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无聊啊。」
某天这么想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出了久不见光的卧室。开门的时候,门甚至开始发出令人抓狂的生锈的声响。
大概是下午了,阳光给我的感觉都有些慵懒,没有精神的样子。
「哈~」捂着嘴,我打了一个哈欠,换上已经系上鞋带的帆布鞋,向门外缓缓地走去。
漫无目的地,于忘记了其名字的公园中行走着,打发着仅剩无几的暑假。
并不是有什么闲情逸致,仅仅是距离近而已,因为想不到更好的去处姑且就这样了。
今天也是。
无聊而充实的大晴天。
投入4枚硬币,按下按钮,伴随「啪」的一声,汽水自高处掉落。Fanta汽水
虽然的担心喝多了长不高,但果然还是无法拒绝那种果味在舌尖炸裂的口感。
汽水到手,我满心的欢喜。
只是……
「……」
我看着覆满液面上的泡沫,又是一阵无语。这就是自动售货机设计的弊端了。
算了,等会再喝吧。
「叮叮叮叮~」如鸟声般和谐,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我不禁侧耳。
不可能听错的。
是乐声。
「是谁呢?」抱着这样的疑问,我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源头。循着杂草丛生的小道,我来到了一座桥边。
随后我看见了,靠在棕色扶手上的,背着stratocaster 型电吉他的,白色身影——
是一位少女。
少女干净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柔柔地搭在颈脖上,如同未污染地区悠然的白云,此刻也与头顶的同伴一起染上了夕日昏美的颜色,显得棚松而温暖。
少女微眯着双眼,修长的手指于相似颜色的琴颈上迅速却自然地移动着,捏着匹克的手轻微地一上一下拨动,细细的,清脆的乐声随之跃出,低吟浅唱着。
「美丽」
贫乏的词汇量使我只能想到这两个字加以形容。
奇怪的是少女明明弹奏的是电吉他,却没有接上扩大器,是在练习吗?还是说怕吵到别人呢?
但是这般美好的景色使我很快忘却了这无关紧要的疑问。
注意完全被夺走,我连脚下的台阶都没有注意,结果身体不稳,差点摔个跟头。尽管我努力地稳住了,还是发出了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十分突兀。
少女向我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随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露出了海蓝色的瞳,给这份橙黄的景色增添了份不同寻常的色彩,更显得奇幻而美妙。虽然现在显现出本人惊恐的情绪就是了。
少女手中的匹克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塑料声响。伴随一声顺滑的吸气,少女的肩部快速耸起,极力地摇晃着:
「变态!」少女咬牙切齿,搞得我好像是偷窥的痴汉。
「才没有!我只是听到好听的音乐就过来了!」
我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少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摸向身后的扶手,一面紧盯着我,一面迅速地后退,如临大敌。甚至还摘下了背在肩上的Fender,双手交握前端琴颈,严阵以待。
喂喂!不必这样的吧!为了表示清白,我将汽水放在了桥边,摘下了兜帽,与其对视。
「如你所见,我是这附近的学生,来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是太清楚我的眼神,但已经退到距离我十公尺的地方的少女,向后缩了缩。
「这、这样啊。」大概是相信了我说的话,少女放下了电吉他,倚在其上气喘吁吁,刚刚驱虎吞狼的气势烟消云散。毕竟实心电吉他的重量,不是一位正常少女能承受的。
「你来这里干嘛?这里有什么好的?」
「总是有意义的吧……你看,我今天不是听到了好听的音乐吗?」
「是嘛……」
少女微微侧过头,好像完全不注意我的样子,使我只能看见她那被夕日映得通红的侧脸。
「……」
由于双方都没有开口,气氛一度十分安静。
哈?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或许是因为无措,身体连同深处的心脏一起,缓缓地燃烧,如同被夕日点着一般。但是我也感觉「再这样待下去肯定很不妙」,上身还没有作出回应,下半身已经自作主张向后倒退。
湖面上,倒映的暖色奇景,微微颤动着。下一刻, 从我视野的边缘,脱离。
于是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美丽的地方。虽然没有什么离开的必要。
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想喝点什么。等等,我刚买的汽水呢?脑中浮现出漆上橙红的木桥,汽水于其上,完美地与其融为一体。
落在那里了!我不禁抚额。
算了,再回去一趟吧,反正也没事可干。
当我回去的时候,少女还在那里,弹奏着如蝴蝶翅膀细微的乐句。
「话说,你看到我的芬达了没有?」
「我手上这个?这是我的。」
「不,不是这个『Fender』啦。」
虽然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不过刚买的饮料还没喝一口就没了,简直比钱丢了还要悲伤一万倍。
我
那个黑色的方形的包让我有点在意。
「你为什么不接上音箱呢?」
少女抬头瞥了我一眼,面带不满。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话里透露「生人勿近」的味道,令人心生退却之感。
话说,音箱一般是直接接入电路的吧!
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我不禁有些浑身燥热。但,她并没有吐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电」,这就说明——
「那个,话说你的音箱是罗兰的吗?」
「是又怎么样?」
果然。
验证了我心里中的猜测,我右手一锤左手。
「我明白了。等我一下。」
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我转身,奔向我来时的地方。
很快,我便踏上了归程,少女远远地看到我,立即转过头,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给。」快要靠近她的时候,我减缓自己的速度,慢慢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显露出一盒5号电池。
她瞪大双眸,紧紧盯着我手中之物。
「这是什么?」
「电池啊。」
少女排色的薄唇轻抿,「我知道这是电池啦!只是为什么你会知道……」
「不重要,总之你需要这个对吧?」
少女拉开黑色的包,显露出梯形的音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情愿,好像还没准备好的惊喜被人发现一样。
她打开后盖,将电池装填进空缺的位置,打开开关,有轻微的白噪声响起。
将吉他接入,少女按出一个和弦,右手下扫,Fender钢中带甜的独特音色便漾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稍缓的音符,4拍子的抒情曲,微微敛起的寂寞。很快地就抵达了solo的部分。
少女的指尖移至高把位,右手迅速挥下,如同振翅的白鸥,黑色的拨片便是那翅尖了。
在一度又一度的鸣叫中,海鸥飞向远方的天空,直到世界尽头,那个我们无法得知的地方。
「是五月天的『温柔』。」
我一面将顺便买的乳茶递给她,一面说到。
少女放下挂在肩上的电吉他,犹豫着接过乳茶,脸上的迟疑很快变为了惊讶。
「哦?你居然还知道五月天?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一说到摇滚只知道beyond呢。」
「什么叫『我这种人』啊?」
「就是连『光辉岁月』和『真的爱你』都分不清的人。」
「有点离谱,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我披头士还是知道的。」
「Beatles确实是经典,不过在经纪人死掉后乐队就解散了,虽然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凝聚力……就不能讲点现代一点的吗?」
「要说现代的乐队的话,我想想……Judy And Mary 也不错」
「确实,takuya的吉他演奏很有特色,可惜后来乐队解散了。」
『解散,解散,解散……』
此般消极的话语在我耳边循环。
这家伙,是不是特别擅长毁气氛啊!
「照你这么说Beyond还解散了呢!」我几乎要生气了。
听到这里,她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黄家驹简直是音乐界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是啊,真可惜……不对。」
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她的思维走啊!
「哎,你好像很懂嘛,会不会弹吉他?」
她这么说着,快速靠近,把吉他递向我,思考也因此被打断。
「……」
陌生的女孩子独有的香味直往我鼻孔里钻,叫人心脏有点受不了。
「不不不,手残党表示拒绝。」
她却以为我是真的不懂,轻蔑地一笑,将伸出的手收回。
「你不会只是在不懂装懂吧?亏我还稍微期待了一下。」
「……那我就弹啰。」丢脸就丢脸吧。
不顾她的惊讶,我几乎是从她手上抢过电吉他,将背带绕过后颈。感受到来自那份紧张的重量,我捏起拨片,深吸一口气,从记忆深处搜寻音符。
手指在得到大脑指令前顾自动了。
一开始的单音,纯粹却极其考验着手指的协调能力,可能性无限。随后音阶扭曲着下坠,在坠落前乘上乘风飞起的列车,逐渐加速驶向未来线。
因为完全无法驾驭速度过快带来的惯性,花里胡哨的扫拨全部换成小横按。但即便如此,身体还是被乐声拖着前行。
每一刻都在弹奏,没有喘息的空间,模糊了边缘的旋律线向未来不断延伸,
推弦还是点弦,上拨还是下拨,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没法思考。
在抵达最后的桥段时,心脏已经与这首歌175的速度同频。过程中弹错了几个音,不过已经没必要留意了。
最后也是最初的引桥,彼方的前奏亦是此方的尾奏,在彼岸处逐渐消失。
手指还在抖个不停,好像在抱怨我给它们的压力太大。
「这首歌是……『空奏列车』。」
一曲完毕,我转向少女。
少女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嘟哝着给我答复。
「弹得很烂。」
「我知道啦!我又是专业弹吉他的!solo很难的好吧!」
「……我又没让你solo,更没让你弹这种难度的。」
「……」
我一时语塞。
难道,我误解了?
她不安地看向我,身体轻微地扭动,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那个,我……啊!」
似乎注意到什么,她轻轻叫了一声,如同鸟啼。
「抱歉,我得走了。」
她慌忙收拾着,将吉他音箱关掉,拔下连接线,吉他收进琴盒,推着行李箱离开。
在经过我的时候,她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小声道。
「会还的。」
她没头没尾地丢下这么一句,任我在原地发懵。
什么跟什么啊?
——
可是,第二天,少女并没有来。
我背着装有贝斯的包,无聊地等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概,此后也不会再相遇了吧?
说到底,这只是我自作多情。她大概只是碰巧路过这里,我却认为她会一直在这里等待。
再次戴上了兜帽,抬头望向尚未褪色的天空,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但明天依旧是晴天吧。
一定会是。
于是转身,向居住的地方走去。
在不经意间,夕日,沉落了。
——这便是一切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