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令家的厅堂，李霸天坐在北位。李庄锦、文云坐在一侧。李萌躲在帘子后面。他们已经等候多时。终于，黄令携着李明走入了厅堂。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黄令行礼，说道。
“黄令兄客气了。”李霸天说道，没有用“黄老弟”这个称呼。
黄令一身腱子肉，身有七尺，怎么看都不是个细腻活儿的练家子，可是今天却让李明见到了，这个老男人细腻的一面。他转身坐在李霸天的身旁。
“跪下吧，小明。”李霸天说道。
李明知道这是正式拜师了。李明当即跪下，未叩首。
“今日，我李家嫡长子李庄锦之养子，意入黄令之门。特以白玉代束修。”李霸天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对已经打磨好的，没有雕刻的，上乘的白玉拿出，双手捧着，弯下腰，将白玉交给李明。
李明双手接过白玉。
“你弯下脑袋，将白玉捧起。”李霸天接着小声对李明说道。
李明微微弯下脑袋，将白玉捧起。
李霸天退后几步，再次坐到位子上。黄令站起身，左手握匕茎，右手握匕鞘，一步一步缓慢地上前。
“我黄令，愿意收李明为弟子，教授其黄令门下的全部手艺。”黄令双手将匕首放到李明的手上，而后双手接过白玉，再道：“此匕首为为师收徒之赠礼，又是你证明自己为我门徒的明证，切务珍惜。若是面临危机，则此物不必珍惜。可听明白？”
“是。”
“叩首三次。”李霸天说道。
李明当即叩首三次。
“往后，黄令匠师便是你的师傅，切记师徒之礼，敏而好学，学有所成。”李霸天说道。
“明，一生谨记。”李明作揖，说道。
“好！礼毕！”
李明站起，靠向自己的养父母。
“差不多得啦！”黄令呼了一口气，说道：“我真不习惯这种事情。”
“话是那么说，但是礼节总是不能少了的。你这个做师傅的总不能失了风度，做徒弟的也不能失了敬礼。”李霸天说道。
“总之，今日就先这样了。你们要留在我这儿吃饭。”黄令说道。
“黄老爷客气了。”李庄锦行礼，说道。
不久入夜。黄令命人摆了筵席，每个人都有一桌。
“老爷请用。”佣人将一盘盘菜肴递上桌面。鱼肉蛋，每个人的桌子上该有的都有了。
“你们也早些下吃饭去吧。莫再饿着了。”黄令说道：“倒酒的事，我们自己来就好。”
“谢老爷。”
佣人微笑着退下了厅堂。然而还有两位仆人站在门外。
“你们先去吃吧。我们等着老爷。那桌子上的酒不够老爷们吃的。今天难得老爷高兴，我们可要好好地帮他庆祝庆祝。”守门的一位仆人说道。
“那好，过会儿我们过来交班。”
厅堂内，黄令举起酒杯。
“来来来，吃好喝好！”黄令高声说道。
又是一如既往的酒桌。有商业的洽谈，也有过往之事的闲聊。李霸天和黄令认识已久，李庄锦出生的时候，黄令时常来李家找李霸天，两人见久了，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说，李庄锦是黄令看着他长大的。黄令和李霸天喝飘了，就开始对着文云念叨李庄锦小时候的糗事，逗得文云忍俊不禁只好用袖子掩面而笑。
李明和李萌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没有什么交往，但是听他们年轻时候的求学历练的故事也是一种滋味。李明竖起耳朵，听老人的经历从中总结经验。而李萌则双眼冒着星星，在从老人嘴里的话语，幻想着他们冒险时的身姿。
酒过三巡，李庄锦先不受酒力，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这个年轻人就是逊啦，还喝不过我们这两个老爷子。”黄令哈哈大笑，又是两杯米酒下肚。
“公爹、黄老爷，时候不早了，孩子们该睡觉了。”文云说道。
“嗯，那我先送你们。”说着，李霸天站起身。
“不必了，你们今日就住下吧。”黄令像是要把李霸天按下去似的，抬起手，说道。
文云看向李霸天，在征求李霸天的意见。
李霸天抚须，点头说道：“那好，便住下吧。”
“谢谢黄老爷了。”文云对黄令行礼。
“好说。我家里的东西你随便用，不懂的地方你就问我的家丁。”黄令说道。
“文云记住了。”文云再次行礼，道：“失陪了。”
说罢，文云招呼屋外的家仆，来把李庄锦给抬出客厅。李明和李萌打着哈欠，跟在文云的身后。
筵席之上只剩下了李霸天和黄令。
“老爷，酒水还够吗？”有一个仆人留在厅堂上，恭敬地问黄令。
“嗯，少了些。可以再来两坛。”黄令摇了摇腿边的酒坛子，说道。
“今日喜得良徒，不来坛蜂蜜酿，你可别太小气了。”李霸天笑着说道。
“去去去，得徒弟，别人喝的都是花果酒，那里是什么蜜蜂酿？”黄令脸上露出不悦地神情。
“老爷，下人该怎么办？”黄家的家丁都知道，黄令和李霸天可是情同手足，李霸天的要求可不能忽视。
黄令皱着眉头好一会儿，长长叹一口气，说道：“就按照霸天大哥说的吧。”
“明白。”家丁笑了笑。
顿时，李霸天露出了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黄令白了李霸天一眼。
“不是，我只是说说而已。”李霸天摆摆手，说道：“这蜜蜂酿不是你的命根子吗？”
黄令的蜜蜂酿不是普通的蜜蜂酿，而是从六阶上品凶兽铁丝绒蜜蜂的蜂蜜酿造的蜜蜂酿，有滋阴补阳安神驻颜的功效，能辅助提升修真者的吸纳先天灵气，是不少灵丹妙药的稳定剂和辅佐剂。这东西一坛可以卖上万银。至于味道，听说只要喝了，蜜蜂类凶兽六阶以下产出的蜂蜜酿的蜜蜂酿就会变得根本入不了口。
不多时，那家仆拿着两坛酒过来了，将酒坛递给李霸天、黄令。
“下人先退下了。”家丁拘礼，说道。
“好。”黄令点点头，说道。
家丁退下。黄令打开酒坛，刹那间整个房间酒的香蜜的甜弥漫，李霸天顿时精神大震，毫无酒意。
“霸天大哥，我敬你。”黄令站起身，双手捧着酒坛，走到李霸天身旁，盘腿坐到李霸天的席子上，说道。
“有意思！”李霸天也打开眼前的酒坛，双手捧着。
他们不用杯子，干脆地用着坛子，豪情地喝。水液的吞咽声响彻整个厅堂。少顷，李霸天先将酒坛放下，随后黄令才放下酒坛。
放下酒坛的黄令抓着李霸天的酒坛晃了晃，而后爽朗地笑出了声，道：“今日，你是败给了我。”
“我只是想多尝尝味道罢了。”李霸天露出不服输的表情。他拿起一个酒杯，把蜜蜂酿倒入酒杯中，道：“这么好的东西，不细细品味，实在是太浪费了。”
“唉——”
“老弟为何忽然叹气？”
“我想，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酒会了。”
“什么意思？”
李霸天愣了愣，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我的修为开始倒退了。”
“你说什么！”
碰的两声响起。一声是李霸天抓着的酒坛的边缘碎裂，一声是李霸天放酒杯的手用力不稳，酒杯和桌子激烈地撞了一下。
修为自然倒退意味着什么，老的修真者很明白。那是大限将至的信号。一般的修真者都会在死前的一个至数个月开始修为倒退，当修为完全倒退，便是死亡之日。也就是说黄令最多就只能活数个月了。
这种自然的修为倒退是无法避免的，虽有灵药可以抑制，但是无法停止。这是衰老，是天道对凡人的天命。
他们见面相互问候的时候，经常调侃对方的身体，问你死了没？可真的到了有人真正离别的时候，李霸天完全笑不出来。
“兄弟，别难过了，世事如常，天命如此。”黄令伸出手，拍了拍李霸天的肩膀。
“我很难过吗？”
“像是死了爹一样。”
“去你的。”
黄令笑了笑。
“我知道的几名丹师有延年益寿的丹药，我……”
“不必了。”黄令摇了摇头，道：“以前我听老一辈说的时候没有实感。修为怎么会突然间暴退呢？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才发现，人们为什么说天命，这可就真的是天命。修为说退就退，身体也渐渐变得糟糕。”
“可是你不是才六十多岁吗？”
黄令又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我一直太过操劳了，太沉浸在锻造上。后天阴元补充不足导致的。这是命，莫要悲伤。”
“老友！”李霸天握住黄令的手，沉声说道。
黄令不仅仅是李霸天的发小那么简单。这两个老人可是共同经历过风风雨雨的。
李家为何能够与黄家有那么深的合作，从李家子弟到黄令门徒，每一个经由李霸天送到黄令手上的李家子弟都在黄令门下获得了手艺。如果李霸天不信黄令，是根本做不到这么深的合作。如果黄令不信李霸天，那么李霸天送来的门生都无法能够再用手艺富足李家。
他们是发小、是生死之交，一起在外拼搏，几十多年过命的交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