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醒来已经是下午5:00,这时气温下降,日头斜斜的越过窗帘,照着屋里。空调的冷风也是想他温文尔雅的“凉爽”面具,露出了“寒冷”的狰狞獠牙。
冷得你不得不起身。
陈佳宁先起床,下了楼急匆匆去厨房看看善后的工作。不出她所料,碗筷刷净放归原位,电压力锅内胆上的米饭粒却已经干结发硬了。
只得取出内胆,接满水先泡着,等三十分钟再用丝瓜瓤清洗。如果用钢丝球是会刮坏涂层的。
这边陈佳宁搁下活计,一首《蜀绣》的歌声就从楼上传来。
“绕指柔破尽千万针,杜鹃啼血声;芙蓉花蜀国尽缤纷,转眼盼归程……”
是谁的电话呢?陈佳宁带着期待回到卧室,可见到那熟悉的“母上大人”,心情就秒变失落。
“佳佳,昨天妈忙着做宣传下村没细问,你期末怎么样,有希望进尖子班吗?”
“妈,这个,发挥的还可以吧,比上次全校77名估计要好得多。”成绩等同于家庭地位,陈佳宁深谙此理,但也不把话说满。
“比上次好就行,妈就知道你将来一定是外交官的料子,暑假也不能懈怠了呀。”
“会的会的,休息三五天我还有很多作业和自己的归纳整理计划呢!母上大人,你可就放心~吧。”
“不愧是我的好闺女,还有啊,今天晚上你老王伯伯们松舟哥要来咱家吃饭,老王伯中午喝酒醉了还没睡醒呢。”
“松舟哥?他开学就去北校区了,我后来没见过他,他现在长什么样啊!”
“小学二年级时候,咱两家就一起去莲花温泉的水上乐园玩了,他黑瘦黑瘦的,还可高。咋这从小玩到大的可就忘了?”妈妈永远对人事往来了如指掌。
陈佳宁确实有点忘,不过马上就想起来一件事圆谎。
“妈,我不是想起来开诊所那家的胖哥哥嘛!人家开学时候二百一二十斤,现在就剩一百四五,减肥瘦成另外一个呢。”
“你就贫嘴吧你,增肥可没那么明显的效果。行了行了,不和你闲呱哒,咱屋收拾一下不能让家里丢脸。”
“好的,保证超额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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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宁爽利地应付一句挂断电话,不禁又想吐槽她那鱼唇的欧豆豆。
家里很干净,最该收拾的地方只有客厅和陈昊的卧室。他屋里的被子不在床上、垃圾不在垃圾桶里、书不在书架上,只有手机拔下来充电器还在原位插着。
客厅也更是脏乱,满地都是灰尘和黑印,茶几下面还有干结在地上的口香糖。沙发凌乱不堪,垫子也已经垂到地面上了;中午吐在垃圾桶里的葡萄皮葡萄籽已经开始生虫,电视柜旁的冰柜下面甚至还可能藏着杰瑞一家。
细细看看任重道远,这大扫除必须把那鱼唇的欧豆豆发动起来。
“陈昊~”
“哦我亲爱的姐姐,您亲爱的仆人来到他忠实的客厅。请问,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呢?”陈昊打完一局排位去刷小视频,这奇妙的翻译句式吸引到他的注意。
“你这译制腔够不地道啊。还有,我可怜的弟弟,我得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故事。”
陈佳宁停顿一下。
“那二龙乡的邪魔,二中北校区的幽灵,汉渝路上的食尸鬼,苑城区第一大黑帮头目王松舟要来我们家掠取夜晚的正餐,还要在你的房间寄生一夜,施展他恐怖的血色魔法~。这,可真是太可怖了!”
“姐姐姐,你正经点。你说什么妖魔鬼怪的,到底是谁要来啊?用不用我赶快把客厅收拾一下?”
“这家伙还有点眼色”,陈佳宁心道,“那就只让他收拾好自己屋子吧”。
“咳咳,当然是我们从小都认识的松舟哥哥了。”
“他??!”陈昊像打了鸡血,一下就闪回屋里了。他看看自己一点四十五分QQ好友一起打的那场排位赛,多亏是兄弟给力,本队险胜。不然像他这样坑队友的肯定饶不了他。
他看见那ID“凝墨”就是松舟哥的网名,浑身上下就顿时有了大扫除的干劲儿。
收拾房间与政商学各方面的变革也颇有共通之处,都先是搅浑一潭死水,让下层的淤泥涌上来把上层也染黑;接着除旧布新,扫除过去所有肮脏的东西;然后是拨乱反正,把各样的混乱理得明白清楚,建成井井有条的新体系;最后享受,所有得利者围坐在一起,享受彼此的劳动成果,并期待这份整洁能不被大规模打扫的永久维持下去。
陈昊朝气蓬勃又富有精力,在好姐姐做旗手的情况下,怎么会不做出出彩的成绩呢?
虽然各项事情繁复杂乱,垃圾也丢出门好几趟,但好歹家宅的排面是收拾出来,有了迎客的资本。
陈佳宁知道,教会十二岁的弟弟立马学会精致生活是不可能的,但是积极劳动,日拱一卒,他迟早会长成干净阳光的盐系小哥哥。
忙完这些,两人洗洗手,就又缩回了自己的空调屋享受清凉,满身汗水分分钟就尽数烘干。
这才休息没多久,不到七点钟,门外就响起一阵“咯噔咯噔咯噔哒”的摩托车引擎声。接着是金属机械的扣合传动声和铁门推开的“hueng”一声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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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宁赶忙下楼,迎面看见陈爸陈妈牵着手拎几袋子熟食并排进屋,他们身后是一双镶在黑额头上黑白分明的眼眸。
王松舟一米八三,比老一辈人普遍高出来半头。
他见到过去印象里腼腆的乖乖女竟然大大方方有一股英气,也是有些吃惊。走上前酝酿一下措辞,他开口打个招呼:
“佳宁啊,好久不见。现在你可真有气场,站到那儿就跟我们班主任上课时候那劲头差不多。”
“哪有啊,就是最近很多事情突然间想开了,没有那么拘束。”陈佳宁赶紧打个圆场“爸,妈,松舟哥,都赶紧坐下来吧!我洗几个提子去,本人亲测,真的够甜。”
陈佳宁有些警觉,在弟弟面前私下里姐姐是横惯了的,但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她过去可一直在装腼腆清纯。她端起果盘到厨房避一避,这边陈爸陈妈已经开始议论这宝贝女儿了。
“国军呐,今天下午我跟她打电话时候,就觉得她说话可爽利,有底气,不拖你带水。这和上星期回去比一比就有不小进步呀!”
“咱女儿是开窍了,知道咋待人接物,将来到县里市里接着考公务员,有可能比咱们走的更远。”陈爸也很高兴,但要照顾一下王松舟
“不过现在上着高中,交际很重要学习还是根本。咱女儿的名次可是赶不上人家松舟呀,人家刚进校时候全校三百多,现在一个劲儿的往前赶,上回月考听老王说都年级第五了。”
陈妈还是护犊子:“文理成绩差不多时候没法放一起直接比。你也知道二高文科好才不让她在县里上的,是不是?”
“他们那水平错的远了,过一本线能和上985比?她还得好好向人家学习。”
王松舟坐在沙发边缘靠扶手的位置,半边屁股挨着沙发,身子直直地向前倾,双腿并拢。他浑身上下充满着无处安放的紧张感。
厨房这边,提子洗的很细致,陈佳宁连洗带涮接了五遍水才弄完。她回去放回果盘,坐到距离爸妈和王松舟都有一点距离的位置。
这时候陈昊也不尴不尬地下了楼,五人围坐,面面相觑。偶尔有人剥一个提子吞下去,算是回应一下陈佳宁殷勤的招待,接着就相互寒暄,掰扯两句毫无营养的话题。
外面夕阳灿烂,空气都带着橘红色的热烈,偏偏这厅堂就如此沉闷。
“我去把饭做上,一会儿把熟食热一下。”妈离开了。
“后天领导要下乡扶贫,表格还多。你们小一辈的在一起说的开玩的开。”陈爸也施展了遁术。
社交的大舞台按家长估计还是要留给小一辈。眼见陈爸陈妈上楼,王松舟也恢复了正常的坐姿。
“松舟哥,对不起呀,下午开黑那会儿实在太困,就睡过去了。”陈昊过意不去,第一个上发声。
陈佳宁作为姐姐也是要助攻一句的:“哥呀,你过来之前陈昊一想起来这件事,就赶紧来个大扫除,把客厅和他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是扫榻恭迎啊!”
王松舟本想吐槽两句,但看见陈家姐弟这样的主场优势和诚恳的认错态度,也是一脸喜色笑着勉强回应道:
“游戏算什么呢,哪有你们这样的发小重要,况且,那一局我们也没输。”
这下子不管心里做何打算,总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以海阔天空、肆无忌惮地谈天说地。
许多话语的作用都是要按照语境来分的。平日里当然的面揭短那叫讥嘲,但是发小聚在一起自曝其丑倒可以看做是真诚的表达。
王松舟有天中午起晚回班,被全班人起哄上台唱歌,但是一首筷子兄弟的《父亲》,瞬间就惊艳了全场;陈佳宁上次联考前被老郭抓住在背书的时候和左侧的舞蹈生唠嗑,她一句“我会背了,为什么还要接着背书?”成了在全班广为流传的老梗;陈昊放假时候整理了他们班主任刘振强的方言语录,编纂成《强语近人》……
客厅里外顿时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连楼上加班的陈爸和厨房里忙活的陈妈都在偷听。
真是家人闲坐,暮光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