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终于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跑来找我了吗?”
“不……我来这座城市是为了别的事。”伊斯兰说道,按照她的指示坐在一张发出“嘎吱”声响的椅子上。
阴暗的房间没有一丝光线,空气中飘散着某种香料的味道和潮湿的霉味。房间里杂乱地摆放着木质家具,隐隐约约能看到隐藏在桌子底下、柜子旁边的一些厚重书本,还有装着各种液体的玻璃瓶。
房间的主人,被伊斯兰称为姐姐的女人,端着一杯水走出来,递给他……离得够近才看得清她的脸,说实话,和伊斯兰有几分相似,毕竟是亲姐姐,留着一头长发,但是以奇怪的编法将长发绑在脑后,露出的宽大额头与伊斯兰很像,身上穿着很简朴的布裙和衬衫,外套有多处磨损,看得出来已经穿了好几年。
“姐姐你根本没必要逃——”
“别说了,我已经早就不是他们的人了,现在的我,只与你有血缘关系。”她打断伊斯兰的话,脸上带着几分愠色,她的面容也不比外面穿着光鲜亮丽的女子差,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能看到一片阴暗。
“那妈妈呢?她还想着——”
“她在把我当做外交工具嫁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是我的妈妈了……同样的话,我在十几年前就说过了吧?不过,那时你也还是孩子——”
“你也别老是把我当孩子看。”
音调有些低沉,语气很沉重,但在她听起来应该是很尖锐的话语。两人陷入沉默之中,刚刚的争吵不应发生在久别重逢的姐弟上,所以现在,黑暗越来越蔓延开,仿佛要将两人吞噬一般,将他们埋藏起来。
“是啊,你也长大了……我也老了。”她带着一丝寂寥的苦笑说道,伊斯兰语塞了,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现在只能与她对视着,无法将自己真正的想法传达出来。
“姐姐,我……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同样的话,我也说过很多次了……”伊斯兰想说,但是又不想说,看着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的样子,她轻声笑了一下。
“对不起哦,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嘛。”她伸出手掌,放在伊斯兰的头上,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
“我都不是小孩了……”
“在姐姐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十八年前,在很多人看来,是非常喜庆的一天,作为两国交好的象征,芙兰德亚联盟的执政家族芙兰,将一名拥有伊斯兰家族血统的女孩嫁到德瓦卡隆。瓦卡隆四世领主,汗德拉,就是她的丈夫。应该说是前任丈夫,因为她从德瓦卡隆逃回了芙兰德亚,把她和他的孩子留在那边,或者说是抛弃。而汗德拉·瓦卡隆对她也没有挽留,对外以及对那个孩子宣称,他没有妻子,她已经死了,孩子的母亲是一个妓女。
虽然这件事控制在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地步,但她还是让家族蒙上耻辱,而且对逃回来的原因一个字都不提。在很多人的责备与质疑中,她选择了再次离开,而这一次辗转了很多地方,最终来到了蒂斯维克边境小镇卡尔宾,一待就是十八年。
期间有很多人都想要找到她,有芙兰家族的人,有魔法师协会的人,还有蒂斯维克王国的人……但是她都没有被发现。她只把能寻找到自己的方法,告诉给她最疼爱的弟弟。
“如果你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玩哦。”她这么说后就离开了芙兰德亚。
伊斯兰还是没有动那杯水,杯子被他双手端着,水面平稳没有一丝晃动,房间忽然亮起一点灯火,水面反射着那唯一的光亮。
“抱歉,我这里只能点亮这一点点光……”她端着一根已经烧了一半的蜡烛走近伊斯兰,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露出笑容,“让我看看久别重逢的弟弟变成什么样了?”
“姐姐,我是有事才会来到这里的,没时间陪你玩闹。”伊斯兰一本正经地对用食指戳着自己脸颊的姐姐抗议道,他讲的话都很直白,引起了她的不满。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的亲姐姐吗?”她生气地叉腰鼓起脸颊,与伊斯兰印象中那个在阳光下开朗地笑着的姐姐的身影相重叠,但是他知道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那你没事就不能回去看看妈——”意识到会再次转回到之前那尴尬的话题,伊斯兰闭上嘴,将视线从姐姐身上移开,“我不可能随时都能来见你,说不定我现在还在被人追踪着。”
她脸色一沉,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伸出手一把揪住伊斯兰的耳朵。
“你不会是闯了什么祸,跑到我这里来避难来了吧?!”
“痛!不是……好像也是,但绝对不会把人引到你这里来的放心吧,快放手。”
伊斯兰来到这里前确实感受到有视线在追踪着自己,也许是感知魔法,也许是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总之他成功找到姐姐,依靠的就是姐姐在分别前告诉自己的方法。
伊斯兰一族的特殊能力就是对魔力的控制,时隔这么多年,伊斯兰依旧记得她所教授的方法,是因为那个方法是每个拥有伊斯兰血统的孩子在懂事时都要学会的技巧——用皮肤去感受魔力。
普通人只能看到密度很大的魔力团块,或通过学习使用魔眼才能看到空气中以及其他物体内的魔力。但是伊斯兰家族的人不同,天生就拥有超强魔力控制力的他们,对魔力也比常人敏感。经过专门的训练,就可以可以通过肌肤接触来判断魔力量的大小,甚至到后面,可以通过魔力来识别你熟悉的人。
在进入小卡尔宾城镇里后,伊斯兰就开始搜索姐姐的魔力。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姐姐很熟悉,利用感知魔法,将自己的感官放大到最大,一步步走向姐姐的所在地,毫不犹豫地敲响那扇门。而跟踪他的人,已经迷失在结界中,不用多说,结界自然是她设置的。
看着伊斯兰原本绷得紧紧的脸一下子因为她的捉弄而变得慌张,她“噗嗤”一下笑出声了,连连说道“抱歉”并轻轻拍打他的肩膀。
“没事的,他们会自己兜兜转转就走回街上去的。哎呀,你也到了会闯祸的年纪了呀……”
“这种事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感慨万千的样子……”伊斯兰吐槽道,而没想到他会这么正经地吐槽的姐姐笑得更大声了。
“咳咳。”伊斯兰咳嗽几声。她止住了笑,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真的很抱歉突然抛下你们,我也……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所以……”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尽管她依旧一点都不愿透露,伊斯兰也只是摇摇头。
“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呵,真是懂事的弟弟。”
寒暄和玩闹(单方面)过后,姐姐依旧很兴奋很开心,而伊斯兰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原本是想趁着等Z的联络的时候和姐姐见个面而已,但到现在快要傍晚了都没有等到,也许他也遭到了袭击?那家伙不太会战斗,所以很令人担心,也许自己应该出去找他,所以……
“哎呀,要走了吗?”姐姐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
“嗯。”伊斯兰点点头,看着姐姐耷拉着肩膀的样子,他猜想她平时一个人的生活应该很枯燥且孤独吧。于是更搞不清楚她究竟为什么愿意委身于这样的环境也要完成她所谓的必须要做的事。
“那就这样吧,我也该工作了。”她打起精神笑着说。姐姐以前就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女,总爱捉弄一言不发的伊斯兰,又经常像一个大哥一样从其他兄弟姐妹(同父异母)手中保护伊斯兰……
“咦?地上那张东西是什么?”在微弱的烛光下,顺着姐姐指出的手看去,一张写满字的纸掉在地上——伊斯兰心咯噔一下,立刻将其捡起。
“这是我的,没注意到它从口袋掉了出来……”伊斯兰说道,上面写满的非人类的字符就是他钻研了很久的精灵文字。自己太不小心了,弄丢了笔记本,要是再把这张纸弄丢,他没有脸再见委托自己的Z。
正当伊斯兰想要仔细确认纸张有没有受损时,姐姐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力气有些大,令他感觉一阵疼痛,抬头向她看去,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纸上,而且双目放出的视线令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很陌生。
“伊斯兰,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笔记……古道尔先生,他发生什么事了?”
古道尔就是那位记载了精灵文字并进行解读的老人,听到这个名字,伊斯兰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姐弟两人的大脑内警铃作响,某个人类的反应突然出现在这间房子附近——
“姐弟重逢时间到此结束,接下来是破坏时间!”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阴暗的房间内回响,烛火被一阵强风吹灭,无边的黑暗迅速涌上前,包围他们两人——四周突然又亮起强光,将黑暗瞬间消除,但这也代表着——
“伊斯兰蹲下!”
没等伊斯兰回话,他就没姐姐往下用力按住肩膀,同时,无数声爆鸣以几乎相同的时刻响起,四周全是爆炸的声音。伊斯兰蹲下身捂住耳朵,视野被白光完全夺取之前,看到的是张开双臂,站在伊斯兰身边的姐姐。
下一刻视野一片亮白,耳朵在嗡鸣,皮肤有种刺痛感,这是在感受到强烈魔力时才会出现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