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乎封闭的冰橇里，柯夏和幽儿雪拉相对而坐。柯夏头脑清醒，见对方似乎还要分神操纵雪橇队，便试探性地说道：“这三头冰原熊，也是你用法术做出来的吧。”
幽儿雪拉些微的惊讶，传递到柯夏这里就成了彻骨的寒颤。她没有回答，而是抛出自己的问题：“见我露西亚进军，你怎么不逃走？”
幽儿雪拉那精致冷傲的面孔似乎在表达着“敢胡说就把你扔出去”的态度，柯夏倒是还能淡然相视。
“桑铎小镇的位置相当鸡肋，即无丰富的资源，也难说有军事上的价值，驻军都是为了留意一下归顺不久的边民。我想，在这个地方，最有价值的存在，应该就是在下了。我没有脚底抹油的本领，你们如果要我的命，我估计也逃不掉。何况现在你们可以说是我的敌人的敌人，就把你送给我的这件漂亮的丝衣，当作我们友谊的开始，如何？”
“看来你还算懂得自大和自知之明之间的分寸。”幽儿雪拉感到满意，柯夏全身被她用冰丝缠绕着，看似束缚实则保护。当时在雪云的笼罩下气温就已经能冻结流水，更别说待在冰雪祭司的身边了。“那如果我想把你交给我的敌人，以和你的敌人达成交易呢？”
“恐怕我没有那么大的价值。”柯夏笃定地摇头。“你的首要敌人，应该就是神庭吧。消灭异端是神庭的本能，一个异端和一群异端，哪个更碍眼显而易见。”
“哦，那你是清楚我们找你的目的了吗？”
“那就要说到我们共同的可以变成朋友的敌人——战司了。我想你也知道，帝国的两大势力，战司和神庭，虽然共尊奥努迈伊皇室，但在统治理念上却有分别。粗略地说，神庭是宗教化的，权威源自于神；战司是世俗化的，权威来自于人。神庭对于不同信仰无法容忍，这是它们的原则、也是利益所在。而战司的辖区和兵源则可以来自异国他族。所以，战司是向你们抛出橄榄枝了吗？”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将权柄伸进露西亚。但权衡利弊，我也不想陷入不利的战争，所以不得已和那个重剑女武士达成交易，一旦发现这是骗局……”
“呵呵呵——”
幽儿雪拉的话被笑出声的柯夏打断，她不悦地用冷冷的眼神要求解释。
柯夏止住了心中释然的笑意说道：“一旦发现是骗局就杀了我这个人质是吗？这样告诉你，我之所以留下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口中那位女武士，我的挚友卡莉莎，她是唯一知道我的下落的人，而我相信她，如果是她引来的人，就算是巨熊，也是可以共舞的。”
幽儿雪拉听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她长舒一口气，稍显轻松地问道：“那你说说，她推出了你，是打的什么算盘。”
“你老是想考我啊。”柯夏抱怨。
“交易来的东西，当然要好好掂量。”
“是要我帮你们击退神庭吧。只要让神庭吃个够大的亏，让他们明白露西亚是快太难啃的骨头，那样帝国的鹰派就会受到打击，然后和露西亚有共同利益的战司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调停，取得合并露西亚的功绩。而露西亚，也能免于被帝国赶尽杀绝。我想你也明白，即使是主场作战，你们的胜算也很小。”
“这或许是理想的结果，不过现在进攻露西亚的是战司和神庭的北方联军，谁能保证他们不是一丘之貉，而你，就是战司派过来的间谍，目的就是从背后捅我们一刀？”
“神庭的出征必然是得到了皇帝的认同，忠于皇帝的战司不可能不出力。而且兵临城下也是必要的威慑，不然何来交易的筹码。以露西亚族的好战性格，我想民意大概是不倾向于屈服的。作为他们冷静的头脑，你也不容易吧。”
柯夏停顿一下，似是做了重大的决定般，严肃地迎上幽儿雪拉的目光。
自那青焰升腾的眼眸之中，幽儿雪拉似乎感受到某种热烈又冷冽的激流，裹挟着真诚和决意的箭矢，涌进自己冰窟一般的心房之中。
“至于我，那就让你看一下，帝国容不下我的原因吧。”
挣扎着展翅，无声地引吭，一只忽明忽暗的的紫电青鸟从柯夏的上身析出，蓝焰沿着缠绕的冰丝蔓延，幽儿雪拉体内的神格，开始承受激荡的共鸣。
看着逐渐有些抽搐的柯夏，幽儿雪拉施展出一只丝织的雪掌，缓缓地将有点失控的青鸟按回柯夏体内。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幽儿雪拉渐渐收起惊讶，片刻后重新开口道：“看来你也一样不容易，我就不多打听了。想必你也是需要一些手牌，才会如此配合吧。”
“首先是还个人情吧。”柯夏喘着气说道：“要是有盈余再兑换成别的好处。”
“你倒是坦率。那么除了前面的交易之外，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总算恢复常态的柯夏，重新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你也猜到，其实我并不能代表露西亚的意志。坎贝拉神殿有三名冰雪祭祀，我是其中的神殿守护，在我之上还有神殿判官和大祭司。大祭司暂时是中立，而神殿判官安洁莉娜并不赞同我的主张。我希望你能帮我说服族人，让他们只进行有限的抵抗。”
“说实话，我也认为露西亚不应该和帝国硬碰硬，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能如此坚持。”
问题问到点上，幽儿雪拉坦然地答道：“在十多年前，神庭对其他信仰还有所容忍的时候，露西亚和帝国是有外交关系的。而我的父亲，正是最后一任外交官。后来他受到宗教迫害，帝国将他赶了回来，那时他已经伤病缠身。在去世之前，父亲教给我许多高原之外的知识。而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千万不要和帝国死战，而是要寻找共存的道路。我对神庭有着难消的怨恨，但作为露西亚的守护，我愿意听从父亲的教诲。”
“伊戈尔公吗，我听说过他的事迹。就职期间一直为了和平而奔走，却经常碰壁。没想到回到故乡也将余生致力于此，真是了不起。”
听到他人对父亲的评价，幽儿雪拉一字一字地将其牢记起来，然后才继续说道：
“说来，你们还有个共同点。”
“嗯？”
幽儿雪拉回忆起父亲时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思念。“听说你曾是帝国最年轻的博士。我的父亲当年也是一名博士，而且他的导师跟你一样，就是那位被帝国不容而流亡西方的马尔克斯。”
“哦，老师还有这么一位弟子，我倒是没了解到，大家都牵扯到敏感的事情了。我想你也明白，你父亲的遭遇，或许跟这个身份有点关系。”
“或许如此，他们都是受到迫害的人。但我父亲对他的导师非常敬仰，最大的遗憾就是失去了与导师的联系。”
“看来我这个外人能得到冰雪祭祀的期待，还是沾了老师的光了”柯夏感叹命运之巧：“既然是前辈亲人的烦恼，那我也不好推辞。早就想去亲眼见识一下露西亚的真实模样，单是看书还是不够满足。”
“哦，那眼前正好有个机会，接下来的路可有点刺激。”
柯夏感到不妙，但话题到此为止，幽儿雪拉收起心绪，一挥手结了一个网中之茧，将柯夏抬离地面包裹起来。
看着凝神准备全心操纵车队的幽儿雪拉，柯夏只能沉默抱膝，如待宰的羔羊般，不禁瑟瑟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