼叫,试图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此刻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破碎的大地附近,还未向着四周散开去搜寻,那片脚印的嚎叫也传入不到人们的耳中。
没有人发现这片脚印,他们依旧沉浸在自我的愤怒与困惑中,脚印也是烦腻了人们的愚蠢,向着人们缓缓爬去试图被众人发现。
它的执念幻化成无形的灵体,它向着人们快速奔去,挥舞着不存在的手臂也无声的喊叫着。这一切都只为了让人们发现它,而它的这股执念也收到世界的回应,它成功的被发现。
只不过发现它的是黄沙风暴。
那股本该离去的沙暴又回到这片土地上,毫不留情的摧垮脚印的灵体,卷起一片沙尘盖在脚印的尸骨上,伪装成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没发生的场景。
黄沙风暴的这阵骚动引起一人的注意,一名小镇居民抬起头看向黄沙风暴袭击的那片土地,可那里只有一片平坦的荒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随着沙尘将脚印掩盖,风声吞没了人们听不到的呐喊,小镇居民们彻底失去寻找那帮外来客的线索。人们不知道那帮外来客的名字叫什么,不知道他们从哪来也不知道他们逃往了哪里,人们只记得,一帮外来客闯入他们的家园,杀死了他们的土地神又随着沙暴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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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豹警惕的打量着它面前的东西,一根笔直的圆柱,这东西从不存在于它的认知中,这是一只生活于荒野的野豹第一次与人类文明的接触。
野豹从那根圆柱上嗅到了陌生的气味,除开毫无生机的铁气味和化学气味,它嗅到了猎物的气味。
它将这根圆柱认定成可捕食的猎物,野豹伸出利爪拍向圆柱,并露出尖锐的牙齿咬向圆柱的顶部靠下一点的位置。它打算一击毙命这形状奇怪的猎物,咬碎它的喉咙舔干它的血液后,再细细琢磨这是个什么东西。
【嗡——嗡——】
利爪碰到圆柱时,只是爪尖刚刚触碰到,圆柱察觉到外界的反应,顶端蹦出一个红色塑料灯,在快速闪光的同时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野豹被这眼前的东西吓坏了,它向后跑去几米远又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这奇怪的猎物,没有任何反击,只是快速的闪光和怪异尖叫。
对陌生事物的好奇心战胜心中的恐惧,野豹观察着圆柱,在得出这只只是个不会反击光有尖锐嗓音的奇怪的猎物,徒有其表罢了。想到这,野豹回过身再次扑向圆柱,利爪与尖牙一并同用,嘴中还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声,它定下决心一定要掀开这猎物的躯壳看看它体内都装些什么。
“滚!去去去——”
一块石头砸在野豹的脑袋上,迷迷糊糊的野豹在圆柱的尖锐警报与一个模糊人影的挥手驱逐中产生怯意,它仓皇逃向一旁的空地中,却又徘徊着不打算离去,直到下一颗石头砸来才彻底刺激到它的恐惧,这头野豹慌慌张张的逃向荒野。
黎光望着那只逃走的野豹,又看眼坡道下仍在嗡嗡报警的警报器,懒得下去调动的他直接拿起石块砸在报警器的塑料顶盖上。重要机关受到创击的警报器停止报警,红色的顶盖也收回体内,重新回到警戒当中。
“怎么了?”
“没事,一只大野狗罢了。”
黎光瞅了眼逃走的野豹,又观察下营地附近,确认那众小镇居民没有找过来,黎光回到营地里继续熬煮着肉汤。
他取过三个碗来,盛了三碗肉汤分别递给乌木、妮娅和阿莱克斯,自己又盛了一碗肉汤。
三人吃些东西喝些温暖的汤水,身体的疲倦与劳累才终于散去了一些,原本受战斗厮杀牵动的心脏也终能得到许些缓解。
歇了一会,见三人的身体都恢复的差不多,基本的活动没问题且可以正常思考后,黎光放下吃空的碗,抬头看向一旁的马杰特问道。
“谢谢你了**崽子,刚才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真的会陷入大麻烦。”
“你这是谢人的话?”
马杰特没好气的白了黎光一眼,他站起来走到装满肉汤的大锅前,拿起架子在锅中捞了许久,盛起锅里最大的那块肉骨头倒进自己的碗里,坐回到刚刚的地继续盯着三人闷不说话。
三人知道,这傲娇的孩子正在等着他们的感谢话语,三人对视一眼,乌木作为领头率先说到。
“真的非常感谢你马杰特小弟弟,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你带着我们逃出来,请让我再一次表达自己的感激与佩服之情。”
“什么小弟弟,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别那么叫我。”
虽然嘴上说着强硬的话,想展现出自己不屑的高傲,但耳朵和尾巴却是兴奋的快速抖动扑打,完全暴露了他的真实情感。
“嗯,队长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本来以为你会崩溃到自暴自弃然后裸身吊死在哪里,没想到你居然会赶来帮助我们,这实在是令我佩服,以后我绝不会再以貌取人。”
“喂,想打架吗你!”
阿莱克斯那似骂似夸的阴阳怪气惹怒了马杰特,炸毛的马杰特一下蹦起来,满眼愤怒的盯着阿莱克斯,嘴中时不时发出愤怒的呜呜声,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撕烂阿莱克斯的脸。
望着愤怒的马杰特,阿莱克斯轻蔑的哼笑一声,孩童的怒火对他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骚动罢了,一个小孩子发怒不是哭喊打闹以头抢地,就是盲目鲁莽的向比他强大数倍的敌人挥拳。所以阿莱克斯最喜欢看到孩童的发怒,那种满心怒意却又无处宣泄的无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大人。
在三人击败磐蟹怪物并成功从洞穴里逃出后,那一众被荒缪文化啃食了思想的小镇居民找上他们,在那一众小镇居民得知他们信仰的吃人神明被黎光几人杀死后,失去理智的小镇居民们喊着要将他们抓起来献祭给土地神。
三人的体力在与磐蟹怪物的战斗中消耗殆尽,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应付小镇居民们的怒火,原本黎光打算吃掉一瓶源石颗粒,以自我长期昏迷为代价而带着众人杀出一条生路。而就在黎光准备吞食那一瓶源石颗粒时,马杰特及时赶到众人身边。
依靠自身可以控制风的流动,马杰特施展源石技艺制造出一场规模巨大的沙暴将黎光几人和一众小镇居民卷入其中。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施展威力如此强大的源石技艺,倘若是让旁人看到,定会震惊于这居然会是一个孩子能施展出来的大范围法术。而这场大范围沙暴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体内似是有某种东西在不断的流逝,如同沙漏中的沙粒,他无法阻挡。
但好在这场沙暴所需的法力没有彻底抽干这副瘦小的身躯,马杰特体内还残留着一丝体力,他撑起身体躲藏于沙暴的掩护中,成功潜到黎光几人身旁。
沙暴因他而起也随他而去,马杰特领着黎光几人在沙暴中来回穿梭,成功避开一众小镇居民的搜查。当他带着黎光几人离开那片地区后,沙暴也紧跟随着他们从这片土地撤离,而恢复视野的一众小镇居民们在看到黎光几人消失不见,便陷入疯狂当中。
风听从男孩的指令,卷起沙土掩盖众人留下的一切足迹,彻底的消失匿迹,没有人可以追踪到他们,脚印被沙粒覆盖,气味被风驱逐,满天黄沙遮盖他们的身影。
“队长,你觉得那些人可能会再追过来吗。”
“……我不能给出绝对的答复,虽说我们完全藏去了踪迹,但不排除对方还有其他能追踪到我们的手段。”
乌木依偎在黎光身旁,脑袋紧贴着黎光的肩膀,似是想要从黎光身上得到慰籍,缓解自己的疲倦苦累。而黎光则很乐意乌木能依靠他,同样自己也是枕着乌木的脑袋闭目休息。
两人就这般互相依偎着,他们从对方身上索取自己无法拥有的温暖,又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全部借给对方。二人这样紧紧依靠着,直到马杰特和阿莱克斯的打闹结束为止。
没能分出胜负的两人愤愤的怒视对方,阿莱克斯因为自己没能完虐一个小孩子而感到气恨,哪怕自己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马杰特也对不分胜负的结果感到不满,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顽劣差劲的大人,这是难以接受的耻辱。
黎光和乌木上去将两人隔开,并各自劝说着二人,他们可不想几人刚恢复的精神劲就耗费在窝里斗上面。
哪怕是从沙场脱离出来,也不可完全卸去警戒之心,在这片原始的荒野之上会突然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嗡——嗡——】
又是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众人瞬间警惕起来,转过头去循着警报的声响看去。
黎光俯下身子缓慢走到坡道旁,他伸手摸向背包里寻找武器,好在见到敌人的第一时间发动攻击拿到先手,而在他看到触发警报的又是刚刚那只野豹时,顿时有些不耐烦的翻出一把水果刀抛向那只野豹。
“咋还没完没了呢!”
吓跑野豹后黎光回到众人身旁,与旁人说着又是刚刚那只野豹,听闻只是个野豹并非是小镇居民们找过来,众人惊慌的心得到许些舒缓,放心的喘口气各自闭口不语,没人再去继续刚刚的争吵。
黎光整理着背包里的各种东西,武器、道具、资源,这些东西必须详细清点一遍以应对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麻烦事。乌木坐在妮娅身旁,轻柔抚摸着妮娅的头发,安慰着被之前那一幕吓坏的妮娅。
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对于这世界的认知往往是很天真清纯,妮娅认为,那只怪物一直猎杀吃掉小镇的居民,那众人打败了怪物,小镇居民应为自己得到自由而感动才对,却为什么会对他们展露恶意。
她只是个孩子,她能想到的东西实在太过局限,妮娅尚不能理解世界的复杂与残酷,她只是用着身为孩童最单纯的眼光去观察去看这个世界,并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逐渐融入到自己的心识当中。
而那帮小镇居民,不论过往,他们已是泥潭里自甘堕落的污泥,思想已被荒缪的文化控制左右,他们无法再自我思考只能跟随波逐流继续腐烂下去,并且将自己心中那早已烂透的思维观念传递给他人。
妮娅被那些小镇居民的话语吓住,她不理解自己或是大家做错了什么才会遭到一众小镇居民的声讨驱逐,她的对错观念在一声声充满恶意的话语中崩塌,她分不清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只能是蜷缩起身体躺在乌木的怀里,唯有这一丝的温暖才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马杰特望着远方的荒野,看着那与太阳接触融合的地平线,他有些疲累的长叹口气。阿莱克斯在擦拭着自己最后的一杆长枪,自己大部分的长枪都在与磐蟹怪物的撕斗中毁坏,唯有这一杆长枪藏在背包的最深处,现在被他翻找出来很是爱惜的在手中细细保养。
“喂,我说。”
打破沉寂的一声询问,马杰特的声音引起众人的注意,几人抬起头纷纷看向马杰特,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们啊,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做?”
马杰特询问起众人的下步计划,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肯定还没有结束,将吃人神明拽下神坛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着更棘手的麻烦等待着他们去解决。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光是杀死吃人神明还远远不够,或许只有将这一众小镇居民全部屠杀殆尽,才能为这件荒唐的故事彻底画上句号。他好奇着几人接下来的打算,是做个懦夫去与那帮疯子委屈求和,还是被野性驱使直接将那些小镇居民全部杀尽。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黎光和阿莱克斯耸耸肩,他们对此没有任何的思考,或者说压根就没去想过。乌木摸摸怀中妮娅的头发,低头亲吻在妮娅的额头上,之后才看向马杰特慢慢说到。
“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实话说,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去思考那么多,只是认为镇长口中所说的‘神明’威胁到了我们的性命安全。基于罗德岛外出任务注意事项第一条,一切以干员生命为基本,我们有正当理由消灭那个吃人‘神明’。”
“真是好笼统的回答,无趣!”
马杰特显然不满意乌木这官方口吻的回话方式,他又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询问到众人之后的计划打算,并要求众人用最简单明了的语气直白的告诉他。
“实话说,没想过。”
“毕竟我们就是想什么做什么,当时脑子一热觉得这个什么狗屁土地神很混蛋,就想去修理祂一顿。”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么差劲的大人。”
又是一声无力的吐槽,马杰特非常不满意众人的答复,并挑刺的说到几人的回答没有说到点上,他们依旧没有说出之后的计划打算,因此马杰特有些不耐烦的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所以——你们之后要做什么?哪怕是现在想也没问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至少让我知道你们不是一群脑子一发热就空白的白痴大人。”
被马杰特的话问道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其实之前的话就说出了他们的真实打算,什么都没想过,只是脑子被情绪牵住了思维,完全没考虑过之后要做的事情。
要去处理那帮小镇居民吗?肯定很麻烦,没人愿意去和一个不听人话的疯子打交道。三人聚在一块,他们谈论着这本该第一时间就思考到的问题。而面对这次的问题,众人的观点却是出奇的一致,在每个人表明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后,作为队长的乌木总结出了众人的下步计划。
“我们本职任务已经完成,搭建生态侦查营地,等待与后续调查团队对接。次日上午9点,我们会与调查团队完成交接并驱车返回罗德岛本舰。所以……”
“所以你们打算什么都不做?”
马杰特看穿众人的想法,并抢在乌木嘴前先一步说到。
几人吃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肯定了马杰特的猜测。自己的猜想被证实,马杰特捂住脸哼笑几声,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准确的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情绪,只能以痴狂的嘲笑来表达自己心中那股躁动的心情。
“什么都不做?就在这等着耗着,让那些白痴疯子继续喊叫着打骂着,让那帮毒瘤继续存在这大地上,污染我们的水源啃食我们的庄稼糟蹋我们的精神意志!?”
“马杰特小弟弟……”
“别叫我小弟弟!你们还不如我一个孩子有责任心!”
马杰特从地上跳起来,他在身前一小片空地来回转圈踱步,试图以这种方式平息心中的怒火,却起到了反作用,越是想要压制怒火越是觉得愤怒。他就像碰到绝壁的一头倔驴,望着堵死的绝壁陷入无限膨胀的焦躁中。
乌木喊到马杰特,还特意加上敬称爱称,本意是为了安慰他平缓马杰特激动的心情,不曾想这反而刺激到他,直接引爆马杰特的情绪。
不解,困惑,委屈,不公与仇恨混合在一起,这个小小的桶里装满了乱七八糟的情绪,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 虽然马杰特一直在极力压制着,但此刻却被众人的话语刺激到,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思绪。
“你们明明有能力可以阻止一切,你们明明有能力去铲除,或者改变那帮疯子的观念!你们明明有实力做到这一切,你们杀死了吃人的神明又从那帮疯子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你们明明……你们明明什么都可以做到,却为什么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就坐在这一脸安逸的喝着汤不分场合的闹笑话……你们不是大人吗?既然是大人,就拿出大人的气势,使用大人权利的同时也扛起大人的责任啊!”
马杰特向众人嘶吼着,他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这种喊叫的语气似乎可以有效的宣泄出他心中的混沌情绪。
众人沉默了什么都不不说,并非是被马杰特的话刺到了心头,而是在等待马杰特的情绪平缓下来,这样才能与他有效的沟通。
马杰特看着面无表情的众人,被他们那没有反思的脸色再次刺激到,他歇斯底里的向众人宣泄自己不满的情绪,他大声质问众人为什么要在此刻停手,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着落下的太阳再次升起。
从一开始将心中的疑惑全部拖出,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之后便是不断重复自己之前问过的问题。他的大脑乱成一团,马杰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他只感到心中窝着一团火,不发泄出去的话这团混沌的火焰会焚毁他的人格。
大声质问变成不断重复问题,焦躁的心情在一声声嘶吼呐喊中逐渐平息,他感到一阵无力感,心中空空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想不到。他累了,将身体里全部的负面情感发泄出去后,空荡的身躯需求某种物质的填补,取而代之的便是疲倦的无力感。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应该是心中的问题都说出去了,没什么可说的。两条手臂如枯死的树枝枝条一样耸拉着,半张脸被藏于发间的阴影中,不让别人看见他现在的表情。
【啪嗒……啪嗒……】
干枯的土地被几滴泪水打湿,干巴的沙粒苛求着泪水中的水分,它们扑向那几滴泪珠将它拽入大地中,津津有味的品尝着泪滴中的苦涩。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你们明明有能力……却不救她……为什么……”
断断续续的说出几句深埋于心底的话,马杰特再次沉默闭口不语,他低下头紧闭着双眼,只要不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姐姐离他而去的事情便不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沉默,持久的沉默,他的困惑没有迎来任何答复,众人没有直面回答他的疑惑,世界也为他停止于这一时刻。
风声不知何时散去,远方荒野中的野兽嚎叫声也停了许久,这个委屈的男孩站在原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一样。
他以为自己的疑惑永远不会得到解答,是啊,那几个一点也不靠谱的大人怎么能给他一个像样合力的回答。他这么自我安慰着,打算就这样低着头再消沉片刻,之后会抬起头一脸怒气的埋汰数落那三个大人一顿,把他们骂的体无完肤哑口无言,只能不停的向他道歉祈求他的原谅。嗯,就这么做。
“让你承受了这么多,很抱歉。”
突然的温暖将他环抱住,马杰特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吓住了魂,等他反应过来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乌木正跪在他的身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手拍打着他的后背一手安抚着他的脑袋。
轻柔的抚摸,就像慈爱的母亲安抚哭闹的婴儿。乌木的拥抱让马杰特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乌木为什么会突然抱住自己,倔强的自尊告诉他必须立刻挣脱,可疲倦的身体却恳求他再享受一会。
“马杰特小弟弟……很抱歉,有些事并非是我们愿意就可以做到……现实中有很多,即便是我们大人却也无能为力的事……抱歉,没能救下你的姐姐,让你失望了。”
“呜,呜嘶,呜呜啊啊啊——!!”
男孩抱住面前的女人,他将自己藏进女人的怀中,想要否定自己仍活在这残酷世界的事实。
空荡的荒野被哭声填充,野兽循着哭泣的响声抬头闻去,风声肆意的奔动尝试盖过哭泣声中的痛苦,却弄巧成拙演奏出更加缠绵悱恻的歌曲。
失去至亲的悲伤绝望与仇恨的愤怒混合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作痛苦全部释放出来,男孩紧紧抱住女人放声哭泣,此刻他不在意自己所坚持的尊严与人格,只想好好发泄大声哭泣一场。
女人的双臂并不很长,短到她无法将伤心的男孩全部塞进自己的怀抱中。女人的怀抱很温暖,暖到足以治愈男孩心中的伤口,让他贪恋这窄小的天地不愿分开。
怀中的男孩将自己当成温柔的港湾,唯一的依赖,乌木温柔的抚摸马杰特的脑袋,另一手轻轻拍打马杰特的背部,想将马杰特心中的一切糟糕情绪全部拍出来。
哭泣,长久的哭声填满空洞的世界,人们往往喜欢用哭泣表达言语或肢体行为难以表示的情感。新生的婴儿纵声高哭,以这种最纯粹最本能的方式,拥抱崭新的世界。
用哭泣送别过去,用微笑迎接未来。
……………………
“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乌木望着收拾行囊的马杰特,担忧的询问他为何不跟随几人回罗德岛生活,而是要独自一人走向荒野,过漂泊不定的流浪旅途。
经过刚刚以拥抱的方式来安慰马杰特,乌木心中产生一股说不清的特殊情感,她打量着马杰特前不久还在庆幸自己能有个弟弟可以欺…照顾,可马杰特的拒绝却浇灭了她心中的喜悦火苗。
马杰特低头收拾着行囊,说是行李其实也不过是几包吃的,这还是众人怕他饿昏在荒野上送与他,黎光和阿莱克斯也拿出几件备用衣服塞给马杰特。
看着他那瘦小的身体真是害怕他能否成功走出这片荒野,众人不理解马杰特为什么要拒绝他们的邀请,明明只要跟着他们回到罗德岛,基本的吃穿住行可以得到保障,还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和姐姐马苏娜的遗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对此,马杰特站起来挺挺腰杆,一副死鱼眼的表情盯着三人,表现出对三人的提议疑惑毫不在意的神情。
“跟着你们一起的话,我怕我将来也会变成像你们这么差劲的大人。”
“你这混小子。”
“好心喂了白眼狼啊。”
黎光和阿莱克斯砸吧着嘴吐槽到,乌木回过头凶恶的盯了两人一眼,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恐惧感的黎光和阿莱克斯慌忙扭过头去,害怕与乌木对视上。
“马杰特小弟弟,你实在太小了,自己一个人去旅行的话会很危险,还是留在我们身边。至少在拥有自保能力后再走,可以吗?”
乌木仍是不放心马杰特想要独自离去,她虽是也极力劝说过马杰特留在他们身边,但马杰特却坚持要独自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哪怕是几人将他捆回罗德岛,他也会找机会逃走。
人生的道路从来都是条单人通行道,容不得第二者的闯入。
“有些事,必须要自己去做,也只能自己去做。这是我的梦想,也是姐姐的梦想……”
马杰特将捆包好的行囊扛起来背在身上,他回过身看向几人,有许些留恋不舍,他奋力记住每个人的容貌,将这些护于心中,变为旅途上的一分陪伴。
“我们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去履行的职责,不是吗……你们也有自己的职责与生活,同样,我也必须要去做的事……”
马杰特深吸一口气,走到一旁的土坡上,踮起脚使自己望得更远。他眺望着远方的小镇,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小镇在他眼中只是一团模糊扁小的像素点。
回想起小镇居民们的愚钝腐烂,回想起姐姐被献祭的那个祭台,他希望自己能立刻逃离这里,跑的远远的,直到自己再也看不见小镇脑中再也不会出现小镇。
但他们的家也在那里,他无法否定,即便自己再如何讨厌这个小镇,这都是他们生长的地方。那个小小的面包店,空气中怎么也除不掉的面粉尘,地上怎么也清不干净的面点,那股淡淡的麦香混着奶香,那个摆在台子上半耷拉的黄色围裙。
他感到鼻子有些酸酸的,眼里似乎又要溢出什么东西来。马杰特急忙抬起手擦擦双眼,他可不想再当着众人的面哭一场,那实在是太丢脸了,他可不想被最瞧不起的大人看到他丢人的一面。
“再见……不,永别了。”
马杰特向小镇低声道别,双手抓住肩带拽紧背包,动身向着坡道下方走去。
他不想和几人道别,他讨厌说再见的场景。很尴尬,很麻烦,说出再见之后,如果不慎聊了几句,岂不是又要再说一声道别?而且和这几个人说再见,总感觉会被他们嘲笑,这些差劲的大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猜不透。
就算是硬要说道别,不应该是他们这些大人先说吗?如果这几人不打算与自己道别的话,那便没有说再见的理由。马杰特心中已经下定主意,即便是自己想和几人郑重的做个告别,也要等对方先开口再见。
“喂,小子。”
果然,他们终究是忍不住的。马杰特为自己的豪赌暗暗窃喜,他赌对了,这几人舍不得他,就这样连再见也不说的告别实在差劲无趣,果然是得好好说声再见。
马杰特掩藏着心中的喜悦,他转过身等待着众人开口道话,可他并没有听到自己所期待的道别话语,而是黎光突然冲过来朝着他的裆部狠狠猛踢一脚。
“哇啊啊!”
马杰特吃痛的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裆部尝试压住那碎裂的疼痛,马杰特抬起头看向黎光,气愤与困惑写满了脸,他实在不能理解黎光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喂,小子。以后孤单或是寂寞了,想想这一脚,这就是我给你的送别礼物。还有,如果你以后有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麻烦,随时来找我们……虽然我们也不一定会帮忙的,只是客套客套而已。”
“你这混蛋啊啊……”
马杰特挥挥手示意黎光将他拉起来,他要好好修理这个滚蛋一顿。他伸出手去抓向前方,突然一双手抓住马杰特的手臂,将他从地面上拉起来。
站起来的马杰特仍是弯着腰内缩着腿,他勉强抬起头,刚想要发火,却看到面前扶他起身的人居然会是阿莱克斯。
“你?你怎么这么好心了?”
“啊,不是,只是我的送别礼物还没给你。”
又是一脚踢在马杰特的裆部,这下马杰特是彻底绷不住,倒在地上挣扎扭曲扑腾着,双手捂住裆部鬼哭狼嚎的哀叫到。
“你们——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我真的是搞不懂你们这两个大人,真的是差劲到爆了!”
马杰特站起身,还想继续抱怨自己的不悦与痛苦,可当他抬头看清黎光和阿莱克斯那认真的表情后,顿时冷静下来不再闹腾。
“以后要是想我们了,就想想这两脚……还有,如果遇到麻烦了可别自己硬撑着,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们,这是罗德岛的联系名片,你拿好了。”
“出去后管好自己的手,不要再任性胡闹,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黎光和阿莱克斯两人认真的向马杰特做着道别,刚刚的那两脚并不是什么欺负玩笑,而是朋友间真挚的祝福,只不过方式有许些特殊罢了。
马杰特有些不屑的轻哼一笑,回过身去,抬手挥挥向着众人做出告别,随后继续动身向着坡道下方走去。
两人望着将要离去的马杰特,他们三人之间虽是发生过不太愉快的经历,但此时突然的分别却让黎光和阿莱克斯二人感到一些不舍。是出于对年幼孩童想要独身闯荡世界的担忧,还是对朋友离别的挽留,二人说不清楚,马杰特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也是有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
男人的分别不需要拥抱与眼泪,这是黎光从哪本书上读来的。他不知道这句话描述的是否正确恰当,但是现在,他看着马杰特的背影,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的倒影。
仍是有些不舍,黎光和阿莱克斯提议再去送送马杰特,至少陪他走到坡道下目送他走进荒野。但阿莱克斯是有点不情愿,疲倦的身体浑身酸痛,他可不想再做更多的活动,况且再跑去送别马杰特的话指定是会被对方笑话。
阿莱克斯信任马杰特,瘦小的身体却能抗住生活的苦难摧残,他坚定不移的走在自己最喜欢的道路上,现在的他已拥有世间最强大坚固的意志,不需要再去做些画蛇添足的多余事情。
阿莱克斯回到营地去,他又盛了两碗肉汤端给乌木和妮娅,那三人早已累坏了身子没有足够的心思气力再去做事。体力尚且够用的黎光,只好一人跑去追赶马杰特,为他送别最后一段路程。
走到坡道下方的马杰特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荒野,他长叹口气,正思考着接下来该向何处前进。就在思考时,一声呼喊扰乱了他的思绪,匆忙的黎光呼喊着他的名字赶到他的身旁,说是要送他走完最后几步路。
“你这大人,可真是奇怪。”
“奇怪?为什么这么说……算了算了,你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们从来猜不透,随你怎么说吧。”
黎光陪着马杰特继续向着前方的荒野走去一段路程,期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这么无言的相伴行走,直到两人远离了营地,马杰特才停下脚步开口说到。
“送到这就可以了,别老把我当小孩子,我可比你这没用的大人还要成熟。”
“是~是~O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可不比我成熟吗。”
“你!哇啊啊啊——你怎么总是能毫无顾虑的说出一些不合时宜不合场地的话,你真的是个成年人吗!”
马杰特恼羞成怒的叫骂着跺着脚,他气鼓着脸,满眼怨恨的盯着黎光。
二人之间的气氛再次炒起来,黎光已经做好随时应对马杰特的突袭,再把他按地上狠揍一顿。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得马杰特扑过来,黎光怀疑的再看向马杰特时,却看到他展现出不属于自己的成熟稳重气质。
眼神中不再有着愤怒,绝望的理智填充他的双眼,原本棕色的双眼也变得暗淡许多,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哀叹一样。每一分的行为举止都不像是他,马杰特能做出来的,更像是一个饱受沧桑历经世间困苦的大人所表现出来的,仿佛是在一顺之间突然变换了人似的。
“你……”
他开口了,黎光有些惊奇的盯着马杰特,明明对方只是说了一个字,黎光却感觉这是多么的陌生,从话语中完全感受不到马杰特的存在。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ta开口问道,黎光害怕的向后倾去身子,但还是强稳住表情不让对方闻出自己的恐惧。黎光只觉得面前的马杰特十分陌生,但不论从何处看起,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马杰特本人,甚至黎光能感觉到这副躯壳里种着马杰特的灵魂。
“我吗?我的打算?”
“嗯,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马杰特再次问道黎光对于往后的想法,这并非是今夜的生活工作,也不是明日的行动任务,而是更久远,远到足以描述出整个人生,将漫长的人生旅程全部缩短为短小的一句话。
“我……我不知道……或许回去后就是继续和朋友们欢欢闹闹,平日再应对下工作,能拿到工资养活自己买些自己想要的犒劳自己,换句话说就是随波逐流吧,我认为这样平分普通的人生就可以……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对这样的你有些失望。”
ta看向面前的荒野,抬起手摸向空中,风听从ta的招引聚于ta的身旁,卷起沙尘将ta包围其中。
风沙越来越大,黎光已经看不清马杰特的身影,只能站在沙暴外朝着那团影子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是这样愣愣的呆在原地,黎光极力想去看清马杰特,可最终不仅连他的身面看不清,就连声音也听不到。
满天沙尘夺走黎光的视野,喧嚣的风儿无情的吞没马杰特的声音,黎光能感知到马杰特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但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只能凭靠模糊的感知去猜测。
“你到底是谁!”
黎光惊恐的喊到,对于自己喊出的这句话,就连他本人也感到惊愕,黎光本意是想询问马杰特的情况,却不知为何在话头即将出口那一刻改变了内容。黎光想否定,想收回自己的话,但此时他却是像失声了一般,不论如何努力的尝试挤出一句,哪怕一个字,却也都做不到。
他愣愣的看着那团逐渐膨胀的沙暴,双脚被下方这片大地束缚,这使他无法逃避躲藏。黎光迎着沙暴,既然无法逃走那便只能去直面它,黎光等大眼尝试去捕捉马杰特的身影,即便自身也被卷入进沙暴中,他心中仍没有一丝退意。
逃避的退路已被切断,无处可逃,那便只能正面应对。
一瞬,飘荡的沙尘停滞于空中,喧嚣的风声也在此刻停歇,一切的变化来的太过突然太过匆忙,从一开始的沙起到此时的风停,只是一瞬一息的变化。
这一时刻,黎光感觉似乎自身意识脱离世界的控制,逃脱于时间的束缚,他的肉身仍凝固于原地,可他的意识却突破肉体囚笼。
于停滞的狂风沙暴中,他看见了“马杰特”,对方也看见了自己。
黎光心中有许多疑惑想质问“马杰特”,他深信“马杰特”可以解答他心中的困惑,可他想说出心中的疑问时却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或是如何描述,他心中的困惑随着沙暴的卷起而生出,又随着沙暴的停歇而消散。
“马杰特”看着陷入踌躇矛盾的样子,竟是有些喜悦,而这一丝的喜悦很快就被狂风消去。ta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黎光,于暂停的时间中,开口说到。
“希望下一次再和你见面时,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说罢,ta转身走进漫天黄沙之中,随着ta的离去,四周那被停止的风沙再次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