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柯夏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高原第一阶梯上的露西亚主城——坎贝拉。
这是非常难忘的一夜,加速减速、漂移甩尾、超重失重……即使是有了特制座位的柯夏,心跳和呼吸也随着雪橇的起伏剧烈波动,后面多少开始头晕目眩。这简直是将马术课半年的坎坷都压缩到这一趟旅途之中了。
此时柯夏已经被放了下来,沉沉地靠在座位上,因为最后一段路,是不算曲折的蛇形登山冰道。雪橇几乎是透明的,柯夏可以看到低处平原上的城镇和农田。而山顶上高耸的冰蓝神殿,也随着距离的拉近给予人愈发强烈的压迫感。
幽儿雪拉脸上些许的忐忑,直至回到地面上也没有消散。
但此时的柯夏还是要先担心一下自己。因为他下车之后就被地面上突然升起的一道冰柱猛地抬升,直到接近殿台上层的高度才骤然停止。体术不精的柯夏无奈跌坐冰面,没掉下去算是好运。
只见上层殿台上端立着一位素色华衣的成熟女性,正冷漠地盯着狼狈的自己,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位神殿判官安洁莉娜了。
不一会儿,质问便从高处发出:“幽儿雪拉,这就是你抱有期望的帝国叛徒?”
柯夏望向下方,虽然被十多名彪形大汉簇拥着,幽儿雪拉的气势却比安洁莉娜弱了几分。
“他是我请来的战争顾问,我的判断是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那你不经请示就将外人带上神殿,可做好了受到责难的准备?”话锋转而指向幽儿雪拉。
转头望了望在旁的其他神职人员和开始聚来的族人,幽儿雪拉将心中隐忍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的父亲那时,任何人只要有觉悟,就可以作为受试者拜谒大祭司。而父亲也通过试炼取得了大祭司的信任,将余生献给了露西亚。我想正是冰雪之神的宽宏和智慧,才能让露西亚走向坦途。”
“你的父亲在去往他国之后就变得畏畏缩缩,还对故乡有所轻视,这是露西亚勇士应有的品格吗?而且,我并不认为为了这个居心难料的外人,值得去打扰大祭司的神修。”
面对这做过心理准备的场景,幽儿雪拉还是感到语塞。但这时,神殿的动静却让她心跳加速——
神殿的门打开了!
不是神职人员平时通行的侧门,而是高大厚重的正门。
犹如实质的寒气从殿门中溢出,但掩盖不住殿内透露出来的沉静和深邃。
面对此番景象,两位冰雪祭祀的反应截然不同。和多数神职人员、围观族人一样,安洁莉娜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幽儿雪拉他们却笑逐颜开。她突然变得像一名兴奋的女孩,快步登上台阶,顺手用冰丝将柯夏接了过来。
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柯夏就来到了神殿门口。
“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冰心试炼的,像我的父亲那样。”幽儿雪拉充满期待地鼓励柯夏。
“冰心试炼?”刚才听她们的对话,柯夏就感到好像有坑在里面,果不其然。看来要入伙还真是不容易啊。
但想到自己的前辈也是过来人,柯夏心里多了一份志气。那就上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在众人的目送中,柯夏进入了坎贝拉神殿。
殿门重新合上,截断了幽儿雪拉热切的目光。幽暗的神殿内寒气逼人,柯夏可以感到内部空间的广阔和沉寂。
“若是继续前进,灵魂的杂质将被全部冻结;若是心存邪念,定将化作冰尘。”
古老幽邃的神音自柯夏脑海中直接响起。柯夏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度向前走去,而背影显得更加坚定。
如同在冰河中趟过,柯夏感觉像是灵魂的缝隙之中被填进了无情的冰胚,一旦犯错,就会长出冰刺贯穿魂魄。
经过这番煎熬,柯夏终于进入神殿中心,看到了神殿的中央密仪,那无声运转的繁复构造,想必就是冰结界的核心序列了。
而面前威严最高的存在,正是端坐于九阶冰座上的冰雪大祭司。
一如其他冰雪祭祀,大祭司的容貌停留在了年轻阶段。不必目视,也无需开口,和缓的话音如同从周围的空气中响起。
“座下之人,你可读过我族的《高寒决》”
“小辈有幸在多年前阅读过这部史诗。”
“千百年风霜斧凿,铸就露西亚之选民。
高寒之境之于我族:
既是主人,也是客人;
既是襁褓,也是归宿;
既是鞭子,也是护盾;
既是天谴,也是恩赐。
此乃卷首之语,我想知道你的理解。
何谓既是主人,也是客人?”
大祭司的言语波澜不惊,听之如同翻阅古卷。柯夏回忆着关于露西亚的阅历,思索片刻,开始回答:
“万古不变的冰寒冷峻,是泰米尔高原的主人,考验着敢于挑战的勇者。在露西亚人之前,高斯拉人和尼德安人也曾涉足于此,但都未能长久匆匆逝去,沦为历史的过客。千年以前露西亚人踏足此处,并且艰难地生存了下来,足迹遍布三大阶梯。可以说,如今的露西亚人,已经成为泰米尔高原的主人。”
“何谓既是襁褓,也是归宿?”不出所料的问题,柯夏顺着思路往下回答。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人理,人与环境总是相争相成。露西亚人在这里生长,也终将在这里逝去,霜雪是被褥也是棺座,如同陪伴自己一生的严厉亲人,深刻记忆之中,也将在它的陪伴下永眠。”
“何谓既是鞭子,也是护盾?”
“严寒的气候是残酷的考验,露西亚人必须更加坚毅和强大。通过考验适应了恶劣环境的露西亚人,相比起高原之下的他族,可以一定程度上立于不败之地。受到风雪的鞭笞,也受到风雪的庇护,这是露西亚的历史中不曾停息的节律。”
“何谓既是天谴,也是恩赐?”
“寒冷,是一种低能量的状态。相比起温暖,它对生命并不友善,脆弱的个体更加可怜,软弱的个体面临淘汰。但是寒冷却更加适合法术回路的运作,因为其状态更加稳定。早有大法师的研究表明,多种重要的无消耗回路,只有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下才能运行,这也是露西亚的冰雪法术如此优美而霸道的原因。”
片刻的沉寂,柯夏却发现自己没剩下多少紧张。
“座下之人,我已检阅你的灵魂,你确有洞察万理的智慧,与吾等夙愿也有共心。本座不事众务的决断,但知托付适者为正道,在此赐予你冰雪神殿的庇护。”
依稀感到大祭司睁开了幽蓝的双眼,一个柔和的旋涡包裹住了柯夏,卷走他灵魂上的楔子,待他回过神来,已经是站在了神殿门口,而眼前合掌的双手上,挂着一串由不同形状的六角雪花串成的项链。
幽儿雪拉和安洁莉娜一左一右站在自己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柯夏……还有他手上的项链。
其他神职人员见状则虔诚地齐声朗诵:
“高寒之于吾等——
既是主人,也是客人;
既是襁褓,也是归宿;
既是鞭子,也是盾牌;
即是绝灭,也是恩赐。”
神殿大门缓缓闭合,大祭司沧桑的声音悠悠传出:
“幽儿雪拉,我正式地向你宣告:此四句格言也代表着四种最上位的冰雪法术,你已掌握前两层。现在我将雪花项链托付给你,希望你谨遵神谕,早日领悟更上一层的法术,代表冰雪之神守护露西亚。”
“是,大祭司。”轻轻接过项链的幽儿雪拉,不禁眼含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