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梯子上慢慢爬下来,看到头顶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树冠松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棵了。修完庭院里的这些植物,比我想象得更费时间。不过冬衣一直在下面扫着掉落的树叶,两个人分工倒也省力了不少。
“张晨哥,喝杯水吧。忙活了一上午,辛苦你了。”
“哦……好……”我拍拍手上的灰尘,接过冬衣手中的杯子,“冬衣,这样子没问题吧。”
我指的当然是这些被修剪完的树。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虽说有眼睛的辅助,但还是心里没底。到时候要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给孤儿院抹黑就不好了。
“没问题的哦,张晨哥。”冬衣笑眯眯地看着我,“怎样都好了。反正没人会懂园林艺术的。况且大会的时间是在晚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的植物。”
我差点喷出一口茶来:“可是你刚刚还说这是孤儿院的门面所以要好好打理……”
“嘿嘿嘿。”
冬衣无邪的笑容让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当是为以后考虑好了……”敷衍下自己后我一口气喝掉了茶水,“然后呢,还需要打扫些什么。”
“那就整理下仓库好了。”
“仓库?我觉得我们当务之急还是打扫孤儿院的里面吧。尤其是会场。”
“先仓库嘛。”冬衣居然跟我撒起娇来,“不知道孤儿院缺些什么的话,募捐大会可是没法进行下去的。”
虽然冬衣撒娇的样子很可爱,可是我已经察觉到一点不对的地方了。
要说哪里不对的话……
“冬衣,你好像一直在做些跟大会无关的事情……清扫庭院也是,开始还说这是门面,之后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现在还准备去清理仓库……”
“哪,哪儿有……”冬衣心虚地低下脑袋,可语气还是很倔强,“这些事可都是必须做的!”
“哦?”
我压低身子看着她的脸,她仓皇地把头别了过去。
“果然你有事情瞒着我吧。”
“唔……”冬衣纠结地摆弄着手指,“其实……”
“你不说我可就回去了。”
“欸!别!我说。”冬衣赶紧拉住了我的胳膊,“其实孤儿院的里面,已经有乌托邦的人打扫过了。就在昨天。所以里面已经不用打扫了……”
“只是这样?”
“嗯……”
我叹息着摇摇头:“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搞得我以为你闯了什么大祸。”
冬衣的脸色微微发红:“只是怕……告诉张晨哥你后……你就甩膀子走人了……因为已经不需要你帮忙了嘛……”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心疼。
我不是人渣!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太寂寞了一点而已!况且是我食言在先,总觉得有些亏欠这个乖巧伶俐的女孩。
“放心好了,既然我说过会帮你筹备募捐大会,就会帮到底的。”本来想摸摸她的脑袋,但不知道怎么停下了想要伸出去的手,“所以不用顾忌的冬衣,我们可是朋友啊。”
我自以为说了什么好话。可是,是我的错觉吗。好像看见冬衣咬了下嘴唇。
“嗯。说的也是。我们可是朋友呢。”冬衣嘿嘿地笑着,“对不起张晨哥,我居然想瞒着你。”
“不不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赶紧摆了摆手,“你刚刚说要清理下仓库是吧。仓库在哪边呢?”
冬衣指了指某个方向:“在后院。我带你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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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一直没有好好观察过孤儿院的构造。其实孤儿院有前后两个庭院。后面的庭院我倒也不是没来过,在悲鸣鬼车那件事的时候,成人仪式的那天晚上,我跟冬衣有在那里碰头。只是当时没有那种心思罢了,而且是晚上,没能好好看清后院的模样。今天竟然有幸一睹真容。
后院比起前院,设施似乎有多一些。竟然还摆放了一些运动器材,真的有点小公园的味道。而大致呈矩形的孤儿院,在后院这块地方有些突兀地多出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就是冬衣说的仓库了。
又是地窖又是仓库的,这孤儿院的构造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看到后院干干净净的,我随意地问道:“后院也是乌托邦的人打扫的吗。”
“嗯。没错。而且他们还给后院加了个秋千。小孩子们都很开心。”
“是……吗……”
看到冬衣的笑脸我更加说不出口了。
“张晨哥,就是这里。”冬衣推开了仓库的大门,刚打开门就从里面透出一股潮湿的气息。她顺手打开了电灯。这昏黄的光线,没想到用的居然还是白炽灯。
我摆着手扇去有点腐烂的味道:“看样子是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嗯……”冬衣捂住了鼻子,“因为都是木头的家具放在这儿,下过雨有些受潮了吧……是时候托人来把这些旧东西给搬走了啊……”
我们两个走进了仓库里面。看到手边有一个床头柜,我顺手打开了它抽屉,结果发现里面竟然躺着一张照片。
什么鬼……为什么我总能在这里随手翻到照片。上次在自己原来的房间里随手一摸也是。
“张晨哥,你在看什么呢。欸!原来这张照片在这儿啊!”
“欸……”我拿起了那张照片。
“这不是我吗。冬衣这是你?”
照片上是三个人。中间是个成年男人,而我和冬衣站在一左一右。那个男人的脸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他只露出了胸口以下的位置,两只手搭在我们两个肩上,似乎关系很亲昵的样子。
“这个男人是谁。”
“嗯……”冬衣接过照片认真地回忆着,“名字记不起来……这是我6岁时候的事情了。好像是个给孤儿院捐了很多钱的叔叔。当时他看我们两个聪明伶俐所以拉着我们拍了张照片说是要带回去收藏……这张是作为纪念保留下来的。我说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原来是丢在旧家具的柜子里,然后被忘在这儿了啊……”
冬衣有些宝贝地把照片夹在自己怀里:“嘿嘿……又回收了一个宝贵的回忆呢……”
看她天真的模样我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张晨哥,虽然我记不得这个叔叔的样貌,可是他说的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嗯?什么话?”
“我小时候很胆小,而且怕鬼。这个叔叔他那时候问我‘你怕鬼吗,小朋友’。当时我毫不犹豫地就点头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还没完呢。”冬衣噘着嘴继续说下去,“我说我当然怕。那个叔叔摸摸我的头,问我‘那你怕叔叔吗’。”
这是什么奇葩问题。我强忍住吐槽的冲动,听着冬衣接下来的话:“我摇摇头。然后他就和我说‘既然不怕叔叔,那么就没必要怕鬼了。因为叔叔就是鬼哦。人跟鬼,是可以好好相处的。就跟你现在跟叔叔一样。’。当时我还小,不懂事,只是单纯觉得那个叔叔很亲切。哈哈……虽然之后我还是很怕鬼。”
“原来他是亡灵吗。”
“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呢。”冬衣欣慰地笑着,“仔细想想,我会加入乌托邦,搞不好也是那个叔叔的启蒙。以后鬼,也就是亡灵,在人们心中不再是带来灾祸的存在,而是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守护神,一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就觉得加入乌托邦真的非常值得。”
冬衣有些兴奋地凑到我面前,她几乎是贴在我的胸前,仰头看着我:“对吧,张晨哥。”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可是现在更不知所措的,是我的脑袋。
看她满脸幸福的模样,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句话。
为什么偏偏挑在这种时候,我是白痴吗!当时为什么不好好过下脑子!
“冬衣……”
“嗯?”冬衣一脸茫然。
“如果乌托邦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而是一个穷凶恶极的犯罪团伙……你会退出乌托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