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云蓉醒了过来,听见外面有节奏的切菜声,心里产生些暖意。好久不曾有人替她做早饭了。
云蓉穿好衣服,然后轻轻地打开门。向雨荷正利索地将切好的青菜放进锅里面,各种香料和蔬菜的清香滋滋声中散发出来。
看见云蓉已经起床了,她笑了笑,温婉的眉眼在清晨显得格外动人,就像是挂着露水的兰花。
“醒了吗?可以再多睡会的。”
“嗯,已经睡的很好了。要做什么?我来帮忙。”
“不用了,你去洗漱下就行。”
云蓉应了一声,然后从水缸里面舀了半盆水。水冰凉的触感让云蓉清醒不少,洗漱完后,云蓉正好看见向雨荷取下一个鸽子腿上绑着的信件。
向雨荷打开了信件,然后叹了口气,随手就把纸条揉成了团,然后丢进灶里面。
“怎么了雨荷姐?”云蓉蹲了下来,替向雨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没什么,就是附近一个小村子要买些治跌打的药膏,可是他们老是说什么我的药膏掺了土在里面,不合用。本来三十文钱一罐,就赚点辛苦钱,有时候他们故意少给几个铜板就算了。可这次他们要用二十文一个买下我所有的药膏,还说过几日来取。估计,还是那个镇上新开的药铺干的好事。”
云蓉皱起眉头,“这明显就是欺负人啊,这种药膏本来就赚不到什么钱,现在还栽赃陷害,实在是过分。雨荷姐你不用担心,他们来便来,我和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看着满脸怒气的云蓉,向雨荷噗嗤一笑,揉了揉云蓉的绝美的脸颊,“好啦,知道你会武功,不过和这些人打没有必要。过几日我就要离开此处了,所以不要紧。”
“离开?”
“嗯,老是在这种地方,说不定我真的会习惯这种过于平静的生活,而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一直顺其自然,现在时机成熟了,没有理由一直躲下去。”
“可是——”
云蓉有些急了,她并不想过早和这个宛如姐姐一样的人分开。
或许这么说有些可笑,但是云蓉真的在向雨荷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久未谋面的亲人。仅仅是在一起,焦躁不安的心情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云蓉也并不是什么初入江湖的菜鸟。对于境遇相似的人会产生熟悉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仅仅是因为这种事情而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那么她也不配行走江湖了。
多次跟随师父外出云游,云蓉对于江湖上很多事情也算熟悉。她知道,永远不要过多的去相信别人。
其实这段时间里面,她心中对于向雨荷也是有相当的疑问。
其一,一个平凡女子,到底是有什么依仗才能如此放心的在这样一个近乎山野的地方生存,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对这一切都很熟悉。这里虽然还算京城的管辖范围,但是也是极其偏远的地方。要不是周围稍远处还有四五个村子和一个大点的镇子,向雨荷如何谋生都是问题。
其二,她和周围村子的交流似乎是靠信鸽。云蓉对于信鸽并不了解,可是她能确定,好几只可以固定来回报信的信鸽,很难说是一个靠卖药为生的女子能够拥有的。
其三,向雨荷的确是有一小片药田,可是其中很多药云蓉完全没有见过,而且从这些药中隐隐散发出来的药力来看,这无一不是药性猛烈蕴力深厚,甚至可以说有些烈毒的感觉。如果真的只是做些救治跌打之类的药,不可能用得到这种程度的药材。
剩下的,云蓉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了。
仅仅是这些,就足以让云蓉小心。换做任何一个处事小心的人,可能马上就会找个机会离开了。
云蓉话只说了一半,向雨荷也没有试着接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吃完了饭。
向雨荷采摘处理那些不知名的药材,云蓉拿着磨石慢慢磨砺已经布满无数崩口的素钢剑,将擦洗干净的三生镜重新穿在身上。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向雨荷拿着水壶和杯子,走向正在小池塘边树荫下乘凉的云蓉,递给她一杯水。
“啊,雨荷姐亲手递过来的水喝起来就是不一样呢。”云蓉故作夸张,大声赞叹着将清凉的水一饮而尽。
“贫嘴。”
向雨荷笑骂了一句,然后呆了半晌。她叹了口气,面色有些惆怅,“妹妹,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雨荷姐?如果是教训坏人的话,我一定帮忙。”
向雨荷轻轻摇了摇头,“不,我需要你为我护法。”
“护法?”云蓉心中一惊,不过脸上的表情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雨荷姐你会武功吗?”
“不。我在这个地方蛰伏数年,是为了凑够几个药材,来完成我早年在江湖中得到的毒药炼体的法门——羹阎罗。这个法门……恕我不能告诉你,这不是姐姐自私,而是这个法门一旦施行后,就只能剩下一个月的寿命。这个法门能把这些药材的药力和骨肉中的精气结合,强行变成一个内丹。只需要简单习练些兵器,我便能成为武林高手。到时候,就没有人再能阻拦我了。”
向雨荷举起杯子刚要喝一口,发现忘记在自己的杯子里面倒水了,便干脆把杯子放在地上。
“不过这是毫无基础的普通人的情况,如果有一个擅长滋养经脉的内功高手帮助梳理筋骨经脉,尽量逼迫药力在丹田凝聚,而不是融入血肉,那么寿命会增长些。这种法门对于辅助的人毫无影响。事成之后,我会教你一门用丹药提升内力的功法,剩下一些药力没那么霸道的药材你若想要,大可以尽数拿去。妹妹,我想报仇。”
云蓉没有说话,她从向雨荷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坚决。这种坚决是完全放弃了自己生命的人才能拥有的。
云蓉何尝不明白向雨荷的心境?
她刚知道仇人特征的时候,也是渴望复仇,甚至把此事当做自己存活于世的意义。如果当时云蓉能找到仇人,即使是内丹爆裂,也要让那个屠戮自己全族的人死。
这个要求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只需要说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大道理,劝向雨荷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然后多停留些时日,教她些基础的功法和剑术,然后离开便是。
但云蓉不会这么做,大仇能报的机会就在眼前,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描淡写的就说放弃的。
况且,向雨荷已经等了十六年了,先不说她有没有练武的基础,她这些年过得绝对不轻松。这事不是什么杀一两个人就能轻易结束的,有没有云蓉,其实差别不大。
向雨荷救了她的命,不论怎样,云蓉都打算帮她一次。
“我知道了。”
“真的!太好了!”向雨荷大喜过望,竟是直接扑了过去,把云蓉扑倒在旁边的草地上。
两人滚到在地上,嬉笑了几句后,向雨荷收了声,伏在云蓉肩膀上,抽泣起来。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直至放声嚎哭,连树上啄食虫子的鸟兽都被惊起。
“爹!娘!雨荷终于能去帮你们报仇了!”
云蓉慢慢拍着这个可怜人的肩膀,默默叹了口气。
毒药炼体?
丹药辅助?
都不过是平庸之人最后拼死挣扎的手段罢了。
若不是没有办法,谁又会用这种必死的招式去为自己讨个公道?
云蓉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天下人皆可怜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