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独自一个人在贫民窟生活,直至被师傅看中,才离开这个地方。”
“婆婆好可怜……”
陈莫门的创始人,那个被无数人家用来吓不睡觉的小孩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安肃,此刻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晶莹顺着刚毅的面部线条滑下,滴到雪地中,融出了一个小坑。
“我创立陈莫门以后,每年都会拿出部分收益散给贫民窟的百姓。只有从这里出来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可贵。再穷苦,贫民也是人。”
“我会帮助穷苦的人的!”安纸鹤大声说着自己的决心。
“爹相信你,你是爹的骄傲!”安肃欣慰地摸了摸安纸鹤的小脑袋。
“爹爹你们以前住的地方在哪呀?”
“喏,”安肃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破木棚,“那就是你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即是是在贫民区,这个木棚也十分偏僻,破旧程度更是没有住所比得了。
原来从刚才回忆起往事开始,安肃就开始带着儿子往这个角落走。一来是往事再回首,一时间想念起了这块土地,二来是自从陈莫门兴盛,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悼念婆婆了。
“我想进去看看。”安纸鹤望着黑黢黢的破木棚眨巴着大眼睛。
“去吧,”安肃弯下腰拍了拍儿子的背,“可以的话,和婆婆说几句话,告诉她她有个大胖孙子啦。”
“我才不胖!”安纸鹤嘀咕着,一溜烟跑向破木棚。
安肃看着孩子的背影,眼眶再次湿润。
那个独自生活的贫民窟一分子,那个自己都朝不保夕仍然要抚养他的伟大的老妇人。她为了他每日奔波,什么好的东西全部让给他,只为了他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她为了他,去恳求一个晚辈,只求能多给他一口奶水喝;她为了他,日日夜夜劳累,积劳成疾,终不能寿终正寝,死于疾病。那个冬天,她走了,带走了他所有亲人也是唯一亲人这个位置。
婆婆!娘亲!孩儿,回来看您了!
孩儿有了自己事业,不再受人欺负忍饥挨饿!孩儿有了新的亲人!
除了安纸鹤和那个为了纸鹤难产而死的女人,安肃此生最重要的亲人就是那个婆婆,无可替代!
“爹!”
正当安肃沉浸在悲伤之中时,破木棚里传来安纸鹤的呼喊。
下一瞬间,磅礴的力量从安肃脚步爆发,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安肃已经出现在了木棚之中,拳头紧握,头上青筋暴起。
“咦,爹爹你好快!”
安纸鹤一脸惊讶。
“额。。。”安肃额上的青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道看不见的黑线,“纸鹤呀,记住,以后绝对不要说男的快,尤其是你爹,听到没有。”
“为什么呀?”安纸鹤眨巴着大眼睛,“可是爹爹本来就很快呀,我才刚喊爹爹就来了!”
安肃捂额,“你只要记住就好了!”
“好呗。”安纸鹤一副无奈的样子,“对了!爹爹你看!这里有个小孩!”
安肃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角落里几块破破烂烂的黑色粗布裹着一个蜷缩着的幼小躯体,应该是个和安纸鹤差不多大的孩子。
太阳快要落山,采光本就不好的破棚子里几乎是一片漆黑,再加上是一团黑布,使得孩子很难无法被观察到,安肃作为杀手受过训练,有着不错的夜间视觉,可以一眼看到这个蜷缩着的孩子。同时他也惊讶于,安纸鹤还没受过夜间训练,就已经有了如此超群的夜视能力。
“应该是个被丢弃了的穷人家的孩子吧,贫民窟里经常可以看到这么大的孩子一个人缩在黑暗的角落。那么多年,这个棚子不知道住过了多少贫民。看来这段时间这个孩子便是这里的小主人。”安肃对于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也没打算赶走这个孩子,棚子留在这,就是给那些为了温饱日夜奔波的人住的——如果婆婆还在的话,她也乐意看到自己的棚子能帮到别人。
“不对!”安肃突然惊觉,他是一个杀手,对气息这种东西最为敏感,毫不夸张地说,到了他这个境界,在很大的一个范围里,哪怕闭着眼睛,他也能感知到有几个活人,只要他们还在呼吸。可是如果没有安纸鹤指给他看,他都不知道棚子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别的活人。况且自他们进来开始,这个孩子就一动不动,贫民窟的孩子大多机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他们。
他急忙上前,摸索着孩子的脖颈处,用两指感受脉搏。
“爹,他怎么了?”安纸鹤一脸不解地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父亲。
“他的脉搏很微弱,微弱到几乎不像是活着。”安肃凝重地道,“刚才我能感觉到,这几片黑布薄得不像话,这么冷的天,野兔都能冻成冰雕,仅靠这么点破布怎么取暖!孩子被冻晕过去了,不知道还得了多少病,再不医治这个孩子就快不行了!”
安纸鹤瞪大了眼睛,两只眼睛逐渐变红,整个人都在哆嗦。虽然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家是个怎么样的组织,但是现在真正看到一个美好的生命正在流逝,还是止不住的害怕。他觉得每一个无辜的生命都该活着,这也是他不愿意当杀手的原因。
“爹,你要救他……”安纸鹤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安肃当然不会让这个孩子就这么没了。他是安纸鹤发现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会给安纸鹤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而且又是在婆婆棚子里发现的,说明这个孩子跟他有缘分。如果平时,哪怕安肃体谅贫民疾苦,这种几乎是回天乏术的状况他也没法帮助,但这次不一样。
“既然是你在婆婆的棚子里发现的孩子,爹就绝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安肃抱起孩子,用自己的貂裘把孩子拴在背后,接着猿臂一揽,将安纸鹤横抱在怀里,脚间发力,用不输于冲进棚子的速度冲出去,向着安府狂奔而去。
今夜的安府,格外的嘈杂。
几乎每一个佣人都在奔走,他们有的端着热水盆,有的取药,有的拿着毛巾。每一个人都汇向偌大的安府其中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煮着四五个药罐,唯一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一位白袍的年轻人伫立在床边,好看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目光没从孩子离开过一下,时不时用手中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竹针施上两针。尽管外面天寒地冻,但这个房间已经被打理得温暖如春。
安肃站在门口,看着年轻人额头密集的汗珠,心仿佛被揪在一处。别看年轻人岁数不大,却已经是整个帝都医术最为高明的医师,不说肉白骨,也称得上妙手回春。连他都医治得如此艰难,看来孩子真的已经被索走半条命了。
安纸鹤站在父亲背后,紧紧揪着衣角,看着房间里人来人往。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也不哭闹,不给大家添乱。他只想这个孩子能够活过来。这个孩子是他发现的,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保护谁,所以他绝不想这个孩子就这么死了。
安肃大手摸了摸安纸鹤的头,“纸鹤乖,裴先生会治好他的,你先回去睡着,明天一早他就好了。”
安纸鹤紧紧盯了一会儿被团团围住的那个想象中的躺在床上的影子,仿佛丢了浑身力气似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看着儿子的背影,安肃只觉得也许就在刚刚那一刻,自己儿子真的成长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