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梦 笔记第七十九页(下)
尽管小徐现在的心情很困扰、很不耐烦。但是出于礼节,他还是给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的女孩倒了杯素茶。
这个年轻人抬眼打量眼前这位自称是“若曦同学,黑色笔记真正主人”的不速之客。作为一个健全男人的他,虽然在平日里巴不得和可爱的女孩子多聊会儿天什么的,但是面对自己面前这个眼睛亮闪闪的可爱双马尾女生时,小徐却始终只认为对方比“围着自己‘嗡嗡’乱转的苍蝇”还要麻烦。
小徐心中对那位叫若曦的女生随便把自己的住址透露给其他人而有几分不满。虽然他很赞赏对方在自己试探其是否持有笔记时那毫不遮掩就承认的爽快,也十分感激当时嘀咕着“正好快到二十四小时”的那位女孩,那分文不取便将笔记无偿送给自己的大方。不过,像这样随随便便就将别人隐私泄露的行为,始终是不可取的。
然而事已至此,只是埋怨也无济于事了。
这位年轻的自由记者在此时正一面将那些对若曦的抱怨掩藏在心底,一面在脸上挂起了职业性的微笑,他打算用跟前几次一样的理由来将眼下这个几乎每天都找自己讨要黑色笔记的“烦人”女孩子支走。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啊,我那位去美国谈业务的朋友还没回来,妳说人家都没回家,我怎么能拿得到笔记呢,对不对?我前天不是才跟妳保证过了吗?等借我笔记的那朋友这个月底回来,我一定在第一时间找他把笔记还来,然后,立马通知妳过来拿好不?”
小徐“无奈”地微笑着摊开手,冲那位坐得端端正正的女孩耸耸肩,同时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他老早就模拟好了针对这个看上去还算单纯的女生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的应付方针,于是在双马尾女孩刚一皱眉,张口那句“可是今天已经是八月三十一号了”的话还未说完时,便直接以“啊哈哈,我记错时间了,总之我朋友过几天肯定回来”这个牵强的理由来打断了。
这个年轻人并不想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马上摆出个因为“朋友老不回国,导致自己失信于人”而“深深懊恼”的姿态。接着就一边在这个几天来一直连名字也不知道(当然也不想知道)的女孩面前打着包票,一面连推带哄地将她“请”出了自己的家。
一直到双马尾女生那不甘心地抱怨着的身影消失在防盗门“猫眼”外好久,小徐才总算舒了口气。结束了这场“闪电战”的他走回到客厅,坐到自己沙发刚才的那位置上,然后又记起今天对自己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当下便调整心情掏出自己的“欧风5S”拨出个号码。
几声彩铃后电话很快被接听了,一个与那号码一样熟悉的女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了,小徐的脸上立刻浮出温和的笑容,他开始对着话筒聊起来。
“喂,小娜吗?今天有空吗……呵呵,还能有啥事儿?妳看最近我都忙着生计,好久都没关心妳了……恩恩,妳想去游乐园啊……不、不、不幼稚,一点儿也不幼稚,我老喜欢那种小孩子多的热闹场所了……真的,真的……恩,恩,那就稍迟些在往常的那个公交站碰面……好的,一会儿见。”
“嘟”一声轻响,对方的通话挂断了,准备全力“出击”的小徐当然不敢怠慢,他从沙发上“一蹦三尺高”,然后就赶紧跑到自己这两室一厅的公寓卧室里,对着那嵌在衣柜上的大镜子打理起自己的仪表来。这个年轻人在镜子前一会儿拍拍身上这里、一会儿又掸掸衣服那里,最后再用手将那一个月没剪几乎变成“鸟巢”的头发撸了撸,总算觉得自己能够上得了“大场合”了。
小徐走到自己的床前,俯身拉开床头柜抽屉。他从里面拿出一只粉红色的精致小盒子,以那种将要迎接决战时的“必胜”目光盯着这盒子点点头,将它揣进裤袋里,之后便快步走到家门前将之拉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积累了太大压力的缘故,在走出门的一瞬间,小徐的眼角余光似乎瞟到自家门前的楼梯口处有个奇怪的黑影一闪,不过当他定睛望去时,那位置上除了几只真的在打转的苍蝇外,便什么都没有了。觉得自己八成是眼花了的自由记者不由得耸耸肩,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借今天同女友约会的机会来好好放松下、排解下工作压力了。
来到公交站的小徐见到了小娜,在小徐平日的印象中,作为小学教师的小娜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孩,因为职业及自身性格的缘故,这女孩平时的穿着都挺朴素的,也不喜欢化妆,几乎都以素颜示人。不过今天的小娜,却是一反常态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并且还罕见地画着有些浓的妆。
“哎呀?平时不化妆的小娜也终于学会了打扮啦?”小徐将这句原本都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肚里。他的心思在男人中算是比较细腻的,想着万一是小娜在今天这难得的约会日子里特意打扮下想让自己高兴,而自己却那样一调侃,这岂不会让这位本身就不喜欢开玩笑的女孩子闹别扭?于是这位自由记者在脑中稍一斟酌后便说了句大家都常用的赞美语。
“很适合妳哟小娜,妳今天真漂亮。”
“……啊?恩,谢谢……”
直到被夸赞前都像是“在顾忌什么东西一般”扫视着周围的小娜,在听到小徐的话后,稍微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微笑着道谢了。不知怎么的,小徐觉得这女孩子的笑容有几分僵硬,貌似脸色也显出几分疲惫,于是便又关心地问起小娜的身体健康状况来。
也许是不想让自己男友的担心吧,小娜只是干笑了两声,便以“只是前些天的工作有些累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将自身状况一带而过了。然后,她便笑容满面地推着小徐上了刚停站的那辆专线巴士,往游乐园去了。
这座位于城东的大游乐园是在去年才新建成的,据说总承包商是个喜欢怀旧的欧洲人,因此这其中的各种设施的外观设计上也多少带上了一点儿“近现代的欧式风格”。
小徐牵着小娜的手,带着她在这座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游乐园中尽情的游嬉着,他们乘坐了惊险的云霄飞车,也开过了刺激的碰碰车,他们滑过了旱冰、去过了鬼屋、更乘过了摩天轮……游玩了许多项目,他们都舒缓了压力,也愉悦了身心。
就如常常说的那样,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
虽然傍晚六点对于这晚上十点才闭园的游乐园来说并不算晚,不过坐在露天奶茶铺的小徐,望着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的那几朵乌云,还是决定在自己面前这杯抹茶喝完了后便送小娜回家。
小徐在此时,又开始留心观察起坐在对面的这位同自己游玩了一整天的女孩子来。这个年轻人总觉得今天的小娜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时常表现得老有什么心事一般左顾右盼,就像是老担心会见到什么东西一样,但是自己每次关心的询问又总是被敷衍了之了,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不过貌似从总体上来看,这女孩又似乎玩得还算尽兴,这样的话……应该也算勉强达到了约会的目的了吧?
做这样想的小徐微微点头,然后又看似无心的同小娜问起那个自己所关心的问题。
“小娜,前几天我暂托妳帮着收着的那本黑笔记……”
“恩?啊……那个啊……我带着的……带着的……”似乎老在注意周围的小娜还不待小徐说完便将自己随身的手提袋打开了,她让自己的男友看了看从那袋子中露出的黑色本子的一角,然后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面色复杂地盯着小徐。
“你今天就要把这个拿回去吗?”
小徐被小娜那突然就变得几分紧张的视线给莫名的“刺”了一下。不明所以的他不禁打了个哈哈连说“不会”,然后又在向这女孩交代过“一定要收好”以及“不要对这上面的内容太好奇”后,就展开了今天的“最终决战”。
这个年轻人将揣在自己兜里的那个小盒子拿出来,先是在自己面前打开,点着头确认了下,然后便将这开着的盒子摆到小娜面前。
“小娜,我们已经交往快两年了,我自认为我们两人间的感情是很深的。所以,我今天才郑重的将这个摆在妳面前,妳能收下吗?”
“这是……什么?”
“咦?是什么的……勉强算是定情戒指吧,哈哈。抱歉,我现在的收入只能买这种便宜点的铂金戒了,钻戒可以等以后……”
“你说这是戒指?”
“咦?啊……恩……希望妳能嫁给我。”
“哇!我好开心!”
似乎喜极而泣小娜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边哭边笑地擦着泪,转而又觉得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得这么激动也不太好意思,于是便同小徐打了个招呼,往露天奶茶铺附近的公共洗手间去了。
“呵呵,小娜的反应也太激烈了吧。居然还激动得连戒指都看不出来了,那句‘这是什么’还差点把我都问懵了,哈哈……”
留在桌边的小徐因为“战斗胜利”而心满意足的笑着,他端起自己的抹茶来啜饮一口,只觉得那淡淡茶香令人清新愉悦,而那天上的乌云也仿佛不那么令人压抑了。
离开露天茶铺的小娜一边抹着脸上那幸福的泪水,一边笑着,此刻这个已经饱受了将近六十七小时煎熬的女孩认为自己只需要再撑五小时,就终于可以迎来胜利的曙光了。
“妳想要追求幸福?那么便努力吧!恐惧的噩梦会与妳如影随形的。”
这排歪歪斜斜地记录在黑色笔记本那七十九页上的文字,原本是无时无刻不在小娜的脑海中盘旋的。而此刻,也许是由于“太过幸福”的缘故,那诡异文字对精神的影响力似乎也相对减弱了。
“勇气与信心”都溢满的小娜,在这片自己视野中从前天起就只能用“腐朽”来形容的世界里勇敢地跋涉起来。这个女孩走在那条“理应是水泥路”的“血腥”路面上,她那张被眼泪弄花了妆的脸,朝每一个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大嘴”们露出笑容。小娜能见到那些脸上只有一张大嘴的怪人们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还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低声“怪笑”着,不过这些曾给她造成精神压力的诡异场面,在当前都不算什么了。
“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小娜自信地这样想着,走进了那在自己此时的视野中完全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的公共洗手间。这个女孩拧开那只老式的水龙头掬起一捧在自己看来已经发黄变质的“清水”来将脸上的妆洗掉,她从摆在盥洗台上一个破旧的纸盒里抽出一张面纸,一面擦拭着脸上的水,一面对着前边那脏兮兮的破镜子打量起自己的素颜来。
一张面色惨白、带着深深黑眼圈的憔悴脸蛋倒映在镜子中,已经整整两天呆在“真实的幻觉”中的小娜,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这个女孩多少是有些后悔的,她在后悔着自己即使在小徐的千叮万嘱下,也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那本印着“Nightmare of the game”的黑笔记上写下个愿望。而同时,小娜又莫名的认为自己应该感谢那笔记才对,虽然自己当前老看到这些恐怖的幻觉的原因,肯定和那怪笔记脱不了干系,但是自己许下的那个愿望貌似已经开始实现了,也许在过了今晚的明天——九月一号,在新的一个月的第一天,自己的愿望就会完全实现!
“哎嘿嘿,真要和小徐结婚了。”憔悴的小娜对着镜子露出个虚弱却又满怀期待的笑容。她盘算着等过今晚“赢得游戏,愿望实现”后,就找个理由将笔记还给小徐,这样的话,关于那扉页上的注意事项中“所有权转让”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在之后,又只需要小徐把黑色笔记交付给那个委托他的人,那么一切应该就都会过去了,而自己的生活也一定会恢复正常,不,是更加幸福的正常!
正对着“破镜子”幻想着在是否该在明天学校正式开课的第一天班会上,向班上的小朋友们宣布“老师要结婚了”的小娜,从镜子里注意到了一个无声无息接近自己身后的身影。
“是刚进来的女生吧?”
这个正陶醉于对自己“美好未来”的无限遐想中的女孩这样猜测着。由于除了小徐外,不管是谁,在自己“当前所处的这个世界里”都会变成只有一张大嘴的怪相,因此小娜也并没在意。不过在这时“信心百倍”的她,转而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着直面那些恐怖的事物了,于是便又准备转身与“大嘴”对峙一阵。
而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如果他们在同一个环境中待得时间长了,便会周遭产生一种麻木感,即使那周围的景色“再有特色”,也会被习以为常。这就如身处在“血腥腐朽”的幻觉世界中两天多的小娜一样,尽管她在最初的时候也会被那些脸上只有大嘴巴的怪人们吓得浑身发抖,不过在慢慢“习惯”并且再加上“勇气与自信”的现在……
“我已经不怕你们这些‘大嘴巴’了哟!”满怀信心的小娜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转身直面那个身影。随后,这个女孩的身体便在这个“新出现”的恐惧中,条件反射似得想往后退一步,那大理石的盥洗台理所当然地撞疼了她的腰。
这个在小娜的眼中看来,就像是“刚被硬生生的剥下了皮”的“某种东西”在她面前“扭捏着”来回踱着步。这“东西”那没有了皮的身上沾满了恶心的粘稠赤红色液体,它在“走”动着,而那些液体也纷纷滴落在洗手间地板上。小娜的鼻腔中立时便充满了一股夹杂着铁腥味与腐肉味的恶臭,她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并且还费了好大得劲才抑制住自己那翻江倒海般的痉挛着的胃。
“这就是‘恐惧会与妳如影随形’的真正含义吗?”小娜开始大叫起来,这女孩完全顾不上自己那被撞疼的腰了,她双手扶着身后的盥洗台警惕朝一边移动着,头发也被从额上冒出的冷汗打湿了。
小娜挪动着自己那微微有些战抖的身体,努力与眼前这个伸着“手”正试图向己接近的“东西”保持着距离。然后便抓住一个机会,赶紧想朝离盥洗台最近的那个储物间逃去,不过她刚跑了没两步,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某个物件掉落的声音,又不禁回过头去。这女孩发现小徐那送给自己的那只装戒指的小盒子无意中掉地上了,那小盒子在“腐朽”的地板上弹了两下,打开了,里面那只小娜当前怎么看都是“血淋淋眼球”的戒指滚落出来。
“啊!戒指!我的幸福!”大叫着的女孩朝那“眼球”扑了过去,同时小娜也能够感受到那“东西”来到了自己身后。她能听到那怪物的嘴中貌似在说些什么……到底在说什么呢?
对了,仿佛在说……
“哦,‘朋友小姐’……妳从国外谈业务回来啦……请快把我的笔记……还给我……”
……
……
“哎呀!开始打雨点了!”注视着头顶乌云“一举一动”的小徐抬手抹了一把落在自己脸上的雨水,又往公共洗手间的方向望去。
“小娜这女孩儿真是的,也害羞过头了吧?都进去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