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没忍住，说道：“既然知道可能晚了，还说这么晚？”
“废话！不是需要你的情报验证真伪吗！”李丛云回答道，“你以为从你拿到的那些情报里筛选出有用的东西很容易吗！”
“倒也对……”我思考了一下，情报分析的的确确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在多如海沙中的琐碎信息中寻找有用的东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更何况李丛云还要考虑其他事情。
NZ75的眼神变得比一开始冷酷了许多，也许这就是战术人形的本来样子吧。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目的呢？想要侵入这里，意味着与Z国军方正面冲突。我实在想不出这些人为什么会冒着与正规军开战的风险来发动进攻。”
“我推测，要么是为了进攻而进攻，纯属挑衅；要么，就是为了找到什么东西。”
“我觉得前者是不可能的，但是后者……有什么东西需要靠入侵的方式去寻找？这可是相当于对Z国宣战。”
“从我现有的情报还分析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一旦这些未知敌人发起进攻，Z国军方必然会调派援兵入城。那么，那个时候，就是整座城动乱的开始。”
“什么意思？”NZ75没听明白。
“你知道的，C市现在有很多不被政府承认的民间武装。因为这些武装是非法的，所以军方趁此机会清剿也不奇怪。而且，他们完全可以把通敌的罪名扣到这些民间武装头上，再把动乱的原因说成是入侵而非自己的清洗行动，从而洗白自己。”我开口说道，“虽然我们都能猜出来军方的手段，但是……毕竟舆论掌握在国家手里，所以军方即便做了，也不会有人能站出来说什么。”
“可我们……我们明明知道这些人有的是正义的……”NZ75看向我，语气明显地颤抖了，“在绿区和黄区交界的这里，军队都不会驻扎太多，除了我们这些警察，保护市民安全的只剩下这些民间武装了啊……”
“任何非法的组织，都不能被容忍其存在，这是死律。”李丛云轻声说道，“国家是不可能放心这些民间武装在基层活动的，即便是混乱的绿黄区交界。只不过，军方一直缺个借口而已。”
NZ75不说话，但是我和李丛云都能体会她内心的悲伤。毕竟警察有时不能处理某些棘手事件，比如说重型武装犯罪，这个时候都会有正义的民间武装来帮助他们。虽说那些作恶的民间武装的确该死，可军方一概而论地想要消灭民间武装，无论善意和邪恶的，这个事实令善良的NZ75一时间无法接受。
我想，如果人形能流泪，估计早就“凭轩涕泗流”了吧。但是她仅仅能用自己哀伤的眼神和略微抖动的肩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
“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NZ75。我们都是C市的市民，我们自然也要保护好C市。”李丛云看着自己盘子里已经凉透的食物，眼睛里隐约有泪。
毕竟对于失去过太多东西的人，他们再也不能忍受失去了。
“谢谢你能及时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回去就向局长报告。”NZ75起身，朝我们默默鞠了一躬，然后她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她出门的那一刻，转门反射过来的太阳光打在我脸上，使得NZ75消失在我视线之前，我再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李丛云没有什么动作，我也没什么事，所以我们两个就在店里坐着，任凭盘中的饭菜变冷。
“没什么需要自责的。”保持了好一会儿的静默以后，我说道，“我让店家把菜热一下。”
李丛云仍旧不说话，我也没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地把菜端到厨房，让店家帮忙热一下。当然，这也让我本就不多的生活费又少了一点。
沉浸在回忆里的人难清醒，然而清醒的人，又是最荒唐的。任何时候都如此。
“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危险，至于哀伤……至少还不是时候。”我把一杯店家送我们的牛奶放到他面前，“等会儿菜重新上回来，你吃一点。”
“没什么心情。”李丛云突然起身，像平时喝酒一样把牛奶倒进嘴里，然后看着我说，“我每天都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享乐太多，会忘记的。”
“走了，你把剩下的菜吃掉吧。”他也推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我看看桌上的残羹冷炙，还要等那些重新加热的菜上回来。毕竟退不掉，而且……
“你们两个，明知道我穷，还留我付钱啊……”
半个小时后，我往家走去，路上思考着关于NZ75的事情。被设计成警察和士兵的人形，一般说来是战术人形的低配版，自主处理权限相当之高，甚至可以自行判断，做到“杀人”这种违背“机器人三定律”的事情。三战就是被这些强大的战术人形改变了战争的格局。不过，人形的指挥者仍旧掌握最高的权限，如果指挥者不允许，即便人形想要开枪，程序也会直接锁死其自主处理权限和身体姿态控制权限。
然而根据李丛云的说法，NZ75是曾经隶属于格里芬的人形……那么为什么又会到C市来当一个警察呢？明明在格里芬，她能有更好的生活，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人形而在社会上倍遭歧视……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我正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正在盯着我，接着就有一股反射来的光打在我脸上，于是我扭头看向那个位置，却没有了一点反光的迹象。
那不是正常镜子才有的反光，那是狙击镜的反光。只要是有当过军人的经历，都能察觉得到，更何况我这种原特种部队的士兵。
是敌人么？还是别的人？还是我的错觉？
我看了看刚才反光的地方，一边朝阴影处移动，一边思考着一个接一个到来的问题。
“怎么回事？从我这里看他的身影消失了？”
“我的原因……我不小心把狙击镜的反光暴露了……”
“没关系，AN-94，这不是你的错。让你去拿其他枪械，不适应是正常的。毕竟，没有烙印系统和对应的火控核心程序，枪再好，也只是浪费双方的性能罢了。你就当是观察镜好啦。”
“可是……这样做不会拖累你吗，AK-12……”
“不用担心啦。要是真的顾忌这件事，就通过你的战斗专精把他大概的移动方位测出来就好。”AK-12又打开另一条通讯频道，说道，“安洁，你说的的确对，他的实战能力很强，直觉也很敏锐……怎么说呢？挺值得称赞的。李丛云推荐的人还真不错。”
“比我强么？”一个沉着却有点嘶哑的女性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我觉得我不应该说出上司不如一个刚刚见识到锋芒的目标，没有可比性。”AK-12笑了，“更何况，根据我们的情报看，他大概已经‘被退伍’半年多了吧。可别忘了我们是怎么从帕尔迪斯基逃出来的，他这种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中生活的人，基本的作战能力没有退化，挺令人惊叹的。”
“看来在那个死地里面的磨练，让你会说一点夸赞的话了嘛。”
“如果想听原来风格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哦。”
“算了，不用——AN-94，听得到吗？”
“通话很清晰，安洁。”
“撤出当前位置，朝我靠拢，AK-12继续监视。”安洁说道，“还有别的任务交给你。”
“可是我不想……”AN-94有些犹豫。
“你总要适应和我分开执行任务的，AN-94。还记得去年格里芬三周年的晚会么？你不会还想……”AK-12一直没有睁开的眼睛露出了一条缝，一点光芒从中露了出来。
“呜……对不起，AK-12，让你担心了。”AN-94截断了AK-12接下来要说的那些对自己来说无比羞耻的话，回复安洁道，“正在靠拢。”
“不过，安洁，既然我们对格里芬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现在我们做的事情要是让国家安全局知道了，我们就不仅仅是叛国了，还有投敌的罪名呢。”
“格里芬注定容不下李丛云这个只想复仇的恶鬼，与其等到他背叛的时候为找到接替的指挥者担心，不如早做打算。”安洁回复道，“而且，究竟谁更为国家的前途命运尽心竭力，都要留到后人评判的时候。暂时的叛国者，有可能还会是未来人们口耳相传的爱国者。”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
“该到重逢的时候了。AK-12，把你的目标改为那些我用红色点标记的人身上，监视其发信信号。”
“收到。”
安洁放下了通讯器，躺倒在椅子上，看向桌子上的战术平板发呆。
“到底还有多少没被发现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