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仅仅只是站在门前,就能感觉到巨大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父亲就在这扇门的背后。
要和他谈话了,搞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复杂的情感不断交织着。
我踌躇了一会儿,思考着该以何种方式面对他,只不过任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
既然已经做不到细心的斟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喉咙发出“咕噜”的声音,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敲门后的时间不到三秒,在外面等待的我却很煎熬。
“进来吧。”
深沉而又熟悉的声音允许了我的到来。
我应声而入,并在进门后的同时把门关上。
这个房间的装饰像外面一样朴素,书架的书规矩地摆放着,办公桌上除了一些纸质的文件,和父亲用来喝茶的茶具,就没有多余的东西了……这究竟是“方舟之塔”的一贯风格,还是领袖的导向作用,我也无从得知。
不管怎么说,我前方的位子上坐着的人,代表的是整个26号“方舟”的最高权力,我的父亲。
由不得我多想,身子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他的桌前。
父亲此刻才从一堆文件中移开目光,抬头看向我。
“来了啊。”
“是……”
这是父子许久不见后再次面对面时,说的第一句话。
“……昨晚的事我大概知道了。”
“……”
指的是我被挟持逃亡,还遭遇怪物的事情吧。
作为“权柄”,消息的渠道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早就想到被叫来肯定是要说起这件事的,父亲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总有一种要被责怪的预感。
“关于责任的问题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我明白。”
果然吗?
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都是因为我的任性,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承受父亲的斥责了。
“福莱特·瑞纳作为我安排的管家,完全地失职了。”
“什么……?”
意料之外的状况,被追责的居然是管家。
“如果他好好地守在岗位,是绝不可能发生这件事的。”
“可是这件事明明是我……”
是我的任性,让他带人撤离,导致后来发生的一切,责任也应该在我身上。
“他已经被我调去其他地方了,新管家的人选我会继续物色。”
没有反驳的余地,我的话被硬生生打断了。
我无法承认也无法违逆父亲的决断。
“怎么会……”
那个管家是叫福莱特·瑞纳吗?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实在抱歉,但是他确实尽职地照顾我了,因为我的原因而让他被革职,让我心生愧疚。
然而更加遗憾的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下一个,是关于你要去的学院。”
和霍普先生说的一样,会提到这个。
像在对下属布置任务,父亲平静地述说着,我的内心却有如惊涛骇浪。
按照霍普先生的话,要在这里提出来才行,违背父亲意愿的话。
“你会以三年级学生的身份进入‘圣盾军事学院’。”
离开了落红学园之后是要进入这里吗?
“不过不同的是,你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来了,而是必须在剩下的一年里进入学院进修。”
“毕业之后,选择加入方舟守卫的‘守卫者’,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我……”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
父亲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让我只说了一个字,就把剩下的话吞回去了。
“不,没有了。”
说不出来啊。
这是能解救少女(人偶)的最后机会了,就算知道这一点,我……
“很好,你要会找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止步不前。”
这也许是父亲的期望,也是维系我们的唯一的东西了,而父亲的期望也不可能是“帮助人偶”,想到这里的我就难以开口去反对。
“没事的话我就再嘱咐一句好了。”
“是。”
做到最简单的回答,除此之外我再做不出什么。
“你遇到怪物的事不要声张,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
说到这里父亲的表情更加严肃,像是在表达“不得有误”的情感。
“那些怪物不应该出现在庇护所里。”
又出现了!之前和希西谈话时,她也提到了相似的言论——“怪物不应该出现在庇护所里”,并且都想回避这个话题。
见父亲没有解释,我也没有勇气问下去。
“可是凶杀案要怎么解释呢?还有昨晚的动静。”
凶杀案或许能以找不到凶手为借口来打马虎眼,但是昨晚不仅展开了战斗,还有士兵因此而死,民众是不会轻易相信什么都没发生的。
“‘凶手是那个人偶’,你只要这么对外宣称就好了。”
“不对,她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事实不重要,我看重的是效果。”
“我……不会这么说的。”
不知不觉,拳头紧紧地攥住,低下头的我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我是不会说这种谎的。
“愚钝!看来在家里待得太久,你什么长进都没有。”
父亲突然的怒喝使我全身一震。
家……吗?那种地方或许连家都算不上。
可是即使是父亲,我也不会在这里让步。
“你不了解怪物侵入庇护所会引起怎样的恐慌。”
“人偶本来就是有罪的叛徒,他们的清白与否根本就没有必要。”
“民众的安全和人偶的公正,该怎样选择还需要我说吗?”
话语一下又一下,重锤一般地砸向我。
父亲是正确的,正确的以人偶、怪物为敌,正确的为人类着想。
这样就好,为了民众的安全,牺牲了敌对的人偶作为替罪羊连牺牲都算不上。
接受少女(人偶)的牺牲吧,这样父亲既能继续期待你,生活也会恢复平静。
我也明白过来了,这次过来也不是与父亲平等地面对面交谈,而是他单方面的安排。
我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
还是想要帮助少女。
不过这个意图绝不能让父亲发现,不然我就满盘皆输了。
没有理由说服作为“权柄”的父亲放过那少女(人偶)一马,那就向其他方面进攻。
这就是霍普先生说那句话的意思吗?
藏好自己的思想。
“拒绝您的建议。”
首先要把被动的地位至少建立成对等谈判,父亲的话变成了“建议”,而不是“命令”。
机会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