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恋爱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打开了窗帘,坐在床头前望向了窗外,在下边,是你那无比夺目的背影。
其实呢,我看不到的哦。
对,「看不到」。
但唯独你的背影在那个时候却是那样清晰,仿佛在花屏世界中最为清晰抢眼的存在,视线不能移开,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那样的风景了。
闭目细听,还能听到你手中弹奏的吉他声,对我来说,也算是在无聊的病房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我呢,据说得了一种认知障碍症。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因为前几个月,在那天陪着父母出去购物的那阵,明明两人就在我面前,我却无法直接认知到。
所有的这一切都变成了模糊体,就像是被打满了浓厚马赛克的世界一般,所有人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然后经过医院的检查发现,这个病状还挺严重的,爸爸妈妈他们也是哭的很厉害,但我却表现的很平淡。
或许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吧,让我无暇顾及,一如既往的,坐在那白色的病床单上,我依旧露出了笑脸。
之后,在我的世界里,除了打针吃药外,我几乎没办法独自外出,就算得到许可也好,外边的世界对现在的我来说,也是极为的陌生。
我「看不到」,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又或者是怎样的景象。
依照那以往的记忆,模糊的我还能明白,但要让我准确的说出这是什么时,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
你——
我看到了。
“怎么样了?博雨澈小姐,最近的感觉如何?有比较好一些了吗?”
在我看着窗外入神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进入到了房间,对我进行日常检查的医生突然亲切问道。
“唔?是外面有什么吗?”
“啊,不,那个……”
不管怎么说,对于一个正直青春期……好像差远了,现在的我也是到了结婚期了吧,只是一直都没能找到男朋友而已。
再怎么说我也还算是比较那种内向的女孩子吧,被别人发现自己盯着男人看得出神的话,也是很不好意思的。
“真是漂亮的景色呢,难道说,你「看到了」?”
“诶?”
景色?什么景色?
顺着我所看向的地方望过去,医生不知为何突然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说,对于男人而言果然男人是无法进入眼帘的吗?
就如同我说过的那样,我是「看不到」的人,所有的这一切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模糊体,唯独「那个人」,其他所有人都是我所无法观察到的对象。
“是,是呢。”
一边说着一边撇开了视线,不敢和医生正面相视。
很显然,我撒谎了。
可能是考虑到那种东西并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毕竟那也只是我自己个人的事情,恋爱这种事,特别是对于我这种人来讲,几乎是无法触及到的存在。
是害怕被怜悯吗?怎么说也好,像我这样的人是肯定不会有人需要的。
但是,就算是那样也好,只要能够透过窗户外,在那块草坪上能够看到你那弹奏着吉他的背影,仅仅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开始变得封闭,对医生说的话也是很随便的就敷衍了过去,只有在中午的那阵,透过窗户外所看到的你,那才是我应该集中注意力的地方。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或许是因为我拿随意敷衍的原因,医生感到我的病症已经有了好转。
过来探病的父母,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欣喜若狂的,明明他们就在我眼前正在和我对话,可我却无法认知到。
我「看不到」。
这些听上去好像是自己家人的人是谁?「看不到」,很模糊,试着擦擦眼?没用,依旧是很模糊。
但是……
“不用担心的啦,我肯定会很快就恢复,然后再大家团员在一起的。”
嘴巴却非常自然的这样回应着。
呐,听到吗?
在医院池塘的草坪上,坐在那边专心一意弹奏着吉他的你。
只要回过头来就好了,只要让我好好的,仔细的看一下你的脸就好了。
呐,拜托了,你是我唯一能够「看到」的人。
一如既往的药后用餐,简单的处理过后就把餐具放到了一边,走下床拉开了窗帘。
“不在……呢。”
我有些失望,感觉心里的某处好像缺失了什么一样。
叹了一口气,我重新掀开被单仰躺了上去,然后再重新盖上,拿起放在床架上的铅笔,我试着把所能看到的你给描绘出来。
但很显然,我失败了。
与其说是人,甚至就连火柴人也比不上,那么一块模糊的黑块,看着就让人不舒服,我想,没人会喜欢这种东西吧。
「在 空荡荡的病院 苍白画面
收音机沙哑的声线 还转着时间」
“……这是……”
突然从耳边传来了一阵悦耳动听的声音,我连忙转头回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一边唯我的演奏着,一边用他那动听的声线哼唱着。
「孤单一人的世界 孤单一人的日夜
孤单中笑 孤单中失却
形形色色的药片 斑斓雨点
在处方签上涂鸦 又是一天
………………………………」
我伴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着脑袋,总觉得这个歌词中人和我很相似,孤单的一人,孤单的世界,但是……现在的我并不孤单。
因为……我还有你,至少还有你演奏的吉他和歌声。
突然闯入我世界中的你,正是因为那样的你才给我带来了希望,让我不至于沉闷的病房之中,甚至陷入崩溃。
只有你……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
呐,听到吗?我呢,那个……我喜欢你哦,虽然明明就知道自己这么一副样子,根本不配谈恋爱。
但是……果然还是无法轻易放弃呢。
“……!”
看到……了……
不,虽然是看到了,但那和完全「看到」还是有差别的。
像是感应到了我所传出的电波一样,坐在草坪上的男人侧过了脸,向着这边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刘海太过于长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阳光太过耀眼的缘故,我无法很好的看清对方的脸。
只是……
“看到了……呢。”
心里依旧还是感到很高兴。
到底过了有多长时间了呢?一个月?一年?又或者十年?
没有那么长时间吧,但在这个病院之中,我无法很好的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是仅仅照着一如既往的行动,在做着一如既往的事情而已。
走下病床,今天的天气稍微有点冷,我套过一件家里人拿过来的单薄外套,来到了窗户前拉开了窗帘。
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如既往的晴朗景色。——骗你的。
反正在我眼里,无论景色到底是怎么样的,又或者是世界末日也好,「看不到」就是「看不到」,通过感官去感受,也只能知道今天出太阳了而已。
“不在……呢……”
今天又不在。
说起来,最近那个弹吉他的男人经常不在那里了呢。是因为天气开始变冷了,所以改了个位置吗?
说实话,那样的事实我还真不想看到。
“毕竟……”
我回过了头看向了床架上的一封信,那是用粉色心形扣装饰的白色信封,在里边,正写有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话语。
能行吗?不,或许不行吧,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需要的。但是……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结果呢?终究还是写了出来。
我还差一个时机,本打算今天让护士带我出去的,好找个机会向对方表白,但很可惜的是,今天对方不在。
“果然……吗?”
果然我还是无法谈恋爱吗……?
“……唔?”
而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到我的单恋被感动了,还是其他什么的,我听到了一阵非常熟悉的声音从病房外面响起。
也不理会自己的病情,连忙打开了病房门向着外面看去。
“啊……!”
果然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吗?不,应该不太可能吧……不,很有可能。
说不定一直以来都准时的坐在那个草坪上弹奏,也正是为了吸引自己也说不定。
虽然完全没有依据,但……
这是个机会!
“等一下!!”
我终于是喊出了声来,但不知为何,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喊声而停下,反而一如既往的前行着。
怎么回事?是因为声音传达不到吗?还是说,对方是带着耳机的,所以透过耳机传入的声音太小了,才无法被察觉吗?
不管到底情况是怎么回事,总之我是无法放过这次的最佳时机了,拿起信封,我连忙追赶了上去,同时一边在后方喊着。
但我们两人就是分别不同世界中的人一样,无论我多么拼命的呼喊,对方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我们的距离也正在逐渐缩短,到达了最后,我们一同来到了医院的屋顶上。
站在屋顶边缘位置,男人总算是停住了脚步,在夕阳西下的橘红色光芒照耀下,仿若一副美丽的画卷。
转回过了身,他伸出了一只手,同时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看到了」……不,还「看不到」,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能「看到了」,就差一点点!
然后……
啪!
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全身都感到很疼痛?而且,这是……血?我的吗?我流血了?为什么?
不,现在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个人」,那个我所单恋着的人还在那里等着我,我必要过去才行。
可恶!为什么移动不了!可恶啊!明明只是差那么一点点而已,为什么啊!!可恶,可恶啊——!!
“……”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我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只有孤独一人的世界了!所以,不要离开我!
“……”
拜托了,请不要离开我啊……
「不会离开你的。」
诶?
「手。」
重新抬起了头,半蹲着身子,那个一直以来都坚持在草坪上弹奏着吉他的男人,那个我所一直都喜爱着的人,此时此刻正向着我伸出了手。
“……”
毫无疑问的,我握过了对方的手。
「从今以后,我们就永远不分开的在一起吧,你也一定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
啊啊,是呢,只要和你在一起的话,总感觉什么都可以做到呢。
“……谢……谢……你……”
谢谢你始终都没有放弃我,我也一定能够再次回到家人的身边的,一定……
爸爸,妈妈,还有那些一直以来都担心着我的朋友们,我……
我回来了哦。
END
XX记者日记:
XX年XX月XX日的XX医院,我一如既往的出来寻找什么可以值得报道的话题,但因为一直都没有进展,累了,想要顺便进医院找个位置歇歇脚。
反正医院也不会阻止无关人员进去歇脚的,我也就很正式的走了进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距离我大概有20步距离的样子,从高空摔落了下来。
那个时候,首先跳出来的却是「终于有新闻题材了!」这样的想法。我为我自己而感到惭愧,没想到我已经被社会腐化成了那个样子。
但那些都不重要,看到对方还有一口气的样子,我连忙走了过去。
毕竟我也是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对于人死亡什么的,除了是自己遇到的外,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女孩子看到我走了过来后,颤抖着,看起来好像尽力的想要伸出手握住什么一样。
我以为对方是想要搭个手,但现在回想起来也实在是太过愚蠢了,那种时候搭个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但是……那个人,那个女孩子在我接过了手后却露出了一脸极为幸福的模样。好像那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在这一刻尽数得到了解脱。
虽然到头来还是死了,但却给我留下了一个疑问。
那个时候的我如果没有接过手,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到底是怎样的生活,才会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展现了那种表情呢?
我不知道。
从那天以后,我辞去了记者的工作,重新加入到了医院当中。
因为我本来就是医疗专业出身的,由于觉得医生的工作很麻烦,于是就决定中途放弃了本职工作,参加了更为刺激的记者工作。
但现在的我不同了,我想要知道每个人病人的想法,至少……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是一个不得或缺的存在。
我只是想要让更多的人活着而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