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拉穿着几乎是半透明的长衫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却撞上了推着放置了早餐和餐具推车的管家。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用双手将自己的身抱住了胸。但是随即意识到,自己身上最应该遮挡的,并不是那些,而是全身上下的伤疤。
看到这样的金发少女,漆雕蓦绘只是讶异了一下,然后神色里再没有其他。
“海德拉小姐,是去洗浴吗?”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对方的依然淡定,海德拉•巴赫反而有点达到预期的失望了起来,“难道漆雕先生在看到少女几乎半裸的身体也能保持如此淡定的类型吗?”
少年偏了偏头。
“总体上来说,我还是比较惊讶的,不过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个时候如果越慌张,双方反而会更加的尴尬吧。”
“现在倒是只有一个人尴尬了啊。”
海德拉有点头痛地捂住了头,这样轻声抱怨。
还有,以往的经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诶,请问您刚刚说了什么……”
“不,什么都没说。”
“话说回来,我也帮忙准备了海德拉小姐的早餐,您现在是要先用早餐,还是先洗浴呢?”
少女刚想说先吃早餐,却想起现在自己所穿着的衣服,只是堪比一件薄纱,就有些不安了起来,这样子的场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大概是看穿了少女心中所想,漆雕蓦绘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黑发的少年打开了其中一份托盘,是一份凉面,“管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下仆罢了,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误会什么的。”
海德拉看着托盘里的凉面,吞了一口口水。
食物清淡的香味大大刺激了她的神经,原本就因为晨间的锻炼而空空如也的腹部此刻更觉得饥饿。
“不赶着给小奥萝拉送去,真的没问题吗?”
虽是这样说着,但是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叉子。
“没有关系,晚些送过去也没问题,所以请用餐吧。”
“啊,已经吃完了。”
诶?!
漆雕蓦绘的一句话刚刚说完,眼前的盘子上原本放着的凉拌面已经失去了踪迹。这样子的进食速度与其说是快,不如说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够拥有的水准。
“是因为吃得快所以惊讶吗,这大概是行军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了,毕竟不会任何时候都给足够的时间用餐。”
“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这样很容易伤到胃,虽然现在可能没什么关系,但是等年老的时候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疾病。”
略带着满足感的叹了一口气。
“等我真的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好了,我去清洗一下身子……我这衣服后面是开襟的,所以禁止回头哦。”
这样说着,她就朝着管家背后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然,少女的衣服是长衫,即使作为睡衣,也从来没有见过后背开襟的。她这样的说法,只是不希望因为好奇而回头的管家看到自己背上的伤疤罢了。
即使这样,海德拉一边拉着自己衣襟,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变得越来越浓烈。
这个时候她猛然想起了以前所看到过的一本书。
那本书所阐述的,所谓的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写下那本书的人这样说:
“强是单纯的,是充斥着简单的,是不掺入杂质的纯粹力量。人没办法变得像巨龙那么强,身躯或许不是唯一的原因,而是因为人作为大路上最弱的生物本身,在存活的时候想的比其他的物种都要多太多,但是这种思考方式深深镌刻在了整个人类的灵魂上。
于是,人永远占据了最强的弱者这一位置,再也无法真正体会到所谓的强者究竟用着什么样的思考方式,最终即使是人类的杰出者,也不过是弱者中的强者,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强。
那么所谓的简单又是怎么回事呢。
生气的时候就发泄,饿的时候就吃,骄傲的时候就骄傲,开心的时候就开心,不加掩饰。
这种不以思维禁锢自己的行为或许会为他人诟病,却能够得到,你所追求的强大。”
但是人是复杂的。
有的时候,即使饥饿也要忍受,即使生气也要克制,即使骄傲亦需谦卑,即使开心也要小心掩藏,即使,对一个人已经暗生出来的情愫,也只能从一开始就任自放弃。
“据说……”
管家并没有离开,而是像偶然想起什么般说道,“在战争的最后一年,最后的一场仗中,因为奥古斯丁先生的布置,而使整个尤连科家族和赫连家的部曲陷于利默里克的包围圈之中,形式岌岌可危,那个时候刚刚取得使用魔名长枪资格的某人,为了打破利默里克的包围圈,年仅六岁就踏进了战场,只一人便破敌甲一百二十,但是全身受伤六十二处,其中最重的背后的刀伤是她在杀死三个千夫长时付出的代价。”
漆雕蓦绘在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练武两年,杀敌上百,年龄不过六岁。
所谓的活的传奇,所谓的骑士姬,所谓的独步无敌。
海德拉攥住衣襟的手更加的紧。
少年转过了身来,海德拉立刻深深吸气。漆雕蓦绘所看到的,是一条暗色的狰狞伤疤,从金发少女的右肩贯穿到了左边臀部的上方,这条伤疤就像是随着少女的成长而不断被拉伸着,终于长成了难以直视的扭曲形状。
但是少年并没有发出一点惊讶或是嫌恶的声音。
“这并非是丑陋,恕我直言,”他不管海德拉是否能够看到,微微躬身,“那是您所拥有的无上荣耀和独属于您的璀璨光辉,所以,请更自信一点吧,这世上总会有那样一个与您相逢而命中注定的人的。”
漆雕蓦绘说完了这些话,“虽然这样说有点晚,但这就是当时您问我的问题,我所能做出的,最好的答案了。”
然后他正过身子,推着手推车向着餐厅走了过去。
直到推车轮子滚过了地面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消失,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泪。泪水滴到了铺着的地毯上,瞬间变成了地毯上深色的几点。她一边向着浴室走去,一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里不断跳动的声音就像是快将大脑也撞击一空一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四岁握住长枪起保持着清晰的思路在一瞬间变得沸腾和紊乱,可是她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这个,难道就是喜欢吗?”
十八岁的骑士姬,捂住双耳,能听到心脏跳动和血脉偾张的声音。
犹如鲜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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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餐厅的时候,奥萝拉和枢机墨胧不知道为什么围住了唐璜,在蓝发男孩身前的桌子上,摆满的全是被拆开的零件,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拆开来的。
“可以开始用餐了!”
“哦,好的,先把东西放在桌上吧。”
奥萝拉只是这样说着,眼神却并没有离开。
于是将餐盘和餐具摆好之后,漆雕蓦绘也有些好奇地站在了他们身后,看着唐璜的动作。男孩手上有个魔杖,但是这个魔杖似乎经过了改造,而并不是用来操纵魔法的,而是控制着悬浮在了少年眼前的这个装置。
那是一个纯金属打造的,粗糙的机械臂一样的装置,所有的运转似乎都由机关和枢纽造就,大概是为了代替他逐渐无法使用的手而构造出来的东西,大体上的功能也十分简单,不过是拼装与组合。
“这是……”
“这是叔叔打造送给唐璜的礼物。从小,他在知道自己无法像常人那样修行魔法和武技之后,选择走另外一条道路,当然,这也是叔叔,给他的补偿。”
少女轻声说道。
补偿。
少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用词,原本应该问出口的问题,他却敏锐的察觉到那或许并不应该问出口,所以打算在之后自己进行一些了解。
拼接完成了,那是一只由复杂机括和精巧构架而成的鸟,背上这个时候安装了一个发条装置。看得出来所有的零部件实际上都是从奥萝拉送来的玩具上拆除下来的,这只鸟大概原本也只是一只会时不时摆摆头的简单机械罢了。
“完成了。”
安装好最后一个部件,开始上着机械发条,在机械臂松开的一刹那,那只大多由零件和木头构造而构架的鸟从机械臂上起飞,绕着整个房间盘旋了一周,然后重新落在了桌子上。
大概是因为落地的方式问题,木鸟的一只脚发生了一些的断裂。
“还是不行啊。”
唐璜轻轻叹了口气,但是看他的表情,能做成这样似乎也进步了很多。
漆雕蓦绘这个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以前作为侍奉家族的收藏品而有幸看到过的那些。
“机巧吗?”
“嗯,这是从东方那边的匠人那里学来的技术,据说有些技艺高超的人仅凭这个就能够得到一军之力,现在的昊汉之前是明烨天朝,而在明烨天朝之前,有个曾经短暂一统整个东方大陆的神秘国家,被称为周秦,当时周秦的国王聚天下能工巧匠,造出了十二个机关人,但最后这个强大国家却莫名其妙、像是被整个抹去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