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缕阳光从江巍的脚底一路爬到头顶,暖意逐渐驱散了困意。阖紧双目想要再养养神,却只看见一片红光,穿透薄薄的眼睑,晃得他眼睛生疼。他干脆放弃了睡眠的打算,从地上坐起来。
“呃……我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提督揪起袖子看一看表,被表盘上的日期吓了一跳:“新历334年10月26日?这一觉原来是一天两夜,怪不得太阳的位置不对劲。”他想起自己入睡之前的工作,望向正前方的船坞,然后理所当然地,被面前的伟大造物所震撼。
显然,在江巍因精神力大量消耗而陷入深度睡眠的两天里,神核完美地执行了指令,不仅让一艘巨舰凭空出现在世间,而且将她安全地放入水中。爱好战舰的少年,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活着”的战列舰,这举世无双的钢铁巨兽,如今正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任凭波浪不断冲击,她却平稳得像一座岛。
而她也确实如岛屿一般庞大:三百一十二米长,四十二米宽,空载排水八万三千吨,满载时高达九万六千吨,这时她将拥有接近11米深的最大吃水。因为缺乏燃料和弹药,吃水比满载状态浅很多,涂着红漆的船底有一部分高出了水面。
从稍远处看去,除了极高的前舰桥以外,能从甲板边缘遮蔽下露出面貌的,便只有呈背负式布置的六座双联装巨炮,其中四座向前,两座朝后。由于前中部甲板的斜坡结构——所谓“大和坂”的影响,靠近舰桥的四号炮塔比二号高出一米有余,一、三号亦然,炮塔顶部整体连成一道上升弧线,再将其与舰桥、烟囱、后测距仪、尾部主炮相连,可以画出一条相当漂亮的正态分布曲线。
这门炮名为五年式46厘米炮,可以追溯至八八舰队时代,本应由著名的计划舰13号战巡装备。经过40年代科技重制、改进的五年式,穿深不再受落后的88式或早期91式穿甲弹牵制,得益于在战列舰中非常出众的五十倍身管倍径,与大和相同的330kg发射药和很多樱洲战舰终生没有机会使用的一式穿甲弹,这门炮炮弹初速能达到815米/秒,极近距离下可贯穿970毫米垂直装甲钢并成功起爆,优秀的存速也让其垂直穿深在任何距离都能压大和一头。只可惜有得必有失,长身管火炮发射的高速穿甲弹,在水平方向上的落弹角并不像低倍径或超重弹那样大,所以水平穿深自然成了劣势。不过嘛,这冠绝群雄的垂直穿深足以让任何一名海军遗忘它的一切缺点,何况这门炮没有什么明显缺陷,灵活性、炮盾厚度和射程都是顶尖水平,后两者更是世界第一。
除了这独一无二的炮塔布局不符合任何派系的习惯以外,她身上许多细节之处,如形似大和的球鼻艏、倾斜烟道,外露的主装甲带,以及舰首那代表旗舰身份的重瓣樱花纹章,都足以昭示其身份——全方位强化的大和级,战列舰的终极统御者。实际上,江巍正是以大和为蓝本设计了她,并把她当作最完美的作品,以及……
他摇了摇头,转身提起一瓶葡萄酒,对着酒瓶自言自语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下水仪式也不能落下。”随即,一根钢丝绳在瓶口缠绕数圈,带着酒瓶悬浮在半空。江巍猛力一推,乌黑的玻璃瓶划过一条优美的摆线,与船锚来了个亲密接触。伴着清脆的破碎声,提督开始向舰首走去。
他挥一挥手,从船坞的水泥地开始,搭建起一座铁皮阶梯,走到接近最高处,向前一跃,便踏在了安艺号战列舰坚硬的甲板上。这甲板整体呈淡黄色,有点像松木,但却没有木头的纹路,反而如石板般粗糙——那是铝硅酸盐防火砖,建造时他的潜意识控制铁铲从海里挖了些沙子,与创造出的金属结合,就成为这种物质。站在距水面9米高的舰首,三座主炮塔与几座100毫米高平两用炮的炮口正对着他,压迫感扑面而来。相比之下,仿制四联博福斯和双联厄利孔防空炮所组成的两个相套的椭圆(厄利孔在外,博福斯在内),威慑力简直像一只小猫咪,尽管这些武器随便一门在陆军都可以顶一个排的火力。
虽然最麻烦的建造过程已经完成,然而怎样开动这样庞大的战舰,又使江巍犯了难。雇水手?虽然确实有这么一条备选计划,但她可是他的爱舰啊,倘若别人随随便便登上她的身体,他一定会吃醋甚至发狂的。唯一的解决方法是一个人开船,他就不信自己的知识和力量无法独立驾驶战舰……好吧,好像很难,得多加练习了。
保险起见,先从操纵全舰口径最小的武器开始吧,不远处那座双联装20毫米机炮就不错。创造者集中精神,试图与它重新链接,可惜,尽管他使尽全身解数,防空炮依然纹丝不动,就像被一只大手摁住了一样!难道是这玩意没装转动机构?
他走近去观察这座防空炮,果然发现了异常之处。现实中的防空炮是由数名船员操作的,肯定要有座位来供炮手乘坐,这一点在《工艺战舰》中也有所还原。但是现在,不光是没有座位,连供人站立的空间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组精密的箱型结构。“箱子”向外伸出数只机械爪,轻轻拨动“手臂”处,发现它们刚好能够在输弹口和弹鼓插孔之间往复运动,显然是用来装填炮弹的。扳机则集成在箱型结构内部,无法从外侧看到。
亲眼目睹了这奇迹的机械之后,一个大胆的念头如霹雳般穿过江巍全身。他突然激动起来,扑向下一门防空炮,匆匆瞥一眼,又转身抓住另一门……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这种自动设施并非特例,它是安装在每一座炮塔上的,可以完全取代船员来操作武器。并且,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些设备下方都有导线连接到舰桥,一个强大的中枢由此支配着它们。
至于那个中枢——
在四十五米高的舰桥中央,在无数机械零件的簇拥之下,仿佛有着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物体,不,是生物。她不像钢铁般坚硬,也缺乏冷峻的气质,反而给他一种柔软和温暖的感觉。但那些导线的末端,分明有一条无形的魔力链,通向她的身躯。
她就是……这艘战舰。
他的呼吸愈加急促,紧抓着防空炮座的手,因为一种仿佛亲眼见到“顽石成金”一样的奇妙感情而不停颤抖。他终于拉开舰桥的大门,怀着希望踏进楼梯,踏过有着重重装甲保护的司令塔内的螺旋楼梯,踏入舰桥的核心——
“安艺大人!”他不禁高声喊道。
七年了。每当一艘新船在虚拟空间中下水,他总是会指着安艺小声“告诉”新来的战舰:“叫她总旗舰阁下,或者安艺大人吧”。七年的时间如此久,连他自己都习惯了这样称呼她。如今,他的呼喊终于是第一次地有了回应:铁门的另一头,开始有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绅士不应这样急迫”,江大提督的理智如此提醒道。但是他连一秒也不愿再等待,猛地拽开最后的舱门——
“安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