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的叛逃者

作者:簌阳 更新时间:2022/3/26 15:41:02 字数:3225

在穹铭眼里——从很久以前直到现在,“秩序井然”都是个被他所追求,又令他厌恶的字眼。

那些统治者们并没有为被统治者考虑多少,这是人们有目共睹的事,当用于生产的机器发出巨大的轰鸣,流水线尽头产出的无数生活用品就与生产它们的人无关了,再次见到它们的时候,造物者与造物之间就要隔着一条名为金钱的鸿沟了——

这条鸿沟能迈过去,但他们本来不用那么费力,如果摆出些道理加以解析,这也不是什么费解的事,可为什么袖手旁观的人却能很轻松的得到那些用汗水换来的造物?

发现这点的人难免要为这一现象扣上“阴谋”的帽子,这一想法倒也与事实大同小异。和最激动怨言最大的那些人不同,穹铭一开始还是对当局抱有很大期望的,他不止一次的给统治者写信,陈述自己的见解和诉求,希望当局能做出一些改变,不要再任由那些不合理的制度摧残更多辛劳的人——又喂养更多慵懒的人。

穹铭的所想和所言似乎有些过于模糊不清了,他们接到那些进言后并不愤怒,也不惊喜,只是很看好这个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人,因为那番为多数人说的话已经被扭曲的思想做出了另一番释义——

“这个叫穹铭的人觉得勤劳的我们喂养了很多偷懒的人……啊,确实如此,他很明智,我们会为此做出改变的,不过这话毕竟带着奉承的意思,奉承可不足以作为换取地位的某种投名状啊!”自我感觉极为良好的某人如是说道,然后就开始思考自己应得的是不是太少……

眼见着更荒唐的法令下达,更多人因此而受到更多不平等的待遇,怨言变更多了,从最开始独自一人的自言自语到三两集群的痛斥时局,再到成千上万人共同发出的抗议,暴动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却又不只是指向既得益者——

穹铭无法理解自己如何成了众矢之的,明明自己和他们站在同一个台阶上做着同样的事,用同样憎恶的眼神去看待无差别压迫他们的事物,如今却被一语呼作“叛徒”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其它人会这么说,他也不在乎别人的观点,只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让当局了解到他们的所需,进而做出改变,才好惠及更多被不公所戕害的人。

可是,当局的所作所为和众人的愚昧已经让他失望了无数次,无论是许久之后才被发觉站在他对立面的人还是永远都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都做着令他感到费解的事,发自内心的追求融入群体的渴望转而开始暗示自己是不是过于令他人感到费解了。

“也罢,也罢,既然他们觉得武力比上书更能解决问题,那就跟着他们闹一次吧!反正我先前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这样“服从于多数”的念想一时间激起了很多回忆,但僵硬的思绪并不具备将记忆发掘出来的能力。

抗争开始了——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现在穹铭才加入到抗争的队伍之中,奢靡纵欲的食利者怎么可能战胜一群富有活力与斗争性,而且还退无可退的平民呢?在很短的时间里,穹铭似乎明白了这条方案的合理性,可对面响起的枪炮声和身后响起的求饶让他再次陷入无奈。

血肉之躯终究是不能抵挡子弹的,何况有些人根本就没有你死我活的觉悟。镇压之后的一切如初,生活甚至比最开始还要压抑,从那一刻开始,自己愿意维护的人也好,自己需要打败的人也罢,他彻底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对峙,也放弃了更多追求。

“秩序井然——”居高位者的眼中后来的情景可以用这四个字概括,但除了他们以外,没人会这么认为,还是拿穹铭举例吧,自那以后他开始觉得自己追求的这个字眼变得冰冷异常……

普通人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一座没有镣铐与铁栏的囚笼里,比起当局的敕令,他们的话语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对一切保持不闻不问,无知无觉地活着直到死去才是每个普通人的宿命,知道得太多反而损人不利己吧?”这样的思潮几度占了舆论的上风,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天,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格外清晰的梦,他们都见到了自称“神王普瑞迪寇”的幻影,讲述着不久之后将会出现让所有机械失灵的辐射,地面将不适合居住,所有生物都将死去或变成扭曲的怪物,得救的方法只有……

“那些肋生双翼的是我钦定的神明,他们受我指引,将会得到升华,而你们便去做他们的教徒,他们将带给你们一个容身之处,你们将得到生的权利,也将履行歌颂的义务,你们应颠覆这一切,在劫难来临之前,除此出路之外,其余皆是死路——”

这一语惊动了太多噩梦中的人,其中那些被称为神明的人,一觉醒来身后就有了一对正在轻轻拂动的翼。

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和疯狂,一夜间突然变成“神明”的人们义愤填膺,大声呼喊着极端却能鼓舞人心的言论,引来属于自己的教徒。

信仰——或是以“信仰”为名的别的什么力量——竟强大到如此地步,统治者们的枪火都无力压制这汹涌的狂潮。他们抽刃向一切食利者和一切不愿加入他们的“异端”,以至于波及到了平民,不少人为了求生,也不得不向这些“神明”屈膝自称教徒。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穹铭见到了自称战争之神的布瑞特,成为了他的第一个教徒,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就向他俯首称了臣,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身带蝠翼的男人在过去和他的地位别无二致,还以“神明”的身份许诺要建立一个公平的世界。

杀声震天,被压迫已久的人向往着自由的天地,于是挥起刀刃,迎上枪口,竟真的推翻了旧的统治,杀死了顽固的统治者,摧毁了无数用以奴役的建筑,徒留下断壁残垣。至于这成就是拜他们自己的团结一致所赐还是来源于“普瑞迪寇”的神威,他们也说不清。

梦境仍旧操纵着人们的意识,一次次告知众人该怎么做,要怎么想,久而久之,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神明天生就是拥有不同凡人之处而可堪神圣的。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各个神明开始号召自己的教徒们集合起来,扬言要离开地面这个该被遗忘的地方,到天上去生活。

战争之神领地即将上浮的那天穹铭看见了一个身后带着骨翼的“神明”,听见那人远远地说着一些模糊而出格的言语。

“那是弗瑞恩,大家都叫他遗忘之神,可他自己却不认为自己是神。”有个教徒解释道,他手里的笔总是在纸上迅速记录着什么。

浮岛终于上升到了梦境中所言的高度,一座巨大的斗兽场似的建筑拔地而起,被称为“教堂”,布瑞特声称这是一种“表明虔诚的仪式”,教徒们所要做的只是在此搏斗——不必担心死亡,因为神力将会让他们自愈,无穷无尽的自愈——近乎永生。

穹铭本知道这种“自愈”来源于某种实验方式,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正当他想制止这一反人类的规定时,一阵惊雷刺进了每个人的脑海,他们的记忆仿佛都被消去了大半,只有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片段以只言片语的形式映入脑海。

穹铭和所有人一样在那一瞬间忘记了一切,却将“平等”这个词刻在了自己思绪中最显眼的地方。

后来布瑞特说自己要离开了,千年之后才能回来,于是为教徒们排出了地位,分配了“神力”——身为第一个教徒,穹铭很被他看好,于是成了教皇,还有那个总是在奋笔疾书的成了执事,那个在反抗途中身先士卒的红眸女子成了侍卫——

一切又回到了秩序井然的模样,穹铭从痴狂的崇拜与排异的屠戮中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正立在一个高位上,而其它人正向自己称臣……

变回去了,全都变回去了!

他坚守着仅存的理想,试图放低自己的身段,让教徒们拥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决定自己的前程,却发现那个名为飏褀的侍卫早已号令了众人,很勤勉地替他做好了一切维护神明的日常事务,俨然成了掌有实权的另一个“教皇”。

那时的飏褀倒也没什么野心,只是不断地向穹铭提出各种建议,要让教徒们以更多方式表达自己的虔诚,可穹铭早就不认为教徒们应该再相信神明了——

“我不知道那种神力的本质是什么,我只知道布瑞特没有履行创造平等世界的诺言……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所以……”穹铭终于下定决心,在一个夜晚向执事告别。

“您准备走了?”那执事漫不经心的问道。

“嗯,既然教徒们自己想跪着,那我也不勉强了……但我想去看看其它神明是否创造了这样一片净土……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还是得回来,靠自己做出改变……”

“我知道您与神明之间有约定,也理解您的感受,但他毕竟是神,您不应该质疑神明正确性的。”

“也许,你们都这么说,都这么想,这才是问题所在吧。”

后来飏褀将穹铭的出走视为背叛,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她的心头,她无法接受自己所尊重的人竟会背自己而去,索性把他视作了异端,将那个与穹铭交好的执事也除尽,自己掌管了向神明敬拜的权力,也正是从那时起,责任感和使命感渐渐覆在了她越发极端的思绪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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