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的地方距离冬城大约有十几里远。叶迪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就不再需要搀扶了。我们天一亮就出发，很快就到了冬城城下。
由于东城门外是很大的一片荒地，无处藏身，我们只能在很远的地方观望。
昨天晚上在石坑里睡得很不舒服，现在眺望冬城也是趴在石头上，硌得我腰背以下都十分酸痛。
我，叶迪，以及奎海都是第一次来到冬城，对附近的地势道路一无所知，于是我们又分开探路。
作为我们当中现在唯一能使用远距离魔法的人，叶迪留在原地，如果冬城有什么异动，就以风作信号通知我们。
我们两个方便走动的就分头行动，奎海去南边的乱石滩探路，我则前往北边的冬山。
冬山是中阳山脉最南侧的一峰，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却绵延百里有余。据说冬城之得名，就是因为是依此山而建。冬城北城墙离山很近，我目测距山脚最远的地方也不过两三百米。现在是白天，想要不被城楼的岗哨发现，我只能进入山中。
这里的树木大都是松柏一类，还有一些外形奇特我叫不上名字的乔木。有一些地方坡度很大，我攀爬得很吃力，但是为了高处的视野，我只能继续向上。
一开始还有树木给我垫脚，但到了海拔稍微高一点的位置，植被逐渐稀疏，有些小型的悬崖变得很难攀爬。只有从峭壁石缝里歪长出来的的怪松可以搭手，但有的要脚底下垫几块石头才可以够到。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我终于翻过一个山头登上了制高点。然而我费劲力气看到的景象，却非常打击人。
冬山，下雪了。
不光是冬山，向北看去，整个中阳山脉能看见的地方，全部白雪皑皑。
在爬上来之前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但是站上来之后，寒风呼啸而过时在脸上留下的刺痛感相当厉害。
我没想到今年冬山这么早就下雪了。之前在家乡有听过路的旅人讲过，往年这里开始下雪一般都在两个月之后。
其实，如果不出现暴风雪的话，这么大的风雪本来对我构成不了障碍。但是在没有法杖的情况下，我很难用火魔法破开一条供三人通过的路径。事实上，假如现在我进入前面的雪区，能保证自己不被冻伤就不错了。
此路不通。
我又在周围确认了一下，确实从哪里都没有办法通过。带着失望，我原路返回去找叶迪了。
下山就比较轻松了，只要不脚滑，哪里都可以是路。但我还是走得很小心，如果弄破了鞋子，之后的路上会很麻烦。
我和叶迪汇合的时候，奎海还没有回来。我把情况与叶迪说了，先和她商量起来：
“如果奎海那边也走不通的话，怕不是只能硬闯了。”
“你打算继续打架吗？”
叶迪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道。
“啊，如果必须的话。”
“会死的。”
叶迪低下了头。
不得不承认，叶迪说得很对。
在夏慕斯我害她受伤，遇见克里斯时我也没能保护好她。如果再遭遇战斗，伤还没有痊愈的叶迪恐怕很难再挺过去了。
但我不想她死，也绝对不会让她死。即便没有了法杖，我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叶迪，因为我……
因为我喜欢她。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叶迪的感情。我看向低着头的叶迪，看着她的脸，决心不能再让她受伤害。
叶迪说话时一直没有看我，仿佛没有发现我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很久。
我们两人彼此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答应我，如果前面路上再有战斗，你站在我后面。”
叶迪忽然抬起头，双眼注视着我说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说会死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指我。
我一直只在意叶迪受了伤，光想着怎么保护她了。叶迪已经能够独自行走了，相比之下，反倒是失去法杖力量的我更容易有危险。
虽然她所考虑的多是出于理性，但我还是为叶迪替我着想而感到一丝开心。
不久之后，奎海也回来了。他先问了我这边的情况，然后愣了一下，摇头道：
“南边也走不了，全是开阔地带，走过去的话城楼上一眼就看到了。啥遮挡物也没有，就连块大点的石头都见不到。”
“能绕过去吗？”
奎海摆了摆手：
“那边有禁魔军的兵巡逻，多往南走一点都没戏。”
我和叶迪对视了一眼，然后征询了一下奎海的意见，最后决定干一场仗。
接下来，我们三个花了数小时时间制定作战计划，大体战略如下：
夜里敌人换岗时行动，我露面引爆信号弹吸引敌人，之后奎海接过法杖，狸猫换太子假扮我，把巡逻队引向南边。叶迪留下顺风法阵，在奎海抵达南边乱石滩后帮助奎海撤离，同时我和叶迪趁机沿北城墙尽可能向西潜行。风阵接到奎海后，三人一并突破剩余的路程，抵达城西。
之所以让奎海替我去引开敌人，是因为没有魔法气息的奎海是唯一可以安全撤离的。
只是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点，都不能有差错。一旦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导致我和叶迪提前被发现，或者被困死在北城墙。
而且，计划中的最后一段路程，只能靠武力硬拼。当前的我和奎海战斗力有限，能否突破基本全看叶迪的。
计划定下来以后，天色并没有留给我们太多准备时间。在夜幕降临以前，叶迪布好法阵，我和奎海也把能用的信号弹全都准备好。我在已枯的法杖上留下魔法印记，等奎海把敌人引到乱石滩之后，他只要丢下法杖就能脱身。
一切准备就绪，然而第一个意外发生了。
城楼上禁魔军的哨兵迟迟没有换岗。
叶迪说，这一批站岗的士兵似乎整个白天都没有换过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开始担心禁魔军是不是不需要换岗。毕竟攻城破城的速度如此不科学，如果有可以24小时不用休息的反人类设定也不足为怪。
计划换岗时行动，是为了趁两批哨兵都在城楼上时可以吸引最多的敌人，以便我和叶迪趁乱摸到北城墙。
虽然本身也多吸引不了多少人，直接行动的话区别并不大。但是开局不利，在心情上难免有影响。
“不能再等了，动手吧。”
在等待了近一个小时后，奎海忍不住说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挨个点燃了信号弹。
为了营造小规模攻城的效果，十几个信号弹附上火魔法之后，每几十米一个一字排开。我一路点过去要用上几分钟，期间我紧张得手都在颤抖。
按照计划，整排信号弹将在火焰的包裹下齐射出去，直指冬城。
飞在空中的信号弹，样貌与燃烧弹无异。其落在城头的杀伤力，虽然威力会比真正的燃烧弹逊色不少，但如果不仔细检查灰烬，单看爆炸效果短时间是看不出分别的。
全部引燃后，我分别和两边的奎海和叶迪点头确认，然后发动了魔法。
霎那间，火光闪耀，夜空中亮得宛如白昼。趁禁魔军还没有发现燃烧弹是假货，我在法杖上挂了一团火球，然后高举法杖大步走到城门正前。
很快，所有的岗哨都发现了我。
随着城楼上禁魔军一阵快速的调动，几只弩箭朝着我射了过来。我没有走得离城门特别近，在这个距离上，箭矢并不能伤到我。
其实，凭借身法我就能躲开。但是为了显得我威胁大一些，我特意空手展开一面小型火焰盾，然后把射来的箭全部挡开，包括那些擦身而过但其实原本打不到我的。
同时，我一边向前走近冬城，假装很强势，但始终没有走到危险距离。
见弩箭无效，禁魔军开城门派出一支小队。我停下了脚步。
只要那支小队的最后一个士兵踏出城门，我就开始后撤。
我并不是很擅长短跑，后撤的时候险些被追上。不过我好歹是赶在被追上之前，到了和奎海交接的巨石。
我们很迅速地交换了外套，然后奎海就接过法杖往南边跑去。我则在奎海引着禁魔军离开之后，压制着魔法气息遁走了。
按照计划，我现在应该去和叶迪碰面，然后沿北城墙潜行。
然而，意外又出现了——
禁魔军的追击速度过快，奎海被迫改变了跑动路线，避开原定路线的上的斜坡，向东南跑去。
我半路回头看时发现情况不对，停下了脚步。
奎海绕行的路线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会导致进入乱石滩的时间延后。但问题是，这样一来，追击的禁魔军卡在了奎海和叶迪预先布好的风阵之间。
如果奎海继续往前跑，叶迪的风阵就够不到他了。而如果他现在调头，仍然能进入风阵，但是因为提前引动风阵，叶迪的位置就会暴露。
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也没有讨论过对策。
奎海随时会跑出风阵范围，对于他来说，是继续往前还是转回风阵，不仅仅关乎他自身安危。他要在自己失去后路，和叶迪暴露之间抉择。
即把危险抛给他自己，还是抛给叶迪。
同时，对我来说，也是两难的抉择——是回去掩护奎海，还是去帮叶迪。
如果我现在去帮奎海开路进风阵，叶迪势必暴露位置，这样的行为会置叶迪于北墙而不顾。但是，如果按原计划去和叶迪会合，又是弃奎海于危险而不顾。
也不知道叶迪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情况，要是知道，对她来说恐怕也是很艰难的抉择。
奎海没有时间犹豫，我也更不能犹豫。我不能站在这里不动袖手旁观。如果非要我在他们当中选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叶迪。
可是奎海还有救，我又不能抛下他不管。
怎么办……
纠结之时，奎海用他的行动告诉了我他的选择——
他一路向前，跑出了风阵的范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