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飘散,暖阳倾斜,石灰砖墙,黄黑栅栏,一群带着小黄帽背着方书包的幼稚园孩子有序地跟着幼师穿过斑马线。窗外一切染上绿意。李明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向教室,看向黑板,啊不,是白板上。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贴图大字在其上,一旁还有读书角。读书角还是和以往一样,桌子上没有一本书,尽是些杂物。
李明再次望向窗外,樱花飘散,穿着制服可爱的JK少女聊着天走过。
日本的学校也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和多媒体白板?
李明的书桌是那干净的木板色,桌面放着一本有一本信笺,上面写满了字。那是小说,他李明(许真)写的。他转过头,扫视教室。教室是中国高中无法看见的三十人教室。不过学生的书桌上和椅子下倒是和中国一样,书桌上尽是课本或者练习册,椅子下放着装满书的瓦楞纸箱。
所以这是梦?李明站起身,这时班上本来正在刷着习题的学生齐齐转过头,瞥了一眼他,旋即又转过头接着写作业了。那看着无趣之物的眼神,还有那不想要和自己交往的神态还真是无比熟悉。李明不禁自嘲。
这也怪不得别人,人人正在抓紧时间奋战高考的时候,自己正在信笺纸上奋笔疾书写下自己脑里的小说。拜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高考的时候成绩没有超过三百分。自己从来就没有大学本科的学历,他后来是从专科给老师当实验室学徒直接考研的。
做这样的梦总不能说自己怀念高中生活吧?李明在记忆里,高中日常生活是不存在的。朋友的酒会里,一旦谈起高中生活李明都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地喝酒。不仅高中如此,整个中学生涯都是和小说度过的。而且李明一直很害怕讨厌中学时期学生看自己的目光。
素质好的不搭理,素质低的直接贴脸嘲讽和轻视。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明已经不再害怕那些人的目光了。因为他成了作家,成了大学语文课内容的一种模板。
“XXX你怎么了?”带着眼镜的高中老师居然有些害怕地看着李明,故作关切地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无聊想出去走走而已。”李明并没有开口,但是声音自己发出来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现在是上课时间。”
“那你记我旷缺吧。”
老师没有拦住李明,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李明离开了教室。
李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怪。
想来和中学相关的事情可真是一堆谎话。像是专科院校比本科院校花费大,高考不过考不到好大学那么这辈子就吃苦之类的。高中学校的老师对这些谎言的真实性往往缄默再三,有甚者更是添油加醋。一旦质疑,便是名句“我这是为了你好”和“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没有爱、没有规划、没有激励,所以李明觉得中学生活是如此的索然无味。中学只是让人在机械地接受知识而已。
李明成名后有记者问起他关于文学教育问题。李明他以前不明白,但是后来明白了,所谓的中学其实和小学没什么区别,你只要会读会写会答,至于思辨、规划,这些都无缘。因为中学生唯一的规划便是考院校。离开高中后的上升方式,到了进入专科院校的时候,专科院校自然会告诉你,再不行,那网络便会告诉你有自考。自考也可以考研。而考研过后,人们就不会管你是何种出身的了。因为研究生本身就是学历,是学力的体现。国家从来就没有给任何一个人限制上升空间,一直在致力于让所有人能够上学。
可是上述的问题都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吗?国家急需的是数理化人才,搞文艺创作的都要排后的。李明无比理解教育局对与中国国情的认识。只是事实总不会是人们所想的那样。大多数人们不会对环境和人的不匹配导致的优劣有清楚的认识。
如果李明不公开,有多少人知道李明高中的时候作文总是二三十分,还被老师嘲讽过天天写小说的人连作文都写不好?高中那是在写作文吗?后来李明悟了,高中根本就不是在写作文,而是在应对如同流水线生产时的量化标准。尤其是在高中语文老师老是谈起“三段式”。最致命的一次是对着班级实则对李明说的——“其实不用写得那么复杂的”。然后那个说不用写得那么复杂的老师给了李明一个三十分……
高中的满分作文不是说写得不够好,而是太过死板僵化没有多少文学价值。其实从小学到大学,学生学习的不是写作而是文学鉴赏……
李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于一片金碧辉煌的大厅中,一个长相不错的女人正在搂着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站在自己的跟前。那个青年长得和自己的父亲是何其相像。
“对不起,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那个女人对自己说道。
李明当即黑人问号,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许真到死都是个处男好嘛!四十四岁的处男诶!长那么大除了老妈的手,就没碰过其他女子的手!妹子你肯定认错人了。
然而,李明却还是感觉到了悲伤,如流浪狗一样的悲伤。脑海里莫名的浮现起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太死板,太讲规矩,不够浪漫,太过热情,还有生活太过清贫。她想要更美好更激情的生活,所以在他们两个人还在交往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个青年好上了。
只是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的脸?哦,想起来了,是因为自己难以接受,想要挽回这段爱情。
所有人都在用一种苛责的目光看着自己。所有人都在用常俗的眼光看待自己。他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不喜欢清贫的生活?
哗啦哗啦,束缚人的锁链在响。哗啦哗啦,不含热的锁链在响。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厌恶人类的?高中的时候?还是在被她当众划清关系的时候?李明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浆糊。无尽的悲伤让他的胃袋涌动,以及如同不喷发的活火山一样一股怒气喷涌。
人们看见李明眼底的怒火,嘴里便是各种道理。李明在愤怒自己曾经的女友和眼前的青年?不,他只是在愤怒人类而已。
想来,他在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心中的悲伤与怒火难以压制,在厕所里吐了三天三夜。人唯利所驱唯利所动,因利而变化塑性,道德的衡量亦是如此。可是道德怎么能用纯粹的利益来衡量呢?倘使如此那么功利主义便是唯一。明明利益只能作为道德与否的判别标准。
人类的本质与自己理想中的不一样,那时的李明脑子里总是想要毁灭人类报复社会这样的危险念头。直到他回想起《道德经》,回忆起从秦始皇到毛泽东,历史上的丰功伟业和光辉前程都是这些英杰带动的。难怪老子会主动离开人世。难怪《道德经》看着那么悲观。因为它看人的目光如此毒辣一针见血。
他因而得到了些许安慰。可只是安慰罢了。
哗啦哗啦,束缚人的锁链在响。哗啦哗啦,不含热的锁链在响。
不想成为伟岸的圣人,可也不想沉沦世俗,他夹杂在中间郁郁寡欢。
他已经无法改变自己,无从融入团体,孤独仿若一体,悲伤难以分离。
哗啦哗啦,束缚人的锁链在响。哗啦哗啦,不含热的锁链在响。哗啦哗啦,束缚人的锁链在响。哗啦哗啦,不含热的锁链在响。哗啦哗啦,束缚人的锁链在响。哗啦哗啦,不含热的锁链在响……
“啊啊啊啊啊啊!”
躺在床上的李明双目无光,两泪纵横,嘴角尽是涎水,咽喉里发出骇人的咆哮声。
“小明!小明!你怎么了?”李萌躲在文云的后面大喊。
李庄锦和文云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失心疯的李明张牙舞爪。李明因为牵动伤口,身上本来已经变黑的血液再次变得鲜红。因为抓着自己的脸和脖子,十指沾满鲜血,脖子的血液喷涌。李庄锦不得已,只好死死地抓着李明的手腕。
“阿明!你冷静点!你怎么了?”李庄锦大喊。
“阿明!阿明!”文云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小明!你不要这样啊!”李萌又哭了。
李明仍然悲愤地嘶吼着。
“快!快去请医!”李庄锦对着文云说道。
“好!”文云神情严肃,走出了家门。
随后不久,挎着药箱的大夫跑过来了。看见李明近乎疯狂的模样,立刻从药箱里拿出小瓷瓶,取出十数枚药丸,强行让李明服下。三分钟后,李明昏了过去。
“先生这究竟?”李庄锦问道。
“回大少爷,一会儿再说。”先生抱了抱拳,说道。
这先生今年看上去已经五六十岁,但是双手有力,目光晶亮。他看见李明脖子的伤口,娴熟的用白布蒙上,接着在五分钟内配药、捣药、解白布、上药、缠纱布一气呵成。解决了最紧急的问题,先生缓了口气,旋即观其面色、察其脉象,向李庄锦夫妇询问李明的近况。
“这是气急攻心气滞血瘀所致的精神失常。”先生叹了口气,道:“我给他下几副解郁安神理气化瘀的汤剂给他。但是情志内伤、心病还须心药医啊。五灵根的事情勉强不得的啊。”
“这里谢过先生了。”李庄锦行礼。
“大少爷客气了。”老先生笑了笑,回礼答道。
而谁都没有看到,李明手腕上一道灰暗的镣铐。看似沉重的锁链随风飘扬,平滑的断面如同骨髓,渗着点点血液。
“这里是……”李明扫视四周。
薄暮笼罩着天空,巨大齿轮群在黄昏里夹着黄沙转动,荒凉的剑丘上一个头发全白,肌肤晒黑,身穿黑色甲胄皮裤的男人凭空制造出长剑,将剑插在荒凉之丘上。他低着头,像是死去一样,机械地造剑。
这里除了剑就是沙。李明很难想象,这个男人究竟用了多少岁月才能用这样没有效率的方式把这片荒凉的地方全部插满剑。
李明没有叫停他,没有询问他缘由。李明认得这个人。他是文字冒险游戏FATE STAY NIGHT中的重要角色——人类的守护者卫宫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