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瓶吗？」
研究室里，易天行对着吊灯好奇地端详着装着药片的小玻璃瓶。
上面贴着标签——『CHL-736f』
「柜子里不就那一瓶药吗！你是脑子进水了？」
老教授气不打一处来，这孩子怎么成天喜欢问点不动脑子的问题？
「哦……我就是……问问……」
易天行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心想，这药最后还还是给我吃的，我问一问怎么了？
……
易天行，沧海市普通人士。
城镇户口，不是女的。
家里四口人，亲爹亲妈亲妹妹，有血缘关系，不是收养。
现年二十岁左右，生日记不住。
没什么长处，坏毛病一堆，唯独要说的话，仅仅是当下大热的MMORPG游戏玩的还算过得去。
没有女朋友，标准的单身死宅男。
无家族病史，但天生呼吸道不好，但凡是个小风一刮，立马就咳嗽不止。
如果没认识老教授，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把心脏咳出来了。
大一的时候，沧大教务处强制给所有学生强加了一门自选课程。
当时，他最讨厌的班长，一边用手扶着度数不低的眼镜，一边把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在讲桌上，危言耸听般地严正告诉他们，这些课程无论哪一门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学院的著名教授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安排，哪怕错过一节，都是学术生涯的一大损失。
损失不损失，易天行心里不怎么清楚。打眼一看，这门课占据的学分倒是不少，也不知道校方吃错了什么药，仅仅这一门课程便占据了足足三成的学分。
这真的是选修课吗？
易天行懒得思考，应付般地从里面随便选了一门出来。
之后就简单了。一到教室，只要他上下眼皮相互进行一下友好协商，他就会自而而然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每节课如此。
大多数人都觉得课程枯燥，在桌子下面偷偷摸摸地玩个手游，或者和身边的人聊个天，这都很常见。
若是如此看来，他在教室的角落里趴在桌子上睡觉，倒也不算是罪大恶极。
可唯独有一点，他喜欢说梦话，是那种在内容上，比参加演讲比赛的选手撰写的稿子还要长的，结构分明，层次清晰的梦话。
上至宇宙真理三问，下至食堂料理点评，无所不谈，每节课还都不带重样。不过谈论最多的还是卡池氪金沉船，游戏策划司马，某某职业加强，新版本内容更新之类的，堪称人形游戏资讯播报机。
于是好好的一堂生命科学导论，被他变成了沧大Gamers广播电台。播音社和广播站的学长学姐甚至一度表示过有招收他做播音员，并开设独立栏目的意向。
没办法，苏老教授入校教课数十年以来，从没把人像拎狗一样拎出去过。
这次是苏老人生头一回，易天行也是沧大的头一个。
在那之后，易天行就成了苏教授的下属工具人，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整理资料收拾办公桌扫地带外卖，什么事情都做了，就差给老教授暖床了。不为别的，就因为老教授决定把他的每一次上课的考勤工作都按作旷课处理。
不过姑且先不谈这些……
「我说……教授，我拿了药就先走了啊？」
「……」
老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前发愣，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易天行也是早前跟老教授闲聊才知道的。照片上面是老教授的儿子、儿媳和孙女。老教授总会在闲暇的时候拿出那张照片，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句话也不说。
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老教授的儿子开着私家车，带着一家三口唱着歌，欢欢喜喜地出去兜风。可风还没兜完，三个人就都回不来了。
当时的老教授，和现在一样，悠哉悠哉的给当时在下面聊闲天、睡大觉的学生们讲生命科学导论，只是转身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回来生命就不科学也不导论了，眼看着人就昏了过去。
易天行跟在教授屁股后面当工具人也有相当一段时间了，知道老教授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一直跨不过那道坎。易天行觉得那也挺正常的，是他的话，他也过不去那道坎。
他觉得打扰老教授独自伤感好像不大好，就自己轻轻推开门出去了。
刚关上门，就隐隐约约的好像听见老教授在喃喃自语:
「快了……就快了……小雨……」
易天行摇了摇头，心里面只是觉得，命运对待人的方式真是残酷。有时候，人被悲伤击垮了，即使重新站起来，也无法不对之耿耿于怀。
……
回到寝室，室友们正讨论着某游戏最新的版本更新动态，以及游戏内的新鲜见闻。这间寝室里无一例外，都是游戏痴。
在易天行看来，这样的讨论是司空见惯的，不过他没打算加入话题。他把外套往床上一丢，抬起手腕对着表想看一眼时间。可表针指的哪还没看清，整个楼的灯一下子就都灭了，只有远处广场边的路灯还顽强地发着昏暗的光——这是到了断电的时候了。
易天行一言不发地爬上了自己的床，把玻璃瓶从口袋里摸了出来。
「真少见啊，今天不通宵攻略游戏吗？」
李思齐好奇地对着这边问道。
「少啰嗦，累了而已。倒是你，不去看书，怎么久违的讨论起游戏来了？」
李思齐苦笑道: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喜欢才看书的吧？那只是应付功课啦，游戏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的，好不容易才攻略到现在的进度。只要拿下那个该死的英语四级，就能稍微轻松一段时间了。」
「啊……是嘛？那你好好加油吧。」
随便应付了一下，易天行就不再理会他了。借着窗外的月光，他隐隐约约能看见瓶身上贴着标签，印象里，上面的编号好像是『CHL-736f』。
没管那么多，顺手就把木塞拔了下来，瓶口向着掌心稍稍倾斜，白色的药片就滑到了手心里。
易天行是个十分怕苦的人，他犹豫再三，终究是横下心来，径直把药片吞了下去。
咀嚼是万万不敢的，但感觉到药片一进入喉咙就融化了一般，一点实感也没有，他不禁觉得奇怪。
「喂，傻天，睡了吗？」
见他回来一句话都没说，李思齐走到了他床边冲着他低低地喊。
易天行觉得自己并不是憨憨，所以蛮反感这种有些看不起他的称谓。但是太过在意药片的事情，所以也没搭理他，就那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面还惦记着药片一进喉咙就消失了的事情，正等着药片起作用。
李思齐以为他睡着了，没再吱声，蹑手蹑脚的回自己床上去了。对铺的张晨曦早打起呼噜来了，而言君哲还在忙碌着某氪金手游的人物养成材料收集工作。
易天行等了半天，既没有腹痛，也没有反胃。自以为会有点什么不良反应，结果什么事情也没有。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能跟咳嗽永别了吧？老教授告诉过他，这个药用了学校的秘密研究项目的开发成果，见效相当明显，之后还要作为学术成果进行上报以及专利申请。
真的和吹的那样牛吗？这样想着，一股暖意突然涌向四肢百骸，一时间，易天行觉得连拽被子的力气都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药的作用，他觉得困意比以往都要来的剧烈，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合上了……
……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对于学生来说，这个时间还没有起床的话，大概不再属于迟到，而应当算作旷课了吧。
不过，没有课程安排的今天算是例外了。
李思齐、言君哲、张晨曦，三人是易天行的室友。
这是在门上贴着的『寝室入住学生名单』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而此刻，这三个人凑在易天行的床边，表情就像看见外星人一样复杂。
当然，床上躺着的并不是外星人，但三个人对这一点好像又拿不太准。在他们看来，也许真的是看见了外星人也说不定？
至少从外表上看，那是一个睡相十分难看，但长相却十分好看的女孩。年纪看起来好像在十六七岁左右？依旧还是纤细的少女……但是发育似乎不错？
嗯……在男生宿舍里出现一名少女，不太对劲。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索性欣赏一下少女的睡颜。
她宽大的睡衣毫无防备地敞开，大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面，柔顺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一双又细又长的大白腿直接探在被子外面。虽然她双眼紧闭，但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大概正沉浸在美梦之中。
三个人在那一刻，大概不约而同地脑补过——
清晨在宿舍里醒来，对面床铺上正熟睡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子，她安详的睡脸冲着自己，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如瀑的长发披散，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套着男式睡衣，胸口毫无防备地敞着，被子外面还露着白花花的大长腿……
她也许还会一边浅浅地打着哈欠醒来，一边用轻柔的声音向你问早安——
这三个人面对的，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只不过一醒来就看见女孩子的睡脸的，就只有张晨曦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食指横在女孩的琼鼻前，能感受到微热而轻柔的呼吸，至少确定是活人。
一旁的言君哲也忍不住戳了戳她柔软又有弹性的脸颊，但半晌过去了，没什么动静。
最终，李思齐想了想，趴在她耳边发出了恶魔般的低语:
「你高数补考不及格。」
女孩如从天国坠入地狱般颤栗，顷刻便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身，眼角含泪、泫然欲泣，也许接下来就要哭出来——
张晨曦抢先一步，用手把这个小型扩音喇叭给捂住了。
「别哭！」
被捂住嘴巴的女孩子意外的没有大呼小叫。
她稍微愣了愣，乖巧地点了点头，顺带没忘记把从肩头不经意滑下的大号的睡衣向上提了提。
但是那肩膀太小了，睡衣的衣领完全挂不住，只会把白皙的肩头露出来而已。
「我觉得我们应该对她进行审讯。」
李思齐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