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的上空,争夺空权的攻防也在激烈地进行着。
飞行使魔可以说是军队的眼睛,将官对战局的把握和指挥、法师攻击落点的选择等都需要空中视野的辅助。在这方面相比起实力雄厚的联军,露西亚处于相当被动的局面。联军那数量众多、夜视能力出众的仓鸮,甚至可以冲向敌人的痛点,当作引导打击的消耗品。
而露西亚这边,承担着这部分压力的,正是河岸另一边山顶上的贝拉等人。作为露西亚的驯灵师队伍,虽然离战场较远,但是他们的任务也关乎着战斗的成败。
普通使魔一般缺乏自主的行动力,需要主人的具体命令才能行动。更高级的鹰眼使魔,能与主人共享感官,也是实时侦查的主力,而普通的使魔只有在回收后才能获取它们收集的情报。在飞行使魔的空战中,一般需要保护己方重要单位,并配合地面部队消灭敌方飞行单位。
作为采猎队的首领,贝拉深谙战时侦查的重要性。以往露西亚并没有鹰眼使魔,只有使用攻击力较强的白雕使魔去杀伤敌方空中单位,而他们也较少遇到拥有鹰眼的对手。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那名少年的到来改变了太多,包括与帝国军的使魔对抗。
在五天前,他给贝拉展示了自己的金雕使魔,并将其战时保卫任务郑重地交代给了贝拉。真是不可思议,这名到来不久的异族少年竟然能这么快地培养出鹰眼使魔,金雕可是泰米尔高原上最厉害的猛禽。
于是现在贝拉和采猎队中的驯灵师正操纵十几只白雕使魔,保护着巡弋在战场后方的金雕。
鹰眼的飞行高度一般在法师的射程极限之上,或许是因为白天柯夏的金雕猎杀了他们的一只鹰眼使魔,现在对面那个高度上许多使魔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和预计的一样,贝拉他们处于完全的守势,不少敌军的仓鸮潜袭过来想要击杀那只显眼的金雕。不过几波攻击都有地面射上来的冰箭给贝拉她们作出预警,叶莲娜的冰箭术无疑是雪豹团中最出色的,在那么远的距离上都能有不低的命中率。而能够给忙碌的叶莲娜作出指示的,只有掌握全局的柯夏了吧。想到这里,贝拉心底的钦佩不禁愈发强烈。
然而激烈的战况压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露西亚战士开始感到战局的不利走向,还有其所带来的越发沉重的压力。
轰——一个由神庭法师团发出的重型破炎弹在在露西亚战阵后方炸开,火焰吞噬中心的十多人的同时,爆射而出的灼热的碎片晶体也击中了不少外围的武士和法师,一条被齐根切断的手臂径直飞落在柯夏他们前方不远处。这是开战以来对这边震慑最大的的法术反击。
未曾亲眼见过的恐怖杀伤力,也让幽儿雪拉感受到更残酷的战争阴影。
“对面差不多已经清醒,看来要准备撤退了。”柯夏判断道。
这时,仿佛是听到他的话语,一些受伤的露西亚战士开始向后方行进,他们看起来都伤得很重,脚步踉跄,却走得不慢。离柯夏他们最近的是被刚才的炎爆弹炸倒的一名女法师,她的正面已经是血肉模糊,但还是在拼命地求生,起码周围的同伴是这样觉得的。无奈战况激烈,他们也很难伸出援手。
但是幽儿雪拉和柯夏都感受到了异常。
“快阻止它!”柯夏喊道。
话音未落幽儿雪拉已经出手,一个冰牢将最前面女法师彻底冻结。施法的那一瞬间,幽儿雪拉就感到一阵心悸,仿佛她直接参与了这名族人的死亡历程。她认出了她,她叫玛伊嘉,是一名可靠的冰法师,也是两名少年的母亲,他的丈夫还在前线战斗。爆炸夺去了她的生命,死前的决意、悲愤、惊惧、痛苦、遗憾等交织的情绪成为牵头,她一生的喜怒哀乐如同灌注般从幽儿雪拉心中的缝隙涌入,一切喜乐如泡影般破散,一切悲哀如冰结般静止……
幽儿雪拉强忍悲痛,很快重新调整了状态,但是冰牢中的尸体竟然开始不断地扭动挣扎,它面部抽搐,张口发出极度尖锐刺耳的啸叫,竟将冰牢震出一束裂隙,然后拼命地挤向前方。其躯体也随着它施展力气,渐渐化作黑泥状物,开始沿着缝隙快速缩进。
眼前的噩梦还在继续,后面的尸体也已经接近,不少的族人们发觉到异常,出现了危险的混乱征兆。
幽儿雪拉见这些棘手的行尸只是冲自己而来,不想族人受到波及,于是通过信道阵列发出强烈的心音波动——
“他们由我来送葬!”
柯夏也配合地发出调整的指令,指挥战士们继续迎敌,并稳定住收缩节奏,加紧救援重伤的战友。
对于接近的族人,幽儿雪拉知道到他们都已经死了,并且被未知的意志操控着。但出于感性,她都只是将他们一一用更厚的冰牢封冻。待到渗人的啸叫此起彼伏,被施法反馈的亡魂记忆冲击得有些动摇的幽儿雪拉,终于开始失去冷静。
这时第一个冰牢的黑泥已经全部逃逸出来,并在地上重新开始浮出玛依嘉的身形和面容。幽儿雪拉心生怒意,双手一挥,泥人上方浮现出数百片极薄的冰片,像断头台的斩首刀一样下落,将其竖切成许多切片,然后又是一组垂直一组横切,切片变成了长条再变成了无数小方块。
但这些小方块仿佛在嘲弄般,立刻变成了液滴状颤动着落地,开始弹跳,越跳越有劲,不待幽儿雪拉反应,就朝着这边溅射过来。
但继续接近柯夏他们就会碰上游离冰丝组成的反应屏障,黑液滴撞上瞬间形成的冰片而一同粉碎。但有几个液滴侥幸没被拦住,幸亏幽儿雪拉反应过来,挥出一把冰伞将它们击碎。但与这些液滴的近距离接触再次搅动着她窒息的胸膛,忍不住就要爆发。
这时,柯夏顶着逐渐增强的极寒气场,上前将左手覆上幽儿雪拉的额头,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然后眼中爆发出熊熊燃烧的青黑冷焰。幽儿雪拉感到像是一股清新的泉水从天而降,冲刷着纠缠她的粘稠污泥,那些沉重黑暗的幽魂形骸,汇流成一股暗流被抽离了她的心脉。
但相应地,一只漆黑的火鸟顺着柯夏的力道从她额头中被抽取出来,拖着长长的黑色尾焰,在完全离开幽儿雪拉之后,蛇一般钻进了柯夏的手心,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柯夏身上冒着淡淡的黑烟,表情痛苦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是他,死神代行者,迪拉克。”柯夏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撕裂感,但脑子还是竭力保持清醒:“战场的死者会让他更加强大,如果暂时没有对付他的方法,那就快点撤退吧。”
看着像是随时要倒下的柯夏,幽儿雪拉心领神会。她剪下一缕长长的鬓发用力握在手心,直到鲜血将银发染红。然后她将血发抛出,一根根发丝如同有了生命,纷纷扎进蠢动的黑泥和逼近的行尸。随着幽儿雪拉念出“冰魂结魄”的神言,异物们总算停止了动作。但是幽儿雪拉的脸上尽显苦涩:“果然无法完全封杀,那股气息依然健在。”
柯夏不再犹豫,发出了撤退的信号。然后两人按照计划,伸手相握,开始了最后的发挥。
握住柯夏的双手,幽儿雪拉仿佛感到了冷冽的风声和生物的心跳声,随着这些模糊感触传输进视觉的,还有灰暗而扭曲的广角视野,血火纷飞的战场全貌很快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配合着信道阵列的沟通,前线露西亚战士的处境一目了然。
我看见你们了——
幽儿雪拉的雪白披风开始抽丝剥茧般解离,化作无数晶莹的丝线,飘进身后的冰冷河水之中。
战况已经开始演变成联军有组织的包围战。收到撤退信号,已经收缩到计划范围内的露西亚战士马上开始相互掩护撤离。
右翼战场包括冰原熊在内的冰霜使魔已经被尽数消灭,但也同战士们一起维持住了最后的冰墙防线,完成了保护本阵的任务。跟卡莉莎进行着白刃战的塔塔洛夫也不再恋战,大喊一声“这里!”,奋力一锤弹开卡莉莎,捞起一个还有气的同伴向朝后方撒腿狂奔。
卡莉莎正欲追击,但刚追几步就猛地后退,而她身前已绽放出了一片狰狞的冰花荆棘,这是从天而降的攻击!抬头一看,前线的其他位置也开始天降冰爆,掩护着露西亚人的撤退。而其来源,正是北面的河流。只见一列一列的冰天鹅从河道中顺流起飞,在高阶法师的操纵下沿着弧形的轨迹升空,然后根据需要滑翔到前线进行定点攻击。不同于普通的冰棱箭矢,这饱含法力波动的冰天鹅,对于前线的重装战士也能造成致命伤害。但其用速度换射程,用隐蔽换威力,所以也不难躲避。
卡莉莎下令停止追击,靠近水源的冰雪祭祀可是相当危险。神庭的战士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而气势正雄的法师团稍微上前,为撤退的敌军献上送行的法术轰炸。
在又倒下数十名战士之后,露西亚人撤离了联军的攻击范围,很快将沿着河岸的山路消失在河流的拐角之后。
战斗宣告结束。在被最后发泄般的法术轰击的地域,散落着诸多焦黑尸体和残肢断骸,它们从伤口或七窍中渗出黑色的液体,从四面八方蠕动汇合向一个中心,形成一滩难以直视的混沌黑质。
其中渐渐浮出一个黑影,萧瑟的长发、枯瘦的手臂、线条紊乱的面孔、还有褴褛的遮覆物,只能说勉强像是个人形。
漆黑无神的双眼凝视远方骑着冰原熊逃走的猎物,阴森瘆人的嗓音从面容上的孔洞中发出:
“美味的灵魂,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