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是什么漆雕蓦绘并不清楚。
对此亦没有任何的概念。
名誉,声望,权力,骄傲,或是地位。
荣耀好像分别是他们中任意事物以某种比例的混合,终于成为了如同精神信仰般的什么东西。在神权国家利默里克,受封骑士们都必须入教,因为他们需要以保护自己信仰的方式维持自己的坚持。
而在无神国家,没有信仰的人们却将荣耀看的比有信仰者更为重要。
因为他们的荣光属于自己,而不是神或他人。
直到很久以后,漆雕蓦绘才切身感受到了这一点。
荣耀不仅仅是所谓名誉,声望,权力,骄傲或地位的简单混合,那也是作为一个拥有力量却失去了一切的人所能够保护的,最后的东西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经历过一切的漆雕蓦绘只是觉得,对方陈列于一线的黑骑士,此时所做的只不过是困于围栏之兽最后的无谓挣扎罢了。
在那山峡之下陈列而开的黑骑士们中间并没有看见两个守夜人的影子。
或许因为重伤而提前越过北边边境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国度。
生活在夜晚里的那些家伙,也应该没有任何所谓的荣耀所言吧。
在追求的东西有比生命更加贵重的事时,生命亦可舍弃。
在追求的东西必须活下去甚至荣耀也被夺去,甚至背上污名的时候,能够一直为了自己的目标活下去才是更加困难却也应该坚持的事。
黑骑士的长剑,随着最前面那个领袖般的人物端起长枪之后,所有人抽出了剑。
漆雕蓦绘看着。
那无数把剑上反射的光,刺目寒芒。
冰冷而肃萧。
先开始冲刺的是黑骑士。
毕竟只要在穿着银色铠甲的海龙之牙中打开一个缺口并且冲刺过去,就有一条生路。他们自己应该也很清楚,面对眼前这个人数并不如自己一半却能够轻易在战力上碾压自己的其实团,交战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就像是山底下的阴影脱离了阳光的约束那样,他们如同黑色的巨浪那样汹涌而来,马蹄踏在薄薄积雪之下的黑土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雪像是烟尘一般扬起,在队列中散成冰沙。
海龙之牙没有动。
因为他们的领袖并没有动。
已经到了阵列最前端的海德拉,这个时候留给了漆雕蓦绘的只有那一个背影。
十分纤细的背影,如果说是帝都哪家二流贵族家族的大小姐大概都会有人相信。
看上去根本不适合战斗的躯体。
看上去根本拿不动武器的双臂。
以及这个时候被单手持着的金属魔名长枪,这场景让漆雕蓦绘觉得是在是太过超现实。
然后那份不可置信,被作为确确实实存在于现在这个空间的事件被少年接受。
黑骑士的领袖已经到了百步内,漆雕蓦绘都能够看到对方领袖面盔下睁圆的双眼,听见那如同要使整个山峦和岳麓都战栗起来的震撼声音如此的靠近,好像下一个瞬间自己就会被对方铁蹄吞噬。
“杀——!!!!!!!!!”
黑色的兽露出了狰狞的齿,发出了威吓敌人的咆哮。
以狼豹般迅捷的姿态向着另一方的敌人冲刺着。
好像他们的獠牙下一刻就要咬住自己的脖颈。
好像他们的建房下一刻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
扑通扑通。
即使是在整个阵列的最后方,少年的心跳也不可避免的加快了起来。
升高的温度从加快了循坏的血液中腾升。
甚至让少年觉得自己背后的剑都在剑鞘中轰鸣颤抖。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里,他策着马所身处的,不是其他的地方,而是战场。
战场。
五十步内。
海德拉长枪正握。
以此为信号的,她身后的骑士们手中的长枪也正握。
四十步内,海龙之牙开始冲锋。
没有人叫喊又或者咆哮。
就如同沉默的海,海下潜伏着的巨大的阴影中,那双择人而噬的双眼亮起,张开了能够将海中所有的生物拉入深海最深之处的巨口。
黑色的兽。
落入海中的兽,不过是海龙的食粮。
这个时候漆雕蓦绘才想起来了,海德拉并不是一个适合少女的名字,而是属于海中魔兽,九头巨龙海德拉。她就是海龙,她的骑士团,是她的獠牙。
这獠牙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这巨口从两军陈列的时刻就已经张开。
银色铠甲的骑士们表情严肃,等待着不自量力的猎物跳进自己的胃袋。
依旧因为大喊而稍显嘈杂的战场,在交锋的一瞬间静默。
一次穿刺的对攻。
海德拉的长枪就贯穿了两个人的头颅。
其中有一颗,属于那个黑骑士们的领袖。
转身,由于构造问题,大部分的冲刺骑士手中的骑士枪已经无法使用而被抛弃。
原本拿枪,而在那一次冲刺中存活下来的骑士们,从腰间的剑鞘抽出长剑。
剑出鞘的声音干脆而清晰。
勒马,转身。
在碰撞的那一刻,已经没有人想到要逃亡了,他们的指挥官死在了这里,能够指挥教皇国黑骑士团的领袖,向来是黑骑士们效忠的对象。
亦是自己最为仰赖和信任的人。
既已无力逃脱,那就战死在这吧。
逃跑的时候,如果没有拉开距离的自信,将自己的背暴露给了他人,只不过是死的更快一些罢了。
转身,剑与剑的对攻展开。
散乱的黑骑士悲壮的冲向了刚刚与自己交错而过的敌人。
迅速再整了队伍。
在海德拉那战场上显眼到不行的魔名长枪为标杆下。
海龙之牙的长队迅速规整。
就如同散沙被吹向了屹立在风沙中千年不倒的城墙。
瞬间散开。
被风吹尽。
跌落在了地上。
遍布在了白色战场上的是,红色的花。
如同凋谢的玫瑰花,又或者,从黑色的石砾间丛生,将死者引渡的曼珠沙华。
在战场上的,黑骑士们几乎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却斗争到了最后一刻。
从黑色盔甲的断面或者缝隙中所流淌出来的,那名为生命或者灵魂的什么随风而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场景,漆雕蓦绘胸腹之间有什么燃烧了起来,却又在下一刻泛起更深层次的冰冷。
胸腹之间。
那原本愈合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
这让他皱了皱眉,策着马的手也下意识的拽紧,马匹向后退了几步。
眼前是一片逐渐渗入积雪和黑土之中的深红,和充满着死亡与那种近乎永恒的缄默。
然后,踩着那凋零而终将腐败的花朵,牵着自己的战马从战场上步行而来的。
是手中握着阿加雷斯的金发少女。
她的长枪上好像还是那样的干净和整洁,就像是上面不曾沾染过任何的鲜血一般。
——狂怒者啊,舞起暴风吧,阿加雷斯,席卷雷电!
每一个魔名武器都有解放辞,而阿加雷斯的解放词就是这样。
能够遵从自己持有者的意识像是玩弄世间一样玩弄世间最为强大的两股力量。
那因为镌刻了无数魔纹和阵法而显得神秘的长枪,这个时候,拿在了浑身是血的少女手中,好像真的寄宿着恶魔。
少女浑身是血。
她的金发上是血,她的银色铠甲上是血,这个时候被她摘下而用一只手提着的头盔也是血。好像她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未被那血侵染的地方,只剩下了潭水一样未起任何波动的碧色双眸。
“结束了,监督大人。”
少女这样说着。
声音,似乎和与少年进行练习战之后的语气无二。
当然这个时候用的是敬语。
漆雕蓦绘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
看少年并没有回应,少女继续说道。
“结束了,监督大人,海龙之牙第三小队,折损二十人,歼敌三百有余,请说出下一步的安排吧。”
生命好像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
漆雕蓦绘回过了神来。
这个时候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眼前少女潜藏在了内心里的,真正可怕之处。
“是的,下面,请打扫战场,并且对德波顿剑痕再做一次清洗和检查吧。”
语气有些不耐,或者与其说不耐,不如说是少年自己也感受到了的那种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思。
在听完这句话之后。
像是松懈了下来,像是终于从某个冰冷的身躯里走了出来。
金发的少女闭上了双眼。
“结束了……”
少女的喃喃自语。
与其说是一声总结,不如说是少女给自己的什么暗示。
疲惫的鼻息和声音里充斥着的倦怠。
是的,结束了。
从海德拉正握骑士枪并且贯穿了对方指挥官的那个瞬间,从第一次交错结束的那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呢,你没有解放魔名。”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
这既可以看作是战场观察者的询问,又或者当做监战者进行的指责。
根据这句话意思的不同,回答的方式亦不一样。
最终海德拉将这个问题当前者看待。
“骑士与骑士敌对的时候,如果对方拿出了必死的心意,那也要以最为隆重的方式应答。”
漆雕蓦绘哑然失笑。
“只是这样而已?”
“当然不是,事实上长枪的魔法在大多数冲锋的时候不能使用,因为短兵相接的时候,不管是风还是雷,都不是能够轻易控制的能量,即使是我也无法保证能够进行全然的操纵,短兵相接很容易造成周围的海龙之牙受到波及。这种招式只有在被围困在敌人之中的时候才能够安心使用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这是,搏命的招式。
从少女的眼神中,管家看出了这样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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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始到八月二日。
每天日更。
如果每天有五条评论……当然是不同的人写的。
我即使通宵也会写两更。
如果有十条评论……当然还是不同的人写的。
会三更。
十五条四更以此类推。
八月二日出国可能之后更新会有些困难所以打算拼一拼。
毕竟我是个存着稿就会觉得难受的魂淡所以不存稿。
当然……评论,最好还是希望有点分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