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漆黑的货车驰入庄园,等待在里面的人急忙迎了上去。从货车里钻出来的的是图文,等待的是一群穿白衣的医生和护士。
医生和护士对于图文没有丝毫兴趣,就像一群见了蛋糕的苍蝇,直扑第二辆货车抬下来的箱子。图文登上台阶,跟在那里等候的三位绅士一一握手。三位绅士年纪都很大,为首的老人白发苍苍,拄着拐杖,因为站的太久了,呼呼地喘着粗气,可是三个人看到那件来自东方的货物时,眼里透出兴奋的光芒来。
欧德跟在图文之后走上台阶,把交易记录递了过去,“交易记录编号8980666,验明是正货,对方交付了货物,但没有收钱。”
“为什么?”为首的绅士问。
“他们认为那个是被诅咒的不祥之物,急于扔掉它。”欧德说。
“他们的直觉是正确的,但他们应该直接把它推到大海去。”另一个瘦高的绅士说。
“不必在意这些,我不在乎什么不祥之物,我很高兴,我从未想过在我一生里还能有机会看到一件不死者的标本!”
“可惜不是活体。”图文说。
“活体可不会老老实实趴在你手术台上。”为首的绅士说,“对于这件标本的解剖将会给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详尽资料,那将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或许是毁灭这一个世界的武器。”
图文从未见过这三位绅士如此激动,作为公证处级别最高的长老,他们始终把自己的冲动隐藏在淡淡的烟草香味和平静的声调下。为首的是克洛诺斯,瘦高的像竹子的是塔耳塔罗斯,而始终叼着烟斗的则是拉特兰银行的副行长哈得斯。他们三人无一例外从事金融业,持有这个国家近乎一半的财富,这也是图文用于购买古物的巨额财富来源。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工作?”维多利亚著名的外科大夫莫德勒走了过来,搓着双手,“这太让人激动了,会是以学术上的奇迹。”
三位长老之间互相对视。最后是哈得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我亲爱的大夫,这绝不是医学历的奇迹,而是全世界的奇迹·.现在就开始解剖吧,不要耽误时间,解剖完毕立刻转移标本。”他抬头看着天空里翻滚的乌云,“我知道决非只有我们知晓这个秘密,这么重要的标本,会像刚出炉的奶酪蛋糕那样吸引苍蝇。”
“我能被委以这项工作,觉得很荣幸,太感谢了。”莫德勒向着箱子奔去。
“我去充当莫德勒大夫的助手,应该由我们的人在旁边,免得发生什么意外。”朝歌征询图文的意见。“别紧张,他死了几千年了,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已经完全失水。”图文说。
“朝歌的顾虑是正常的,”克洛诺斯说,“永远不要用我们的逻辑思考他们的事··因为他们不是人啊。”
朝歌点点头,转身跟上莫德勒的脚步,大夫和护士们簇拥那个箱子进入塞恩的家的酒窖。
“图文,做好警戒的工作,让你的人都打起精神,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是侵入酒窖,决不允许!” 克洛诺斯下令。
“当然!”图文信誓旦旦。“那里藏有我父亲珍藏三十多年的卡西米尔葡萄酒,就快到可以享用的时候了。
“图文,不说点笑话你会死么?”塔耳塔罗斯无奈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作为出生就决定命运的公证处新领袖,图文应该是取代三长老的人,但显然的是他太爱玩也太能玩了,觉得什么事只要花百分之八十的力气就足够了,常常会用“这是不同时代”来嘲弄他的长辈们。
“不会,会很无聊。”图文按住嘴,低下头,金色的眼睛在茶色镜片后翻起来看着三位长老。
“欧德,能帮帮图文吗,我们现在需要个稳重点的人。
“克洛诺斯,不相亲眼看见那伟大的场面么?”,哈得斯在后面问。
“哈得斯,你觉得我们这三颗老得快要停跳的心脏能经受这样的刺激么?你的心跳会因为激动而每分钟跳200下,肾下腺素全素分泌,大夫们还没有完成解剖,就得回头来救我们老命了。”克洛诺斯耸耸肩,回身拍拍老友的肩膀,“相信我的判断,等着朝歌把消息带给我们吧,我们这些老东西应该按照老东西的做事风格,去楼上好好的喝一杯来自维多利亚的红茶吧。”
踏上楼梯之前,塔耳塔罗斯回头看了图文一眼,“注意安全,他们的侍从千百年来始终在寻找主人.”
‘死侍’?‘不死徒’?他们过时了。”图文露出自信的笑容来,像是个有绝对把握拿下板球冠军的大学男孩,“现在是源石时代了,他们如果敢来,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枪林弹雨,”
他闪开一步,让塔耳塔罗斯看清他的背后,他的伙伴们正把调试好的源石试剂淋在子弹上,这些人用的子弹与众不同,表面有精密复杂的蚀刻花纹,带有浓烈的拉特兰风格。金属液体渗入花纹中,隐隐地发出橙黄色的荧光,而后熄灭,仿佛一头害兽在悠长的呼吸后进入假死的状态。两支覈弹镜则用含有源石尘粉的弹药填充,图文的伙伴做这些活时的手脚麻利,远胜于萨卡兹雇佣军。
“溶解在试剂中的源石对它们是种剧毒,这一点他们和普通人没两样。”图文微笑“源石尘粉也会照成暂时无法恢复的创伤,不死徒们无法穿越我们的弹幕。”
“你有机会拿你不死徒的标本试验过你这套东西吗?”
“没有”图文耸耸肩,“他们几百年不出现了,但我是根据科学的分析,得到理论上的可行方案我查了很多资料对他们的血液样本进行过化学分析”他觉得有点局促,在塔耳塔罗斯猫一样深的绿瞳之下,他像是个在做毕业答辩的学生。
“一个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时代?”哈得斯漫不经心的问。
图文意识到自己必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尽管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回避。哈得斯猫一样的瞳子里藏着刀锋,他决不是一个只懂金融的昏聩的老家伙,在他风华正茂的时代,他特曾高举着燃发统冲锋在前,以一头银发为标志,被公证处同伴们称为“银翼”。
但是最勇敢的人也会衰老,就像哈得斯最引以为豪的燃发统退出了历史舞台,科学的时代已经降临,轮船穿行在泰拉的每一片海域,把泰拉变的更小,人类却越发的强大。他们即将有能力终结这个从太古时代开始的噩梦了,图文充满信心,虽然他知道这些话出口不免会伤害对面那个老人的心。
图文迎上了哈得斯的目光,“那会是一个属于整个人类的时代但是不可否认,我们离这个时代越来越近了。”
细雨沙沙的落在条石地面上,哈得斯摘下嘴边的代烟斗,默默地看着图文身后的阴影们,包括欧德,加上离开的朝歌,一共六个人。那是通过图文加入公证处的全新的一代,一张张脸和哈得斯年轻时的面孔一样坚毅,眼神却更加的冷厉。他们有着超越前一辈的勇气和信心,但他们能够改变这场延续了数千年的战争吗?
哈得斯无法给自己找到答案,但是他明白,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了,当越洋轮船从现在属于炎国的“统万城”遗迹为他带来了这具标本,他意识到那些源石引擎,移动城市,马克思重型机关铳和新型护城炮将改变整个时代,也许人类真的会强到终结那场战争的地步?他笑了笑,拍了拍图文的肩膀,“你真是个又年轻而又狂妄的家伙,但我满意你与你的回答,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信心,否则这场战争不可能结束。我年轻的时候和你说过一样的话,可我说错了,大错特错,当时站在我背后的人大多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但我们从未后悔我们所说的一切,我们曾竭尽全力!”
他转身缓缓走上楼梯“我要去享受我的维多利亚红茶了,这是一个老人面对时代变化的方式。”
脚步声沿着盘旋而上的楼梯渐渐远去,图文望着漆黑的夜空,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有必要这么说吗?会让老人们伤心的吧?”欧德轻声道。
“人老了,是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们老了的。”图文说“其实他们都是很开朗的老人,会给我们机会去做我们想要做的事情。”
“说起来我们想做的到底是什么?”欧德笑了。
“当然是走遍世界,杀死每一个不死徒了!每一个有为青年都会为这个目标而热血沸腾的吧?”图文恢复了他不安分的本性,边说边笑,戴着黑手套的手强有力的竖起了拇指。
“你是认真的吗?”欧德笑着问。
图文点点头,把手套摘掉,把手在细雨中高高举起。他的伙伴,公证处的新一代精锐的成员基本都在这里了,一群无畏的年轻人。他们笑了起来,彼此传递着眼神,而后不约而同的把皮手套摘掉,他们右手食指上带着一摸一样的古银戒指,在黑暗中闪着森然的冷光。图文擦着他们的肩膀走过,和他们一个个在空中用力击掌,年轻人有力的掌击震碎了雨水,也震碎了黑暗中的寂静,也想要震碎一个渐渐老去的时代。
“尊敬的乌萨斯大人,我也有幸和你击掌吗?不死者可是贵国先皇的象征啊!”图文最后停在欧德面前。
“我是有志于改变乌萨斯啊。”欧德笑道。
“听起来他是个革命党!”博士来了精神。“是啊,欧德一直觉得他应该是改变乌萨斯帝国的人,”朝歌淡淡的说“以他的才华来说本是有机会的。”
塞恩庄园的酒窖里,浓郁的酒香和橡木香在其中悄无声息的流淌。护士们用一片白色布帘隔出了一片空间,布帘的正中央是那具黑色的棺材,莫德勒大夫的助手打开了一只扁平的木制手提箱,露出里面整齐的手术工具,刀锋在灯光下反射着锐光。朝歌套上一件白色的医袍,站在莫德勒大夫身后。
“要开始了吗?”朝歌问。
莫德勒大夫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举高双手,助理为他套上双层橡胶手套。
朝歌再次取出那柄刺刀,在旁边的源石试剂罐里微微浸了一下,然后把到分探入了棺材顶盖和侧壁之间的接缝。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朝歌手中那柄刺刀上。朝歌缓慢而无声的发力,刀刃沿着接缝前进,一枚又一枚半尺长的棺钉在折刀刃口上被折断,密封已久的古棺露出了漆黑的窄缝,积累了上千年的黑色气体带着尖厉的锐声喷出,大夫们和护士们不约而同的闪避。
“抽风机!”朝歌淡淡的说。
酒窖口的男护士猛踩着飞轮,驱动图文研制的人力抽风机,通过一根出粗大的橡胶管把那种成分不明的气体抽到外面去。朝歌不得不说在机械上图文堪称天才,那些黑色的气体仿佛危险的蛇群,刚要在空气中游散开,就被抽风机强力的管道抽了过去,没人知道这些封存了千年以上的气体是什么,也许是尸体腐烂产生的,也许根本就是封棺时注入作为保护的。
刺刀围着棺壁平稳的移动,朝歌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小伙子,你可真有把力气。”莫德勒大夫隔着口罩赞扬。
从脸上看去,朝歌这个年轻执行人的脸上还带者些孩子气,但他此刻显示出常人不敢想象的“静力”,硬生生把当初需要好几个成年男子才能钉好的棺材拆开了。这具棺材壁厚达半尺的硬木古棺在经历过上千年之后,质地变得像是大理石一样坚硬,但是在朝歌手中像是长绒棉一样薄脆。
一名男护士把一盏灯提高到莫德勒的头顶照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揭开棺盖的一刻像是揭开另一世界大门的一刻,面对这具腐朽的棺木,这些受过严格科学培训的医生和护士感觉到都是一种极大的幸福感。朝歌面无表情,刺刀在他手中一旋,刀刃回收,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镜械上。他调整了一下单眼准镜的位置,点了点头,两名护士稳稳的把棺盖抬起,向着旁边平移开去。
“天呐,这是医学史上的奇迹!”莫德勒按着胸口,发出由衷的感叹,如果不是后面有护士扶了他一下,他几乎要幸福的倒栽在地。
莫德勒毕业于维多利亚大学,在大学博物馆里见过来自世界各地的古尸标本,尽管号称保存的最好,但没有一个不变形,要么是头骨歪曲眼睛暴突,要么四肢肿大撑破了葬服,所谓“面容安详面露微笑”的古尸,多半是嘴唇皱缩露出了残破的牙床,除了让人赞叹古人的保存技术,绝不能让人有什么美好的感觉。但眼前这具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沉睡的炎国男孩,皮肤柔软,乌发温润,轻轻闭合的眼睛上一根睫毛都没有脱落。但他确实又已经死了,干枯的身体带有明显的脱水痕迹,全身肌肉萎缩,皮肤受浸在骨骼上,像是沙漠上死去的动物在干燥的空气中存放了几十年的样子。
男孩穿着一件白色的丝长袍,像是当时炎国人的衣冠,绣满了龙、凤、孔雀、宝相花和理珞的隐纹,外面套着织金锦的窄袖袄,头顶剃秃,周围留一圈头发,恰恰是炎国人当时的发式。棺材中散布着金银饰品、玉质珠链和钱币,炎国男孩躺在米黄色的云纹织锦上,脚下放着一面银牌,一切正如他下葬的那一刻,在这具古老的棺木里,时间仿佛被封印了,过去的上千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这会是伪造的吗?”莫德勒不得不怀疑自己所见的一切,他是个愿意相信奇迹的人,但是这个奇迹未免太令人惊悚了。
朝歌小心的拾起那块银牌,他触到云纹织锦的瞬间,那张华丽的锦缎瞬间就崩溃了,化成了一片灰色的尘埃,那些蚕丝纤维经过了上千年之后,只留下了华丽的外表而已。
“天啊,应该采样!应该采样!”莫德勒痛惜的直甩手。
“这是炎国古文,虽然我看不懂。”朝歌把那块银牌递到莫德勒面前,“但是大夫,总不能怀疑你自己的眼睛吧?也许能够杀死一个伪装成千年古尸,但你如何能找到这样一张有上千年历史的织锦让他躺上去呢?”
朝歌捡起一撮织锦化作的细灰在莫德勒面前缓缓的洒落,面无表情“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你并非我们的成员,但是在这次解剖之前,我们之间达成了协议,你看到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要怀疑,只需要如实的记录,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不要试图用科学来解释一切。”
”是,是“莫德勒示意护士给他擦汗,”我明白明白,我正是为了亲眼目睹这世界上超越我理解的事情而答应来这的,我就算看到这一切后被挖掉双眼,也不会感到遗憾.”
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们没有那么残忍,只是有些过于惊悚的知识,我们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会很快返回。”
图文在望远镜中眺望他家庄园外的旷野,寂静的旷野在细雨沙沙的黑夜里沉睡,看不到一点灯火,也看不到一个人。他的祖先买下这周围大片的农庄,却只是在土地正中央建造了这座有着高大围墙的庄园,为的正是这种考虑,这样如果有任何人试图入侵,庄园里的能提前发现,而他家的地窖里除了葡萄酒就是**,足以击溃一支小型军队的进攻。但他依然不得不谨慎小心,他还未见过不死徒,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出现。
“我们在棺材中发现了这个,应该是关于他身份的重要证明。”朝歌走到他身边,把那块银牌递上。
“这是什么?”图文把银牌递给旁边的欧德求助。 欧德翻看了那块银牌,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朝歌问。
“按照道理说,这具尸体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炎国贵族,下葬的时候都会有一面纯银的银牌说明他的身份,但是这面不是。”欧德举起银牌“银牌上的文字是古炎文,他的念法是”欧德换了通用语“‘五雷猛将,火车将军,翻天倒地,驱雷奔云,对仗万千,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这是什么?”图文呆住了。
“炎教的开旗咒,是一种召唤神兵镇邪的咒符,这是件镇邪的法器。”
“这么说他被埋葬的时候,身份已经暴露了?”朝歌说。
“回去,看看尸体上有没有插着异铁制成的长钉。”欧德说。“如果当初下葬他的人确实觉得他是妖邪,那么他应该会用锁魂钉一类的东西扎满。”
“那东西会有用?”朝歌耸耸肩。
欧德愣了一下,也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是乌萨斯人,对于老旧的东西我也知道皮毛的。”
“天啊,这浮灰般绚丽的往日啊。”莫德勒如吟诗般的赞颂着,看着护士解开了炎国少年身上的白色长袍。
煞白的长袍像是一片光影般湮灭,露出男孩干瘪的胸膛和小腹,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皮肤下凸显出来,修长挺秀,就算经过上千年,依然可以判定他曾经是个俊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