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与夜(1)

作者:同袍79 更新时间:2020/9/27 19:39:37 字数:2543

“挥出匕首的时候声音要小!你这样是告诉别人你动手了吗!”中年人站在大雪中严厉地呵斥着男孩。

寒冷的早晨,安府里就有了一个瘦小的人影闻鸡起舞。

这儿是一片大得惊人的庭院,庭院内精心布置修剪的植被,庭院外府邸的一砖一瓦,无不给人带来华贵至极的视觉感受。一般人甚至都无法估计,在帝都,拥有这么一座巨大且华丽的府邸,究竟是拥有多少权势,多少金银。厚厚的一层白雪将这座奢侈的建筑又衬得富丽堂皇。

安堂主需要这么一座府邸来掩饰陈莫门的本质。

作为禁国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总不可能真就找个满是蜘蛛网的破庙,挂上头颅骨头,一个个披着黑衣戴着面具,再在门口的牌匾上歪歪扭扭写着“陈莫门”几个大字吧?再养几只蝙蝠,不时放出去几只?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反正安堂主初建陈莫门的时候,见到同行这么个风格,不禁捂额暗中发誓自己将来绝不可能把陈莫门弄成这么个“别具一格”的样子。

男孩清了清额发上粘着的白雪,颇有些委屈地嘟囔着:“可是爹爹……您都知道我晕血之症了,为什么还非要我练武呢。我不想当杀手,不想伤害别人。”

“纸鹤,你要明白,我们陈莫门很特殊,虽然名义上的朋友很多,但也有不少人想我们彻底消失,血流成河。人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自己决定的,如果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能保护自己。活着才能有更多自己的选择。”安堂主宽大的手掌抚摸着男孩的头,除了练武的时候,他总是给予儿子最大的慈爱,“所以纸鹤你要好好练武,哪怕不伤害别人,但最起码要保护好自己。”

“这样啊……”男孩还是有些不情愿,但终究白净的小手再次举起匕首。

“记住!”安堂主又恢复成严师的样子,“握住武器,不要放手!我安肃的儿子,不能是一个废物!”

飘落的鹅毛大雪中,一丝寒光再次飞舞起来。这一次,无声无息的像是这满天飞雪中最自然的一片雪花一般。

每天除了练武和读书以外的时间,安纸鹤还是很自由的,闲下来就喜欢在城里乱逛。安肃也不介意陪儿子度过一段父子二人时光。

安纸鹤没什么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街坊领居都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那个安府里的人有交集。孩子们见到安纸鹤总会避而远之,最开始安纸鹤还是很伤心,后来也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习惯了,对于玩伴只有父亲一人安纸鹤也不再抱怨。

安肃深知儿子的孤独,哪怕再重要的任务也不会影响他和儿子的二人时光。他有钱有势也有能力变着法地逗儿子开心,他造成的后果,就要由他来弥补儿子。

中午雪就停了,雪后的天晴朗无比,跟一同被雪洗过一样,暖阳也毫不吝啬地笼罩大地,照在身上暖洋洋,早晨的严寒萧瑟仿佛不曾存在。两人在外打了一会儿雪仗,安纸鹤可比不上父亲,很快就又累又饿。安肃也打算带他回去,准备准备羊肉汤给他驱寒了。

“纸鹤,你可知道这附近是什么地方?”路上,安肃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声问道。

“爹爹你是不是记性不好了,这里是城郊啊。”安纸鹤一副得意的样子,回答了父亲都记不住的事让他觉得很高兴。

“是城郊,也是你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安肃的眼中露出一些怅然。

“爹爹原来知道自己以前住哪吗?”

积攒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崩塌,安肃哭笑不得地轻轻敲了敲安纸鹤的脑门,“你爹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常在你们面前提起罢了。”

安肃指了指路边上的一些木屋和草棚,安纸鹤这才注意到刚才一路打闹没有注意到的这些“建筑物”。

“这里,是帝都繁华背后的阴影,贫民窟。”

“什么是贫民窟啊?”

“贫民窟啊,就是一群温饱都不能解决的人住的地方。他们每天早上起来,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拼尽一切让自己饥饿的肚子不那么空虚。

“我不知道你爷爷奶奶是谁,也不想知道,我从记事起就是和这个贫民区的一个老妇人一同生活,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或者本身这个贫民区里就不缺没名字的人。她告诉我,也是这么个冬天,她拾荒的时候听到婴儿的啼哭,循声发现我被丢在城门角落,除了一个粗布襁褓以外,什么也没有,父母不在附近,也没留下书信,大冬天的,我的脸冻得暗红,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心善,就带了回来。本来一个人都难以自保,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救我——也许她太孤独了吧。贫民窟的人很杂,坏的十恶不赦的有,好的自己吃不饱还要管别人的也有。

“我很幸运,你也很幸运,她就是你的奶奶,尽管她一直让我叫婆婆,不肯我叫她娘亲。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经历十月怀胎也没有受过生育之痛,不配我叫她娘亲。但她确实,给了你我机会。”

“后来呢,奶奶和爹爹怎么样了?”

安肃抬起头,时至黄昏,天边残阳映在他微微润湿的眸中,也映在还未消融的雪上,金光闪闪令人目眩。

“婆婆本来自己就吃不饱穿不暖的,家里又多了一张嘴,她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她恳求附近的奶娘给我喂奶,不惜每日给奶娘家打扫,挑粪,洗衣服。寒冬腊月啊,那双手,每日冻的几乎没有知觉,手上除了茧子就是冻疮,触目惊心,你甚至无法想象究竟要经历什么才能有那么一双手。她还天天去找野菜,找来不自己吃,往奶娘家送。奶娘后来告诉我,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是以恳求的形式,希望奶娘能对我好点。”

“我断奶以后婆婆就天天背着我,到处拾荒。她比以往起得更早,睡得更晚。如果不是天色不允许,她的眼神也不好,我不怀疑她每天可以在外拾荒十二个时辰。她整天想的最多的,是怎么让我吃好,好好长身体。她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边乞讨边拾荒,吃别人丢掉的残羹剩饭,给我买包子糕点。终究我一点点长大,她的身体也逐渐被摧垮。养育我的日子受得非人的苦,让她一病就再也医不好。

“婆婆生病的时候,我就替她在外面乞讨。她走的那天,我运气很好,捡到了一块残玉。我用那块残玉买了药和一两白煮肉,我心里那高兴的啊,飞快地跑回家里——那是个破烂不堪的草棚。到家时,她就躺在角落,盖着肮脏的破布拼凑的被褥,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手里抓着一团漆黑的粗布——那是我被发现时的襁褓。

“我还小,但是刹那间也明白了。婆婆不会醒过来了。我在婆婆边上缩着,什么也不想想,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那一晚上,我也仿佛死了一般,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婆婆,是因为我死的。我很想和婆婆一起走,可是我不敢。现在想想,如果那个时候那么做了,估计才是真正对不起婆婆吧。我的命,是婆婆用她的换来的。我必须比任何人都珍惜。

“后来还是奶娘出钱叫官府来收走尸体,至于葬在哪,当时我魂不守舍的也没管,跟着官兵跑了很久,直到官府前被打了一顿才停下来。后来再查,什么也没查到,也许在城外哪座荒山的孤坟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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