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又是开考电铃打响，“考试正式开始！”。班级内六十位考生和走廊里的九位考生同时拿起签字笔抢答，这样整齐划一的动作和声响给陈佳宁的心秤添加了几块砝码。
紧张程度提升，肾上腺素分泌增加带来的急迫感让她的学霸之魂极速归位，精神高度集中。这时陈佳宁忍不住学幼儿动画片那样转几圈头，长发裙摆似的飘转一圈，略显疯癫。
但题感回归了她的大脑，无数模型套路在大脑浅层记忆区忽隐忽现。她双眼紧盯选择题第一题，划出“中部某省区”、“城乡老年人口迁出区域及占比”两个关键词，接着对照词意看图例，潦草的把“广东”、“海南”两个突出区域当结论写出来。
这时候题意挖掘明白，题组答案就清晰喽，B A D，拿分！
像这样做题家人格开启，写卷子就成了富士康熟练工上流水线操作——天地万物本物与我，余皆虚妄。大脑扫码，提取信息，粗出答案，对照设题陷阱，删除随机难题。
重复做到极致，只不过是做工。产品质量、出品速度、标准工序全都固定输出。考场即兴的创新思考则被压缩到极微小的份额。
陈佳宁不排斥轻松舒适，在条件允许时都尽量为自己创造好的生活。考场亦然，她的做题节奏有如从空气射入深水的步枪子弹，以极速完成选择题，而后在主观题的位置拼了命地修饰语句提炼表达，迟迟不肯动笔。
最终笔落卷面，下笔尽美，字字考究，句句洗练。待到终考铃声响起，老师逐个座位收交试卷的时候，陈佳宁吹了下卷子，神情里还带着些恋恋不舍。
像这样顺遂的考试，可以说是以后三四场的常态了，她文综和数学的根底都颇为深厚。再加上这考试只是高一阶段的段考，内容不深，题目只是课本基础上的简单阐释，并不像到高三以后都是铺天盖地的时事或者材料分析。
自我感觉着实是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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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英语。
南都市统考的英语题目，出题往往十分神妙。听力是原版CNN新闻，阅读是男科医院广告，完形填空是一带一路背景下的国际观察，作文主题是种族歧视和人工智能。内容它包罗万象，从来都绕开中学生日常接触的领域；生词它多多益善，翻看着从来都云里雾里。
这次高一期末，又是高端命题老师的实力秀场，秀得全市英语一本线降到八九十分。
陈佳宁原身只有那次考试英语不到100分，她还记得有些作弊过嗨的同学因成绩超常遭受到过班主任的实名警告。
7月9日下午三点，英语开考。这一场就不得不学着夹起尾巴考试。
虽然说得益于高三阶段的反复捶打，这样的英语卷只算稍难，但陈佳宁可不愿让某些狭隘的老师说某些人依靠作弊突飞猛进。于是她心生“妙计”，把全卷拿不准的10分题目通通朝着和自己理智完全相反的方向选择，以期压分。
阅读表达做完，接着就25分大作文，题目是投诉某洗衣粉品牌通过某个黑人刷洗变中国小伙的广告宣传种族歧视。相比往年的小格局，今年这实在是神题典型，刷爆一众学生的空间微博。
某陈同学觉得作文评分公正，于是“种族歧视”、“抗议斗争”、“民族心理”之类的高级词汇层出不穷，篇幅洋洋洒洒，多到一百四五十词，把一个高一生应有水平的限制抛到九霄云外。这一阵大放厥词、高谈阔论、激扬文字，顿时让文科生有了四肢百骸通畅，毛孔个个呻吟的“巅峰体验”。
写文一时爽，一直写文一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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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时钟指向五点，全体同学起立搁笔交卷时，学期便结束了。写作或课内复习，就似乎一下子失去主观上的驱动力。
三五个课代表大声招呼，让蠢蠢欲动的同学们乖乖站在考位发答题卡，这时候就已经有人偷偷摸摸溜之大吉；更别提接下来的《社区活动实践登记表》、《全国中小学生防溺水承诺书》、《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参观登记表》、《南都二中致家长一封信》……
完全不能保证发到人好吧~_~。
考完散学这一阵子只有两件具体事务：收拾教室、发放表格和作业。可是在一整片轻松愉快以至于龙蛇起舞、狼奔豕突、猿鸟乱啼、遍地狼烟的氛围里面，放学回家的时间只能一拖再拖。
陈佳宁这时候有点烦躁了。她效率颇高，考完试就急急忙忙扒拉了要发的文书、收拾书桌、到储物间占位搬书。班级里只有沙雕情景剧、答案侦探剧和狗血言情剧，唯独少人拍摄尽快放学的现实正剧。由于为保证安全，放学前要全员统计点名，陈佳宁的放学时间就只能能等同于全班最拖沓同学的时间花费。
无可奈何，收拾过东西的陈佳宁只得坐在原位，单手托腮，面无表情地靠墙瘫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徐卿雅闲扯只存在于口耳间的校园言情故事。
“你知道六班的汪瑾薇又换男朋友了吗？”徐卿雅先发问。
“她不是减一次肥就要找一个精神动力寄托的嘛！上一个董长钊多好的小奶狗，减到九十二斤就换了。”陈佳宁依稀记得汪瑾薇的一些事，勉强对答一句。
“那是她乐意，以前小马哥和她们几个朋友出门吃饭时候，汪瑾薇还说她爸要她多换几个男朋友方便试试错找到真爱呢！”
“女生最好还要矜持专一一点，养出点气质、性情。这样子才会有真男神壁咚你，写情书。”陈佳宁勉强推销她的感情观，但实际上如果要她喜欢男孩子，她心理还略有抵触。
这会儿徐卿雅打了个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么一个不看沙雕视频就睡不好觉的人从哪里培养气质？”
陈佳宁不多提这个了，她想起来另一个人，一个可能替代“宋子铭”原身存在的人。
“你觉得五班的大学霸穆岚田怎么样啊，够文青吗？”
“你问什么呢？想不到你这个万年孤寡老太婆惦记上人家小哥哥了。啧啧啧。”
陈佳宁假装脸红一下，编了句理由：“前段时间期中考试表彰大会，人家上台发言，稿子挺有意思的，就也想了解下人。”
想了解是喜欢的初级阶段，可是初级阶段就是与喜欢有质的不同，谁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下结论说谁谁谁如何如何如何。
“还装什么呢你？我肯定好好撮合这郎才女貌一对儿新人。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包打听。”
“那就不和你多客气啦。”陈佳宁揣着明白装糊涂。
用人的时候，陈佳宁是绝不会扭捏误事的。更何况如果深入去考虑，穆岚田的存在很大程度关乎陈佳宁的存在意义。
这样全班人乱糟糟闹哄哄折腾至五六点钟，市中心的日头都“长河落日圆”了。从市区发县镇的班车多数已只剩最后一班，留给同学们自在的时间可不多。
陈佳宁家在郊县的山区，拖延至此当天回家已经没有希望。她只得到办公室用班级公共电话给家里打电话解释，然后登记上留宿学校宿舍的名单。
穿越后虽没有和父母真正说过话，但在陈佳宁原身记忆和人格的加持下，她和妈妈聊上十来句搪塞过去还是毫无问题的。电话里陈佳宁除去解释时间情况，基本只“哎哎哎”“嗯嗯嗯”，倾听妈妈暖心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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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答几句，应付过母亲叮嘱担忧，陈佳宁也想去出门冶游，放浪形骸之外。按宿舍规定，晚九点前回班即可，所以她避开全班同学视线，独自出校门。
门口极其拥挤，接学生的家长围成半圆形的大阵。阵线极其厚重，黑压压人群从人行道道牙延伸到马路边缘。十来个交警拿着扩音器，站在人群外围大声指挥车辆疏散远离。
南都二中是历史悠久的老校，面朝豪华酒店，背接老城府衙，左靠市政府，右连时尚购物广场和仿古的汉唐风步行街。
陈佳宁绕开人群，到校门斜对面两百米处的交通银行取了两百块活动经费，随后就右转过十字路口，穿过百货大楼走进南都市的老城区。
民主街、工农路、联合街、新华路、八一路……每一座有历史的城市都有这样建国初风格的老旧街区，那些狭窄脏乱，下水道泛着霉味的街道都有一套完完整整的社区网格体系，道旁破旧颓靡的房屋都是市区级的文物保护单位。
老城的旧行当、老餐厅，都在这处所静静隐藏，悄然绽放美好。怀旧的市井烟火气，在大叶杨下的棋牌摊上氤氲，在旧平房里白铁铺里焊接，在老酒坊外苞谷酒的馥郁里升华。
陈佳宁踏进这街区，外围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高楼大厦就一下子被隔离开来。耳边只有风吹树叶的刷拉刷拉和蟋蟀的低语。她迈不开太急的步子，只静静地踱步，时不时回味似的凝视街边一溜溜的招牌、刷了半边清漆的木制电线杆和外壳已锈迹斑斑的小变压器。
小店蜷缩在一半的世外桃源，传承老字号的安稳大度、从容不迫。门口那些穿白背心，摇大蒲扇纳凉的大爷大妈，舒展着无尽的安逸和幸福。
这样的小街适合徜徉、适合发呆、适合瞬间的诗兴大发和片刻的故意迷失。陈佳宁身上市井味不浓，仰首阔步，纯色的洁净衣裙和过于白皙的肤色让她与这土地格格不入。
她爱这片心目中的秘密花园，可自己只适合做游客。
皱眉思忖着，陈佳宁走出静谧的居民区，进入喧闹的美食街。
街市上多是三四层高的老楼。人来人往，流动小摊和坐地的老店相互交错，几间传统糕点铺子和西饼屋略做点缀。街口新开的“桂芳斋”桃酥想炒作成网红店，雇下数十人排队几乎堵死了路口；街道深处的宝藏店铺仍然在做安静的白牡丹，吸引食客不说话。
久经岁月考验，这里舌尖上南都市的精粹日复一日吸引着当地老餮过来反复享受。宝藏级别的几家老店甚至是可以追溯至前清，解放后有的成了大国企的食堂招待所。
它们在企业搬迁后凭借味道未曾衰败，却成了周边居民的文化符号。店里餐品风味越做越正，经典、本味的名声也是越传越远，让这里逐渐变为本地人心目中的打卡圣地。
接近七点半，天色慢慢暗下来，陈佳宁已经按捺不住要去品尝夜市摊的美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