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尼尔洛特 更新时间:2020/10/5 13:55:46 字数:3994

“这是天亮了吗……”

​瓦卡隆睁开眼,现在的他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气,但一度受到压迫的肺部还不习惯这样,只要大口呼吸就会痛。

他撑起自己肥胖的身体,这时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分别绑在一起,绳索很细,但勒得很紧,稍微动一下仿佛都要把皮肉割破。让后背靠在墙上,看着窗外漏进来的阳光,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喊了几声:

“有人吗?来人啊!我饿了!”

喊了几分钟都没有人回应,瓦卡隆就放弃了。难道圣骑士把全部宅邸的人都干掉了?连一个仆人都不剩?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他认命似地闭上双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瞪大双眼,低头看自己的腰间,理应随身携带着的一把钥匙不见了踪影。

然后紧张的他立刻又疲软下来,自己全部的家当都要被那个老家伙给没收了,还担心这件事曝光吗?反正横竖都是死,已经没必要再隐藏了。

开始的契机是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上一任领主,他的父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在他耳边说的话。

建国之初的瓦卡隆一世是现在汗德拉的曾爷爷,当时曾爷爷也就只有不到四十岁,但在建立这个国家之后没多少年,他就因病去世。这是对外的宣布,但实际上,他并不只是因为生病而去世,准确来说那个也不算病……他是因为心脏功能、肝功能、肾功能衰竭而死。这个现象其实在许多老年人身上很常见,大多数寿终正寝的老人都是这些器官衰竭后去世的。不到四十岁的人会因衰竭而死,多数是因为中毒或受了伤到内脏的伤……但这些在瓦卡隆一世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就是普通的渐渐衰竭而死。

其实,在瓦卡隆家的历史中,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不到四十岁就因为器官衰竭而死,而且每一个人都只能拥有一个孩子,不管换了多少个伴侣,只会怀上一个孩子。

其实这个现象在曾爷爷前的几代人就已经出现,距今估计也有两百年。瓦卡隆家族的诅咒,被这样命名的现象一直延续下来,现在汗德拉也有三十多岁,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活,所以,他一直在珍惜着时间,一直在加速对阿卡米高原的侵略,原因很简单,为了摆脱诅咒。

临死之前的父亲在他耳边,将祖上流传下来的秘密和这诅咒告诉给他。不知是哪一代的瓦卡隆祖辈,他吃了吸血鬼的肉。这听起来很猎奇,很古怪,但就是从那一代开始,瓦卡隆家族的子嗣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个独生子,那一代的先祖也不到四十岁就死了。

吃吸血鬼的肉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无法再考究,这件事一直被隐藏着,瓦卡隆一族的人才知道这件事。异变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所以历代的祖辈都试图从吸血鬼身上寻找线索和解决的办法,也许还有一线希望。毕竟万一生下来的那唯一的孩子夭折了,瓦卡隆家族就无后了。

但这一丝希望很快就破灭,在汗德拉的爷爷那一代时,芙兰德亚联盟组成,成立专门对抗吸血鬼的国家,将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吸血鬼赶尽杀绝,剩余的则是驱逐到半岛上,然后将陆桥炸断,变成一座孤岛,也就是永夜之岛。至此,再也无法捕捉吸血鬼来对他们进行研究,原本拥有的活体吸血鬼也一个个死亡,研究进入了僵持阶段……但经过几代人的研究,还是有得出一些结论。

瓦卡隆一族的血脉中流传下来一种物质,它可以使人变得强壮,可以在瞬间爆发出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会让人衰老速度变快,大概是正常人的两倍。这个物质同样也存在生殖细胞中,曾经结合成功后,下一次结合时会将对方的生殖细胞杀死,无法进行受精作用,也就没有子嗣。

还发现那个物质为吸血鬼特有的物质,吸血鬼以人血为食,就是为了给身体内的那个物质提供能量。他们身体强度比人类高,寿命比人类长也是拜其所赐。所以就有这样的猜想,因为吃了吸血鬼的肉,那位先祖吸收了那个物质,并随着后代遗传下来。而人类无法吸血来为那个物质补充能量,也就导致了那个物质的衰竭,和吸血鬼不吸血一样,步入死亡。也是因为那个物质的存在,让身为人类的瓦卡隆一族获得很强的身体能力,但始终还是人类之躯,拥有这样的力量反而加速肉体的衰老。

得出这些的结果后,其实很自然的就诞生出了一个解决方法——和雌性的吸血鬼诞生后代。既然无法像吸血鬼那样吸收人血,那就变成吸血鬼就好了。和吸血鬼产下的后代,既拥有瓦卡隆家族的血统,又有一副可以吸收血液为那个物质充能的身体,也许还会获得很强壮的身体……这是汗德拉所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之前的几代因为没有吸血鬼可以做研究所以停滞了下来,但天资聪慧的汗德拉在十六岁开始接手领主事务时,阅读了家族流传下来的记录后立刻做出这样常人眼中不可理喻的猜想……

众多学者所认同的观点是,吸血鬼由远古时期的吸血蝙蝠,经过长年累月吸收魔力后演变为魔物,也就是现在的吸血鬼,他们本质上还是野兽罢了。但在汗德拉对前人的研究进行总结时,发现吸血鬼其实和人类很相近,只是人类与其在细节上有些差异。因为已经没有吸血鬼可供研究,所以他也只能猜测,并且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把人变为吸血鬼。

先辈留下来供研究的不只是那些资料,在宅邸的地下室里,还留着一具一百多年前冰封到现在的吸血鬼尸体。

因为那个物质普遍存在于吸血鬼每一个细胞中,就算是尸体也大量存在着,只是因为缺乏能量而进入休眠。理论上来说,人与吸血鬼的区别就在那个物质上,以及能否摄取人血中的能量。于是,汗德拉·瓦卡隆开始了他惨无人道的实验。

外界评论他是一个好色之人,因为每天总是有新的女人进入他的宅邸,而且从来没有见回来过。在他的一个阴暗房间里,总能听到他挥动铁链殴打女人,以及女人的惨叫声……但其实这些都是他的实验。将那具尸体中的组织移植到实验受体上,也就是那些女人。朝她们挥打,是为了让吸血鬼组织通过治愈伤口来加速它的侵蚀和融合,这样可以让它更快在实验体体内形成一张“网”,“网”越密集,治愈速度越快,越接近吸血鬼的身体。

被冰冻一百多年的组织居然在接触人体后立刻复活,馋食、侵占她们的身体,就这样把女人改造成吸血鬼,为瓦卡隆家族延续后代。第一个改造成功的人是他宅邸里的一个女仆,她确实出现记载中的厌光、双瞳血红的现象,但问题还是很多,属于失败品,最后是自残而死。接下来的实验均以失败告终,她们要么发疯,要么全身皮肤溃烂而死,要么自残而死,或者拒绝食用人血而被反噬,还有被汗德拉打死……但现在,出现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例子,爱蜜娅。

阿卡米高原是一个未知且神秘的地方,它与无人踏足的永冻之境接壤,是人类活动的最高海拔地区,空气稀薄,阳光猛烈。大约在三年前,因为矿山和领土纠纷与蒂斯维克王国发生冲突,在那个时候,率领军队的汗德拉发现了蓝天与山脊间那隐隐约约显现的村落。

直到最近一年,汗德拉才终于搞清楚为什么那些作为实验体的女人会忍受不了吸血鬼组织的侵蚀,因为她们不够强大。那些女性都是温室里的花朵,身心都不够强大,而且肌肤都呈现近乎病态的娇嫩粉白的色泽,根本不能适应组织的增殖带来的痛苦,所以才会有人的皮肤溃烂这种结果发生。

凭着记忆,他带着军队回到那片土地。那里日照丰富,体内积蓄着大量从太阳中获得的能量的女人,应该拥有足以抵抗吸血鬼组织侵蚀的身体。很快,他发现了目标,得到了目标,初步达成了他的目的……但接下来的路,被圣骑士锁死了。

仰头看着天花板,双眼逐渐模糊……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只是自己,只为自己家族利益着想的先辈们也是,一步步将魔爪伸向伦理道德的底线,最后,在汗德拉这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犯下永远不能被饶恕的罪。

一个脚步声在房间外慢慢靠近,汗德拉闭上眼,他已经做好接受任何惩罚的准备。房门被打开:

“领主大人……”

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叫我一声瓦卡隆领主?他睁开一只眼,看到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你还没死吗?圣骑士看来还不想让我绝后吗?”他嘴角抽搐着说道,真是命运弄人,当年一个意外诞生的生命,竟成为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雷德·瓦卡隆站在他的面前,雷德从没见过这个人如此落魄的模样,此刻他带着剑,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个逼死母亲,不认儿子的父亲杀死。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剑依旧安静地躺在剑鞘里。

“都结束了,父亲……”

“哼!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儿子。”汗德拉瞪向他说道。

“那些笔记……我都看过了,是圣骑士大人给我看的……他说,那是我应该背负起的血的罪恶,我应该直面那份罪恶……但是——”

“既然这样,你就把那老头杀了啊!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研究,我瓦卡隆家族的历史就可以继续延续!”他歇斯底里地大喊,最后大笑两声,只是那笑声越来越空洞……

“瓦卡隆家族,就到我这一代……结束吧,这份罪恶,由最后一代的我承担……我也会负起责任,然后去死。”

雷德似乎要说的就是这些,他慢慢转身,离开房间。

汗德拉沉默着靠在墙上,无力的双手什么都握不住,什么啊,这个人,真的就是我的孩子,连想法都和我这个父亲一模一样……

不认雷德是自己的孩子,是不想让他接触这个家族的黑暗历史……要负起责任,让历史在这里断绝的人,是汗德拉自己,至少他是这么打算的……那么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创造出吸血鬼呢?这一切都由吸血鬼开始,也要由吸血鬼结束。只有吸血鬼能让体内的那个物质消失,只有让吸血鬼把自己吃了,才能将伴随瓦卡隆家族两百年的诅咒消去,否则只会不断地将错误传递下去……汗德拉怔怔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他现在自己以前一样,一点都不肥胖甚至还有点瘦。但再增长几岁,那个物质给身体带来的增幅就会显现,因为正常的锻炼都无法减去那些暴长的肌肉,于是就变成了脂肪,变成一个又大又圆的胖子……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有一番梦想,但在追梦的过程中,见到了太多东西,做了太多肮脏的事,梦,也就变质了。

“雷德是一个优秀的人,他会接替你的领主之位。”门口传来低沉缓慢的声音,汗德拉低下头,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

“还不把我杀了吗?那个巫师肯定对我恨之入骨吧?”

“她也许会杀了你,但至少我还不会。”圣骑士的语气很平缓,让汗德拉不禁去怀疑,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罪不可赦,为什么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动手,是要羞辱他吗?在某一瞬间,汗德拉忽然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疼痛的皱紧眉头,从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的圣骑士身上发出的气场,令他感到窒息。汗德拉瞬间明白,圣骑士赫昆认真了。

“因为你还没有坦白全部——你一直执着于阿卡米高原的原因,才不是为了什么黄金对吧?你到底在寻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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