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暖春,平原上嫩草长的正旺。卡兰德骑着马跟在圣骑士赫昆后面,赫昆也骑着马缓缓漫步在草坪上。九十五岁的老人还能骑上马,虽不能策马奔腾,也足以证明他那一把老骨头还算硬朗。
昨天晚上前半夜还激动得无法入睡的卡兰德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昏睡过去,睡得非常沉,眼一闭一睁就已经天亮。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依稀记得昨晚的梦境中那奇怪的情景:平静开阔的海面,忽然有建筑物升出海面,掀起巨浪。建筑物内部的海水翻滚而出,结构逐渐清晰明了。那是一座古老的宫殿,拥有渎神的雕像和邪恶的图腾。卡兰德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宫殿、雕像和图腾,但在梦中第一次见到就感受到它的不详。接下来的一幕令他当时立刻就想从梦中醒来,从宫殿里数百根粗壮石柱间伸出十几条湿滑、长满吸盘的巨大触手,在柱子间蜿蜒缠绕。
最后他也没能从梦境中脱离,一直到天亮为止,脑子里一直都是那个画面。现在回想那个梦,就算当场发疯都不奇怪。卡兰德感受到阵阵寒意,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不过眼前的万物复苏、暖意洋洋的风景帮助卡兰德脱离了那个梦,他也很意外自己能保持这么冷静。
“圣骑士大人,我们要去见谁?”卡兰德张望着四周的风景问道,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会有人居住的吗?
“去见我的一个朋友。”前面传来老者的声音,顺着微风送到卡兰德耳边。
卡兰德不再追问,圣骑士的回答永远都掺着一半未知,卡兰德搜索着记忆,似乎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竟是这样了。
“骑士之誓”位于联合王国的腹地,与周围其他地区不同的地方在于少了几分喧嚣。这里是如此的安静,既适合养老生活,也适合某些人的隐居生活。
既然是圣骑士的朋友,那一定是一个大人物。也许不会是特别有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里来生活,至少实力肯定不凡。
草坪逐渐变得杂乱,野花、灌木丛、矮树多了起来,地形也开始变得上下起伏,裸露的石头取代草坪……卡兰德判断方向差不多是往西北方向前进,西北方向是罗斯菲尔的地界,但是罗斯菲尔与“骑士之誓”交接的地方有这样的山地地形吗?每次卡兰德向圣骑士询问目的地时都被他以“别心急”来回应,渐渐的,卡兰德也没太去注意地形的变化了。
这时,圣骑士忽然勒住马,马微微抬起前蹄停了下来。卡兰德放慢速度,架马来到他身边。
“下马吧,接下来的路不好走。而且我的朋友也不喜欢听到马蹄声。”圣骑士赫昆说道,一手扶着腰一手握紧缰绳,小心翼翼地下马,卡兰德连忙跳下马扶着他。把马拴好在野草丛生的小树边,他们步行在崎岖的石块间。
老者折下一根结实的树枝作为手杖,走在前面带路。他们绕过一处清泉,爬上一座小丘,滑入一座小山谷,一间简陋的小木屋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没想到在这样的无人之境还会见到人类生存的痕迹。卡兰德惊讶地瞪大眼睛。小木屋有门有窗,屋子周围还种着一圈蔬菜和莓果,几只野鸡圈养在屋檐下,有这样的生活配置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崎岖的山石间有一条蜿蜒的小径,似乎是开辟出来通向小屋的。路还算平稳宽阔,卡兰德不再搀扶着老者,迫不及待地迈出一步踏上小径……
“别心急,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吗?”
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卡兰德的手臂,卡兰德虽不算高大,也没有瓦卡隆领主那样的吨位。但他至少还算健壮,这样一只手抓住他,竟然使他寸步难行,更何况还是一个九十五岁老人的手。
卡兰德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处于悬空状态,被这么一拉后有些重心失衡,差点向后倒去。老者松开手,手握树枝手杖走到卡兰德身前,用手杖捅了捅那条开辟出的小径。
脸有刺痛的感觉,卡兰德下意识捂住脸,却摸到一手温热黏滑的触感。他的脸被划开一道口子,从嘴角一直到耳根长长的一道口子。虽然有鲜血流出,但伤口不是很深。
“这是……!”卡兰德立刻掏出外套下的短剑。短剑并不是防身用的武器,只是一件表示身份的装饰品,他也没有想到这次出行会遇到危险。
“收起你的武器,我只是让你看看心急的后果。”
老者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见卡兰德满头雾水地看着自己,迟迟没有收起短剑,他用手杖再次敲击那条小径的地面。
这次卡兰德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动进攻了。因为老者深处的手杖一瞬间被击打粉碎,木屑挥洒在空中,令原本无形的攻击显露于肉眼之下。一道呈月牙形的弯刃,再将手杖斩断后势头不减,斜向上袭向老者裸露的脖子,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消失,老者依旧站立在原地。
从刚才自己的伤来看,无形之刃锋利且迅捷,幸好当时打偏了没有正中自己的脑门,不然一定当场暴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卡兰德心想道。老者面不改色地将断成两截的手杖丢到路边,卡兰德还在为刚才的攻击心有余悸时,突然感到呼吸好像终止了一般,仿佛周围的空气全部消失。
“呃啊!”他痛苦地呻吟一声,双手下意识在脖子边乱抓,但并没有什么东西扼住他的喉咙。
“离我远一点,傻孩子。”
老者瞪向卡兰德,此时的卡兰德除了耳边的嗡鸣声和自己的呻吟声以外什么也听不见。老者抬脚踢向他的侧腰,卡兰德猝不及防地被踢倒在地。这一脚的功力不是一个老年人能踢出来的,卡兰德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这在地上一滚,卡兰德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他立刻翻身起来,双膝跪地,双手向前撑起身体,伸长了脖子拼命把空气灌入哀鸣的身体中。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体验到窒息的感觉了,多少也已经习惯了一些。他不停地唤醒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去呼吸。但这次不同的是,他的肺他的所有呼吸系统都没有停止工作,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忘记呼吸”,造成窒息的原因是周围的空气消失了。
“这都能做到的吗……”卡兰德自己碎碎念叨着,这应该也是圣骑士赫昆那神秘的精神力造成的,因为据他所知,还没有任何一种魔法能将一个区域内的空气凭空消失。
“还能站起来吗?”老者站在原地看向卡兰德,他立刻爬起来,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所以他有点不敢相信站起来后所看到的景象。
所有的一切的消失了,小木屋、外围的菜地、圈养的家禽、石头小径,连山谷本身都消失,变为一座光秃秃的石壁呈现在他们面前。石壁向上就是一座山峰,这里离似乎是一处悬崖的底部。有一瞬间,卡兰德真的以为是圣骑士赫昆动手摧毁了这里的一切,因为他有这样的力量。但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居然设下这种卑鄙的陷阱,你也太小心过头了。”
卡兰德疑惑地看向老者,这里的“你”并不是指代卡兰德。因为老者是面对着那光秃秃的石壁说话的。
令卡兰德意外的是,没有任何人出现,但有一个声音在石壁上震荡,传进他们耳中。
“你控制气息的能力太强了,第一次结界只感应到你旁边那人的气息,你的就像蚊子一样弱,锁定攻击都没办法锁定你。”
是谁?在哪?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卡兰德满头疑惑,只能分辨出是个男人的声音。斜眼看向老者,他那一直皱巴巴紧绷着的脸上居然浮起一丝微笑。也仅仅是短短的不到一秒,老者收回微笑。卡兰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壁上居然打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如果换是以前的话,卡兰德恨不得马上钻进石缝中一探究竟。但现在已经尝过苦头了,卡兰德不敢轻举妄动,他不时看向老者,观察他的脸色。
“进去吧,你走在前面。”老者转身拍拍他的肩膀,听到“你走在前面”时,他的心脏“咯噔”一下,不会又有什么陷阱吧……
“既然都能放心让你走在我的前面了,当然不用担心再有陷阱出现。”老者的话中带着笑意,这句话让卡兰德既羞愧又不甘。自己是尼卡兰德第三代领主,罗德兰尼圣十字联合王国的领主之一,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去改变什么?卡兰德收起短剑,脚步沉重地走进石壁的缝隙。
石缝很狭窄,仅供一人一人通过,而且还得侧着身子前胸后背都贴着墙才能通过。卡兰德伸手进里面探了探,里面和外面的温差很大,有缕缕凉风从里面拂来,说明隧道是通向外面的,至少也是通向一个很大的空间。
“快点吧,我的朋友要等得不耐烦了。”一直责备卡兰德心急的老者这次反而催促他快一点。卡兰德心一横,一脚踩进去,但在外面看到的地面竟然突然消失,他一脚踩空,身体往下坠,双眼立刻被黑暗侵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