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对决
“要用乌萨斯话来说，大概是……‘你会死在这‘的意思。”图文含笑，“你这个赞美自己的臭不要脸的乌萨斯走狗。”
“你只剩一只手了，你以为左手刀可以赢我?”对方的声音越发的冷漠，透着盛怒。
“不，我不必赢你，但是一只手还足够我离开这里。”图文挥动长刀，抖去刀身上的血滴，矮身，刀尖轻轻点地。
“逆袈裟，这是东国的刀法，你的某个同伴善于用刺刀使用这种刀法。”对方低声说。
“是啊，他叫朝歌，他很强,不过,现在大概死了吧。”图文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你对于同伴的口气么?”
“所谓同伴，就是踩在他的尸体上，做完他想做的事啊!”图文闪出，踏步震地脚下的雨水飞溅，在水幕中他的风衣飞扬起来，来自拉特兰的直刃长刀，隐藏在风衣的长摆下挥斩而出，清光自左上斜切至右下，却没有斩向藏身在黑暗中的那个影子，而是斩向他面前三米处，空无一人的三米处。
凄厉的血色如同虚空中泼出的红色染料那样鲜明夺目。图文此刻是一个绝世的画家，画笔是他手中的长刀，他在凌空绘画。
一个漆黑的影子像是被血色“洗”了出来，凭空出现，急速地后退。
他太轻了，轻得和落叶似的，几乎是被图文的长刀“推”着后退，但是图文的长刀太快了，这是一记蓄力已久的逆袈裟，刀锋切开了对方的肩头，浸过源石试剂的刃口把毒素灌入对方的血液。图文大踏步地前进，对方御风般后退，周围的武官追逐在图文的背后砍杀，刀锋挑开了图文的风衣后背，伴着血丝飞溅，但是还差着几厘米，差着几厘米他们无法给图文致命的一击，只要还没有人能把他砍倒，图文就继续前进，他突入了人群里，他在狂奔，像是运动会上的百米选手，但他比任何百米选手都更快!
他在刀丛中穿梭，直到对手伸出了手。
对手一手捏住了他的刀，不可思议的武术，对手以五指在他的刀锋上借力，再次加速，摆脱了图文的刀刃。
图文没有办法继续加速了，他转身，横劈，追击而来的四名武官当胸中刀，图文收刀矮身，旋转，再一刀，切开了他们所有人的膝盖，逼迫他们不得不跪下，而后迅速地四刀，洞穿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
守护马车的塔尔塔罗斯抽出一柄左轮铳，三发源石弹在一瞬间击毙了剩下三名武官，几乎是同一声响，七具尸体围绕图文倒下。
图文重伤，但他再次笑了。他再一次成功了，他不在乎后背，后背只是增加他的痛楚，他真正需要的只是完好无损的双脚和一只可以挥刀的胳膊。
他忽然愣住了，因为那个被迫显形的对手抬起了头。
“女人?”
“想不到?”对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站直了，一头漆黑的长发垂下，半遮住素白的面孔，那是一个女人，只是声音比一般女人要低沉一些，难怪图文都会觉得他的声音清越好听，男人通常很难有那样清澈的声音。
“你怎么发现我的?”女人问。
“你的源石技艺是‘黑幕’，在你的领域之内，光会被扭曲，即使在烈日下看到的也只是暗淡的黑色雾气，在黑夜里，更难觉察。所以你很有自信，我开始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你能那么快，每一次你击中我，我都来不及看到你的脸，你又立刻退走。其实那个站在黑暗里的只是你的傀儡，你根本没有扑进，你一直都在我附近，等待进攻的机会。”图文说，“但是你疏忽了，你疏忽在今晚下雨了，雨水折射火光，是看得见的，但是落入你的领域，就消失了，雨水暴露了你。”
女人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经过太多年了，人类终于强大到可以正面挑战我们的地步了。”
“还会更强大的，我们正在研究比空气更重的飞行器，我们的轮船可以绕泰拉航行，可以连续发射的先进铳械已经出现了雏形……时代不再是你们的时代了。”
“沉默了千年之后，再醒来，世界已经不属于你了……”女人轻轻地叹息，“这就是所谓的‘弃子’的命运吧?”
她默默地理开遮住半张脸的长发，挺起胸膛，把长发在脑后束起，以一根翡翠色的簪子束起。她绰约而立，居然是个静好的炎国少女，血色的眸子映着火光，像是一层淡淡的流霞在瞳影中飞过。凝视她眼神的瞬间，图文无法把她当作敌人。她的眼睛有着太浓重的，哀伤的美，却又坚定如山岩。
她从肩部的裂口里把一只黑色的衣袖整个地撕下扔在雨里，露出纹满了古老图腾的手臂，如同一株茂盛的藤蔓围绕着她纤细的手臂生长。
“图文-塞恩，你所期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女人轻声问。
图文一愣，“是没有强权的，自由的世界，给每个人活下去的天空和立足的地方，有梦想有尊严地……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始终带着梦想和尊严。大概就是这样吧。”
“和我们的梦想差不多嘛。”女人淡淡地笑了，“但是你我的梦想，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只有一个物种能生活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你们，或者我们。”她仰头望着天空，“有梦想有尊严地……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淡淡的哀切，却笑了起来。
漫天的雨水被一股强大的立场激得逆飞出去，从女人身体里生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那是蚀骨的狂风，四射出去，把雨水和灰尘都挤压出去，要把一切都排空。围绕着女人，是一个半球形的领域，空气高速旋转，形成一层无形的障壁。
“序列号47，风之壁。”塔尔塔罗斯惊叹。
这并不算一个非常高阶的源石技艺，但他从来未曾看过任何人可以把这个源石技艺的领域扩大到那么大的地步，大得……几乎要把他们吞噬进去。
女人向着马车走去，血色的瞳子仿佛燃烧起来，黑暗里她的眼瞳亮得灼目。塔尔塔罗斯根本来不及思考，左轮枪里的剩下的三枚源石弹全部发射出去，无一命中，子弹触及强大的空气旋涡表面，就立刻斜飞出去。“风之壁”原本就是用于防御的源石技艺，强化到极致的时候，空气旋转构成的防御坚硬如铁。
“她会以空气流撕碎我们……”塔尔塔罗斯明白了。
被最强的壁垒卷入的结果，是粉碎。女人以自己为中心构造了一场强劲的龙卷风。只有她自己所在的风眼是安全的，靠近她周围一切的东西都会被撕碎，这从她脚下的地面就可以看出，泥土被剥走了之后岩石暴露了出来，可怕的风在她脚下的岩石上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何必呢?这样驱动源石技艺，对你来说也不容易吧，就算你的血统再纯，总不是初代种二代种那种古魔族裔，这样你会被抽干而死的。”图文缓步退后，他没有料到对手忽然显露出搏命的进攻姿态，这种释放力量的方式等若压榨自己，直到把自己榨干为止。他并不在乎那些死侍，有塔尔塔罗斯的燧发铳和他的拉特兰长刀在，公证处的顶级精英们会聚一堂，死侍没有首领就没有足够的战斗力，而他已经重伤了对方的领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了一些优势，但是风暴席卷而来，一切的优势都被对方的源石技艺逆转。
代价是显而易见的，女人的眼角，如同赤红色的珍珠凝结，而后缓缓下垂，释放源石技艺带来的巨大脑压令她双眼出血，却又令她美得惊心动魄。
“用你们炎国话说，你这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图文一边说着一边四顾，死侍们也同时逼近，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手上叠生鳞片，锐利如锥子的铁青色的利爪取代了原本的手。
他们仿佛被群狼围攻，狼群对这些鲜肉虎视耽耽。
“因为我是回不去炎国的，我在出发之前就明白，我来这里的使命只有一个，你是知道的。”女人的声音随着暴风旋转，仿佛从万里高空扑下，带着神一般的威严。
“‘蛹’么?”图文扭头看着马车，马车里的哈得斯紧紧地抱紧了怀里的盒子。
“那是我族的希望所在，会带来神圣王朝的复苏，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因为你还太年轻，还没有真正接掌公证处的权利。”女人看着图文，“也是人类的希望，那里面装着……冥主哈迪斯的血肉!”
图文忍不住颤抖，他没有用心猜测过‘蛹’是什么，他相信总有一天长老会会对他公布这个秘密，公证处中的秘密也太多了，一个个猜，永远也猜不完。但是谜底揭开的时候，远远超过了他最夸张的想像，几百年里，牺牲了数十代公证处精英，没有任何线索指向神秘的冥主，那头黑色的，沉默在太古历史中的恶魔，一切魔族的祖先。
而他居然就栖息在哈得斯手中的盒子里，一直沉睡着。
图文转头看着塔尔塔罗斯，塔尔塔罗斯默默地点了点头。
“人类，你们觉得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你们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待我们的苏醒，过着可悲的日子，你们以为自己获得了科学的力量而沾沾自喜，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是么?可过去的几千年里，我族一直沉睡在黑暗中，永无止境的梦境无限地延续，梦里我们一再地想起熟悉的面孔，可是无法触及他们的手。”女人的声音飘忽而凄厉，“我们还未死心，仅仅是因为冥主的存在，他的苏醒，让我们一切的等待都有了意义!”
“我明白了，”图文仰头长舒一口气，“可是对于我们而言同样无可选择，你们的光荣之日，就是我们被奴役的日子。”
女人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了，狂烈的风夹着细小的碎石和漫天紫色的苜蓿花逼近了他，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一片碎石在他没有看清的时候从他的脸上划过。右臂的伤口在大量地渗血，血丝像是纤细的火焰那样在风中扭动，不下坠，却被风带着飞上天空。
他的失血已经很严重了，随时会倒下。
图文再次下蹲，拖刀在身后，逆袈裟预备发动。
身后塞恩庄园的方向，一股狂潮般的气息正高速奔涌而来，那不是风，而是混杂着愤怒和斗志的精神狂潮，是某个巨大的“领域”爆发引起的余波一直蔓延到十几里外。
图文微微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扭头回顾，女人也停止了前进。
“难怪那么久了，他还没有追过来，你的朋友不比你弱，他开始了封神之路。”女人淡淡地说，“有一百年没有听说混血种自己启动‘封神仪式’的事件了，可你们做到了。”
“我不懂什么‘封神仪式’，瞬间把血统从人类占优势提升为恶魔占优势，我们称之为，‘绝命’。”图文说，“绝命之后，欧德可以当任何人的对手，你的同伴未必能赶来支援你，你也无法赶去支援他，你的对手是我。”
“好，绝命，那么你知道绝命的后果么?”
“知道，但欧德的意志可以坚持45分钟，45分钟，足够了。”图文冷冷地说。
“你的语气不那么坚定了，图文-塞恩，你在刻意让自己显得冷静。因为你清楚欧德支撑不了45分钟，你们在那里布置的加农炮陷阱会让源石蒸汽布满整个庄园，而绝命之后，他的身体接近恶魔，这是原本对他有利的源石蒸汽反而会成为他的敌人，对他而言，毒性会忽然间加强十倍!”女人冷冷地笑了。
图文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一切都被对手猜到了，欧德是支撑不了45分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真了解我们，”图文的声音嘶哑，“你是谁?”
“死侍的名字……从来都不重要。”
“绝命的后果是什么?”博士好奇地问。
“那要从绝命的原理说起，难得看见博士你这么好学，我真欣慰，”朝歌说，“绝命的原理，其实不是增强恶魔的基因，而是用意志刻意地弱化人类的基因。”
“这……意志也能弱化基因?我能用意志把自己弱化成一条狗么?”博士瞪大了眼睛，“听着好扯!”
“不能，因为你没有狗的基因……“朝歌摊摊手，“但是对于恶魔混血种而言，他的脑海中同时存在着人类属性和龙族属性的两个精神。”
“人格分裂?”博士问。
“对，”朝歌打了个响指，一架通体黑色的无人机飞来，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册从未开封的精装本的《泰拉百科全书》。
“这就是你的无人机吗？”博士打量到“长得好特别啊！”
“是啊，在大概100年前和阿能一起研发的，真怀念啊。”
“能天使？！”
“哦，不是一个阿能......但对我来说一样。”
翻到那一页，放在博士面前，“人格分裂，这是一种精神疾病，又被称作‘多重人格症’。但是真正的病例很少见，人格分裂的人会存在几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在某个时间，这些人格里会有被称作‘主体人格’的，这时候其他人格都不表现出来。”
“就像夜魔?”博士插嘴。
“什么夜魔?”朝歌皱眉。
“术士组，兼职医疗，有两个人格。”博士只好简单解释。
“是那个有两个瞳色的小姑娘么?”朝歌准确地说出了夜魔的特征，“对，夜魔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但是她的第二人格会突然出现，强烈的抢夺身体控制权，甚至会相互对话，是很罕见的，因为分裂的人格不会同时出现，总是一一出现的。我们这样的混血种也一样，冲突的两个性格中，往往总是人类的性格占优势，因为基因比例更高。而隐藏的恶魔性格，则是完全的另一个样子，恶魔是笃信力量的种族，他们的性格中也有狂暴凶猛的一面，跟恶魔性格比起来，就是被称为暴君的塔露拉也不过像是温顺的小绵羊，据青铜王座记载，冥主哈迪斯在镇压了天主宙斯的叛乱之后，曾把这个同类剥皮吞噬，不知道是不是夸张，不过恶魔确实是个暴戾的种族。”
“那你有没有过比较暴躁的状态?”博士问
，在他的印象里朝歌是个很乐观甚至可以说是沙雕的人。
“有，”朝歌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想听我做过什么的，继续我们的话题吧，恶魔性格偶尔会压过人类性格占据主导，但是这仅仅发生在意外的感情冲击，或者因为过度虚弱导致人类性格丧失的情况下，这时候隐藏的恶魔性格会显现出来，这也是恶魔混血的一种自我保护。但此时虽然可以获得恶魔血统带来的某些优势，因为失去主人格，所以往往会呈现狂暴化的倾向。只有特殊的群体才能在保留主人格的同时，又对第二人格进行压制，从而释放出第二人格。这时候不仅仅是精神发生变化，恶魔基因也像是能感应到这种变化似的开始活跃，你的身体里属于恶魔的各种隐藏特征都被活化，恶魔基因开始修改人类基因，这就是‘绝命’的理论基础。”
“超越极限会怎样?”
“恶魔血统将永远压过人类血统，他会永远地异化为……恶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