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

作者:冷沬 更新时间:2020/8/21 22:23:28 字数:5366

负责拍照的护士呆呆的站在那里,白袍上满是铁青色,负责清理器材的女护士一手握着一柄卡口钳微微颤抖,她刚刚从标本的心脉血管上把那柄卡口钳取下来。因为标本的血管里还残留着少量液体血液,所以莫德勒总是用卡口钳卡锁住血管再进行解剖。但护士犯了一个错误,她不慎把那颗保存完好的心脏刺穿了,一股小小的、不可思议的血泉从心脏的缺口处喷涌而起,足有20厘米高,带出了一颗橙黄色的近乎完美的源石。

莫德勒来不及发怒,大喊”采样!纱布!继续拍照!止血钳!“

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这尸体的心脏还保存着完整的一包鲜血,按说经过上千年,这些血液应该已经蒸发了才对。20厘米的血泉更不可思议,活人动脉被刺穿时能泵出一米高的血泉,那是血压的作用,可是对于古尸来说,心跳已经停止,应该无所谓血压。不过作为医生和生物学家,面对这种超乎想像的情景,惊讶和发呆都是没用的,重要的是记录下细节来供研究使用。莫德勒的心里又是惊恐又是雀跃,一边给那个缺口止血,一边拿止血钳。

一只手闪电般的伸出,从样本的胸膛处取走那颗源石。那是朝歌,他抹去源石上的血迹,打量着上面诡异的花纹。

“天呐天呐天呐!”莫德勒的声音从喃喃转为大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那颗表面干枯的心脏微微搏动了一下。

“他没死他还活着他是活的活的!”莫德勒转头寻找朝歌,“这是跨世纪的发现,科学史将被改写!我们要成为书写历史的人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枚青色的、半米长的巨钉被人抓起,带着锐利的尖啸,贯穿了炎国男孩的心脏。还是朝歌,他看起来千弱的手臂释放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那根钢钉把整个心脏贯穿之后,又贯穿了由异铁铸造的解剖台,把炎国男孩彻底的钉死在那里。

“不要!”莫德勒的话出口,却已经没用了。

心脏只搏动了一次就彻底毁掉了,最后一丝生命的迹象消失,炎国男孩依然只是古尸而已。

朝歌额头尽是冷汗,眸子里冷光四射,压得莫德勒喘不过气来。他低低的喘息了几下,才恢复了镇定,慢慢的松开了握住巨钉的手。

“医生,我们尊敬您的科学素养,但现在不是追求科学真理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容抗拒,“解剖到这里停止,把所有钉子原样插回去,收拾好棺材和箱子,准备好立刻送标本走。”

他转身离去,在门边回头,一字一顿,“我会很快回来。”他奔跑起来,脚步声在酒窖的过道里迅速远去。

门被用力推开,朝歌走到桌前,把那枚橙黄色的源石放在骨瓷茶具的托盘里,带着血迹的珠子在华丽的维多利亚风花纹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是什么?”塔耳塔罗斯拿起珠子端详。

“在标本的心脏里发现的”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出现了搏动,他没死”

所有人的脸色一瞬间都变了,克洛诺斯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即使不死徒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存活!不,即使是纯血的恶魔,三世之后也不会有那么强的存活能力!”

“我亲眼看见的。”

“是一世种和二世种么?该死该死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克洛诺斯高速的踱步。

“我们是中了头彩么?我们获得的第一具完整标本就是一世种或者二世种?可是一世种和二世种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每一个都有名字和封地,会是谁呢?会是谁呢?”

“我来不及通知你们,第一次搏动之后,我重新用那些炎国人的法器刺穿了他的心脏,把他的心脏毁掉了。”朝歌说。

哈得斯松了一口气“好!好!朝歌你做的很好。”

“不!还不够!”克洛诺斯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刻烧掉标本,用不朽者炸药来做,一点组织都不要残留,绝对不要残留!”

塔耳塔罗斯略略犹豫了一下“彻底毁掉一个一世种或二世种?这个研究机会很宝贵啊!”

“我知道,可是绅士们,我们没有人真的明白一世种或者二世种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能力,运走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路上他忽然复活,对不死徒进行召唤,那会是什么结果?我们不能冒险,绝不能!” 克洛诺斯举手,“现在表决。”

塔耳塔罗斯和哈得斯同时举手,朝歌不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决议已经做出,他将立刻执行。

酒窖里。莫德勒面对着那具静悄悄的尸体发呆,所有护士和他一样保持着沉默,这里静得像一座千年古墓。

他知道朝歌去找那些老人了,很快命令就会传来,这具标本就会被运走。一个存活了上千年的人类,一种全新的人类,一个不祥的人类,他的出现可能把进化论都推翻,改写整个科学史。但是朝歌那些人不希望这个消息外传,他们会把这些证据完全抹掉,包括莫德勒的记录和那些照片。作为一个科学家,莫德勒此刻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

他端详着那个炎国男孩的面容,忽然觉得那张年轻的脸是如此的美好,仿佛流淌着光辉。他心里有种

情绪蠢蠢欲动,他不能忍受这一切就此被掩盖,这些伟大的发现就此湮灭,那将让人类陷入多少年的蒙昧啊!那是对整个人类的犯罪!

他的手在颤抖,心跳得像是要裂开。

他扫视周围的护士们,这些人都是他的学生或者同事,多年来跟随他奋战在医学和科学的战场上,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他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试探着问“我们带了肾上腺素么?”

久久的沉默之后,一名男护士打开了随身的铁皮盒子,从中取出了一枚针剂,递到莫德勒的手里。

莫德勒抓着那枚针剂,深深地呼吸。肾上腺素,872年维多利亚医生埃迪发现了这东西,一种强有力的激素,会让心脏的收缩力提高,内脏血管扩张。这是种神奇的药,起死回生的药,莫德勒在病人大失血心跳停止的时候使用过这种药,有机会让停跳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

他死死盯着炎国男孩的脸,接过护士递来的针筒,把药水抽了进去。他握着针筒,慢慢凑近尸体的心脏,缓步走向圣地,他确信自己走向科学的殿堂,走向这世界的最终秘密。

“他脑袋烧昏了么?”博士的声音不由得放大“这么二百五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

他紧张的微微颤抖,这个故事中蕴藏的巨大压力开始破茧而去。

“人接近神迹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现在我已经不怪莫德勒了。”朝歌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遗憾,那晚上我没有更快一点!”

朝歌狂奔着穿越庭院,戒备的图文大声的喊他,朝歌却没有停步回头。

图文明白情况有多么紧急了,他扭头大喊“鹰和狼跟我一起上!欧德,你带剩下的人

守住酒窖入口!准备好源石统!伊尔,还有你的加农炮!”

一个身材魁梧的卡西米尔人和一个身材矫健的菲林人立刻向图文靠近,鹰和狼都是“光之翼”的成员,图文发展成员从不限于萨科塔人。鹰把一支覈弹铉仍给狼,自己握着一支,他们都是极敏捷的射手,“鹰”是一个卡西米尔骑士的儿子,被他的父亲送到拉特兰读书,曾在卡西米尔草原猎杀狮子,而狼则是一个大邦的年轻贵族,和鹰一样喜欢这种新型武器,喜欢在维多利亚丛林与狼群搏斗。

欧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左右拔出了他的大口径左轮铳。

朝歌踢开酒窖的门直冲进去,刺刀滑入他的掌心,在这种狭隘的环境下,刺刀比铳械更有用。他在年久失修的木楼梯上跳跃着前进,觉得整个楼梯都摇摇欲坠。他决定首先切断标本的全部血管,把心脏彻底切成碎片,然后再动用不朽者炸弹,这是两年前的新发

明,人类迄今最强的炸弹,无论什么生物组织都会被完全销毁。图文他们的脚步声就在后面不远处追着他而来,这让朝歌感觉到“光之翼”成员之间的合作一向可靠,图文还带着那柄足以扭转战局的拉特兰长刀。

现在他只希望那些炎国人的法器经过上千年还能用,在公证处的知识体系中,法器属于炼金武器,有些炼金武器会随着时间效力降低。

“莫德勒!”他踏入酒窖那间临时解剖室。

他忽然站住了,归于绝对的沉寂,那柄刃长20厘米长的刺刀在他的身侧缓缓的垂下,姿势就像那些东国使用超过两米的斩马刀。他停止了自己的呼吸,狂跳的心脏急速的减速,垂头看着地下横流的鲜血,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听力上去。

他不想眼前的一切影响他的判断,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他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了,滚热的血浆在围着解剖台的白布帘上流淌,地窖顶上也有粘稠的血滴慢慢地坠落,散落满地的素描记录和医袍都变成了血红色,那些肢体碎片让人不敢把它们和人类联想到一起去。

煤气灯依旧亮着,照出血红色布帘中那张异铁的解剖台,但是朝歌知道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朝歌知道敌人还在这里,隐藏着某个无法觉察的角落。朝歌的背后就是唯一的出口,他必须守住出口等到图文他们来支援。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时

“图文,站在楼梯口,不要动!”朝歌的声音从漆黑的走道中传来,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狂奔中的图文意识到这个警告有那么严肃,朝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个自命精英很少微笑永远不会开玩笑的家伙。他猛地停下脚步,挥手抖去了拉特兰长刀的刀鞘,刀身在黑暗中跳动着淡蓝色的微光。

他没有遵从朝歌的警告,缓慢的逼近酒窖最深处,鹰和狼的两支覈弹统在左右为他建立了完整的保护。

他不希望牺牲朝歌这个伙伴,他也明白那东西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可以独自应付的。

朝歌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听进图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不觉得喜悦。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陷阱中了,一个野兽捕获人类的陷阱,敌人正在等待图文他们的到来,这样他可以一次把他们全部猎杀。朝歌能够感觉到一种可怕的气息正在渐渐贴近他,可是他无法分辨方位,那种诡异的气息像是看不见的鬼影围绕着他踱步,朝歌不敢转动目光,这时候他能够相信的不是眼睛,而是听力和天生的感觉。图文距离门口只剩下不到十米了,朝歌却无法再出声提醒他。他和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之间的弦已经绷紧到极限了,他几乎要被压垮了。

他大脑的某根神筋微微一跳,伸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块银质的铭牌,抛向天空,用极不标准的炎文大喊“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他十二岁进入公证处,因为可怕的记忆力而令教官们惊叹,他没有学过炎文,但只听欧德念过一次开旗咒,已经可以完整的复述出来。

银质铭牌在空中一震,仿佛汽灯那样强烈的光一闪,一瞬间无数幻影散逸出来,那是一支纵马飞驰的古炎国军队,凌空间向着朝歌压下。

短短的瞬间,朝歌敏锐的听力分辨出那个异样的呼吸声,就在他正背后。

朝歌没有猜错,按照他们的说法,那块银牌是一间炼金法器,制作他的无疑是一个源石技艺强大的炎国人,他把自己的精神封入那块金属,用语言来启动,和东国人使用的言咒缚类似,朝歌开启了他,银牌里的精神喷薄而出,瞬间压制了那个敌人,让他露出马

脚。

朝歌旋身,挥舞刺刀斜切,那是“逆袈裟”,朝歌是从一位东国外交官那里学习的刀术,东国的“逆袈裟”是凌厉凶狠的左斜切,难以防御,朝歌冒着扭伤胳膊的风险全力挥斩。

刺刀的刃口上溅出火星,朝歌看清了他的敌人,那个面无表情的炎国男孩,他的双手上覆盖着铁青色的鳞片,冷锻钢一样坚硬,朝歌失手了。炎国男孩默默地看着朝歌,眼睛里发出黄金般刺眼的光芒,他的面孔白哲。温柔得像是白玉,却沾着猩红色的血。他手背上的鳞片张开,紧接着收拢,把朝歌的刺刀卡在里面。

“图文!”朝歌大喊。

图文的身影在门口闪现。但他愣了一下,他看到的敌人出乎他的预料,他原本想会有一头狰狞的野兽在那里,但是和朝歌面对面的男孩比朝歌显得更加年轻和稚嫩,男孩赤身**,除手背上青色的鳞片狰狞恐怖,全身上下都和正常人一样,甚至带着一股……神圣的气息,仿佛圣子沐浴而出。

“开枪!”朝歌伸手对空接住了那块银牌,用力拍在那个男孩的额心。

他知道如果鹰和狼开枪他很难逃脱,霰弹的威力足够把他和男孩一起打成碎片,但是他比任何都清楚这个对手的强大。他们并不在乎牺牲,如果有这个必要。

鹰和狼和他用眼神达成了一致,鹰蹲下,狼直立,同时开枪。这样两支霰弹铳发出的锥形源石砂弹幕从上到下覆盖了朝歌和男孩,没有任何死角,任何生物都不可能逃过这样的弹幕。

火光之后朝歌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死。男孩背后张开了的漆黑了森森然的骨翼,把他自己和朝歌包裹起来,像是一个白骨的牢笼。男孩的背后鲜血淋漓,那对双翼是划破皮肤而出的,就是隐藏在背后的扇形骨架结构,源石砂嵌在那些裸露的骨骼上,发出刺眼的微光。男孩发出了痛苦的嚎叫,这叫声完全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也不自是凄厉或者悲痛,仿佛尖刺戳着耳膜。他猛地张开了骨翼,巨大的力量把所有的源石砂震飞出去,那些骨骼尽情的展开,仰天咆哮的男孩看起来就像是古书里堕落天使的苏醒。

“这就是初世种的力量?”朝歌说

这就是他最后一句话,男孩的手臂带着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击中了他的胸口,把一侧的胸口完全击穿。朝歌倒了下去,他想到莫德勒说那关节的结构像是源石发动机的连杆那样,能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现在这一切都被证实了。

“图文,上去!上去!在门口狙击他!”狼大喊。他和鹰已经给覈弹镜填入了新的弹药,但是他们也知道手中的武器无法给敌人以致命的伤害,他们需要更有力的武器,比如伊尔掌握的拥有源石弹头的克伯虏加农炮。

图文转身狂奔,他知道鹰和狼这次掩护的代价,但他不能犹豫。朝歌已经死了,他们还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只要能在这里杀死这个初世种,他们犯了这个错误,现在必须消弭错误,否着明天这个埋藏了数千年的秘密就会被全世界知道,那将是一场浩劫。

他冲出酒窖的瞬间听进霰弹统发出了最后的轰鸣,他在背后锁死了那扇五十厘米厚的铁门,那是他父亲特意打造的,因为酒窖里埋藏着炸药武器,所以这扇门坚固得炸药也炸不开。但他没有把握这就能阻挡那个男孩,那是恶魔,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会让他觉得奇怪。

“铳械准备!克伯虏炮准备!”他放声大喊。

他已经死了三个同伴,却没有时间悲伤,他抹了抹脸,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一起抹掉。

欧德站在他面前,从他的眼睛里明白了一切。这个乌萨斯官员对着图文坚定地点头,示意他从门边闪开,他提着大口进左轮站在细雨中,甩头抛掉了头上的绅士帽。那根漆黑的长辫顶端束着红绳,在夜风里放肆地飞扬。

哀悼之夜(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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