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依脱戏服脱到一半。突然背后一阵凉。惊恐地回头，看到有人正在安定自若地关窗户，倒吸一口冷气，“a……”
还未喊出声就被来人捂住了嘴。
“别别别别喊！！！我没有恶意的。”
洛天依泪眼汪汪，咬了乐正绫的手，趁着乐正绫吃痛放手的空档说：“你趁着别人换衣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破窗而入，现在还来捂着我的嘴，你说你没有恶意？没有恶意？！！”
乐正绫哑口无言，松手放了洛天依。洛天依连忙拉紧了衣领。
“乐正将军向来洁身自好……更何况，大将军莅临，走正门就好，自然有人会恭恭敬敬地迎接你，给你沏上茶水好生伺候，你这又是何必呢？”
乐正绫转手指。她总不能说自己一时脑袋发热……吧？
“若不是将军年少时对我有恩，我早就喊了人了。不过现在，您该请回了吧？今天这事，我就当没有看见。”
“我年少时对你有恩？这话从何说起？”乐正绫愣了愣，哥哥这家伙小时候还在外面勾搭过妹子？嗯？
只见洛天依面色一红。乐正绫心中一惊，不是吧？
“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爹娘带我在外面游逛，不小心和爹娘走散了，却被那糖葫芦吸引了去，令妹看见了我，让将军您给我买了糖葫芦……”
对了！就是那个“8”！乐正绫终于能解释清楚为何自己对那个发型那样眼熟了。“既然你记性这般好，那你也应当认得，我不是乐正龙牙而是他的妹妹才对。”
“诶？你，你是？”
“我叫乐正绫，你叫我阿绫就可以了。”乐正绫对着洛天依略带歉意地笑，“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只是我看着你面熟，出去的时候脑子一热就偷着上来了，毕竟我不喜欢那样被人招待，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然后洛天依的脸就更红了。“阿，阿绫……”洛天依生生涩涩地叫，“你可以背过身去一下吗？”
“啊？”乐正绫一愣。
“这戏服穿着闷得慌，等我先换下来，再同你聊天可好？”
“哦，好，好！”乐正绫转过身去。
“不许回头！”洛天依警告。
“大家都是女孩子怕什么……”
“不许回头！”洛天依提高了声音，招来了门外路过的丫头。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细小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吓得两人皆是一惊。
“没，没事！我自言自语呢，不用担心我了，你忙你的去。”
“是。”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乐正绫才松了一口气。
“你说你，不回头就不回头嘛，说那么大声做什么？”
洛天依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换上常服。
“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常服的洛天依又是一番韵味，惹得乐正绫挪不开眼。
“你不要看了/////”洛天依受不了乐正绫耿直的目光，责怪道。
“好好好，我不看便是了。”说着望向窗外，月亮正明朗，正圆满。乐正绫不禁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爹爹说只有心事复杂繁多的人，才会像你这般皱眉叹气。”
“国家有难，大战在即，可我到今天仍然想不出作战的计划。”
“不曾听闻乐正家的大小姐要上战场。”
乐正绫想到朝廷似乎还没有对外公开自己哥哥的事情，乐正绫觉得这是迟早要败露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我哥哥打了败仗，摔断了腿，我不得已要来顶替他的位置。”
洛天依倒水的手一顿。“这……”
“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天依不会的。”
“不用客气了，我马上就走的。”乐正绫按下洛天依倒水的手。
“可是……”
“真的不用。”
“可是我……我刚刚唱完曲子口很渴的……”
“……”
“……”
“不打扰了。”说完乐正绫从窗口纵身一跃跳进黑暗里。黑夜很好地掩盖了乐正绫脸上的绯红。
太。T。M。的。尴。尬。了。
后来的乐正绫，依旧忙里忙外不得空，只是偶尔隔三差五地在夜里揣着一卷地图提着一笼小笼包往那烟雨楼去。走后门上去。
“我爹爹和我哥就是在这个地方失误的。”
“那何不如避开这个地方不走？”
“我看过了，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那你看这里……”
“夫人？”
“怎么了？”
“我感觉小姐最近似乎总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
“她这个年纪啊，随她去吧。”
乐正绫听着洛天依把她的作战想法指出来的时候忽然笑了。
“阿绫？怎么了？我说得不好吗？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乱说打扰你的。”
“不不不，天依说得很好啊，只是我突然想到，这片国土将来的安危，就掌握在你我，两个女人的手里。”
洛天依不明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看着乐正绫头上的一撮呆毛出了神。
乐正绫目光一瞥，看到了角落里的古琴。颇有兴致地起身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弦。古琴被擦得很干净，没有落上一丝灰尘。
“阿绫喜欢弹古琴吗？”
“不如听听看？”
“好啊！”
点点音符从乐正绫的指尖渗出，然后变得流畅了。
洛天依听得入神了，抬起手臂跳起舞来，乐正绫看得入迷了，乐声越来越动人。
乐正绫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种错觉。心下一惊，手下一慌，琴声便乱了。洛天依停下了舞步，见乐正绫又皱着眉头，伸手就要去抚平。才刚触到，手就被乐正绫抓住。
“天依，我……”
“怎么了？阿绫？”
“我可能有些不舒服，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绫将军慢走。”洛天依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转身连忙去收拾桌上的笔墨地图，遮掩了耳尖的通红。
那一晚，乐正绫彻夜难眠。
“夫人。”
“怎么了？”
“小姐一边弹琴一边跳舞。”
“？？？”
“天依啊。”
“娘？怎么了，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
“嗯？”洛天依头顶上的倒8字不明所以地晃了晃。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诶？”洛天依脑子里一闪而过乐正绫的模样，羞红了脸，“我哪有！”
一个月很快过去。不过已经足够乐正绫和洛天依相识相知。
“天依，我明日……”
“我知道。我等你回来。”
“嗯。”
第二日，准备出发。乐正绫清点好人马，望了望烟雨楼的方向，牙关一咬，“出发！”
战马嘶鸣，乐正绫看不见洛天依混在送行的百姓当中，就像洛天依在人头攒动中只看得见乐正绫头饰上摇晃的翎子。
乐正绫走后，洛天依日日祈祷，日日擦洗着乐正绫曾经弹过的古琴。夜里看着窗外的月亮弯了又圆，每日祈祷着有人回来报信，又不那么期望，毕竟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乐正绫跋山涉水，按着和洛天依商讨好的路线有条不紊地行军。
奇异的作战风格，让士兵们很是疑惑，却让敌军措手不及，首战大捷，攻克了那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乐正将军果然厉害。”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不知是那位高明的参谋？”
乐正绫轻声一笑：“洛天依小姐。”
满座哗然。
信使风风火火地赶回，皇上听了眉开眼笑，当场赏赐了乐正绫和洛天依金银布匹。洛天依表示一脸懵逼。
直到信使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乐正绫打了胜仗，乐正绫是安全的。终日的提心吊胆，使她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
信使看着梨花带雨的洛天依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手帕递过去。
“洛小姐，这是将军带给您的。”
洛天依结果手帕打开，里面完好地包着几颗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
“那个，洛小姐……”信使又缓缓开口。
“怎么了？”
“乐正将军特意叮嘱，这个不能吃……”
“这我当然知道了！阿绫真是的！哼！”
“在下就先告辞了。”信使正打算离开，被洛天依叫住。
“我问你，绫将军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信使想了想：“这不好说，乐正将军打算一举击退来犯，巩固边境，少说不下三两月吧。”
“这么久啊……那个，你把这封信带给绫将军行吗？”
报信人一笑，“好的。乐正将军也时常给我们念叨想着您，想听一听您唱的曲子呢。不过我不好久留，还请洛小姐多多包涵，在下就先告辞了。”
乐正绫在军帐里正看着地图规划着如何继续行进，信使风尘仆仆地赶到。
“呦！阿言，回来啦？”乐正绫向信使阿言打着招呼。
“好累啊！”阿言奔波了几日不免疲惫，“这是洛小姐托我给你带的信。”
“哦？”乐正绫伸手接过信，遣了阿言出去。
乐正绫打开信纸，整整齐齐地写了几行诗：
往日歌楼头，
你我曾同游。
且听君琴悠，
曲舞我云袖。
今君征战中，
唯吾独自留。
只愿再聚首，
不尽相思愁。
乐正绫乐开了花。洛天依会作诗了。本想执笔回信，却不知何时才能送达，眼下还是先做正事的好。乐正绫叹了口气，在宣纸上随意写下几个字，放下笔，心想不行太丑了，又重写了一张。反反复复写了五六张才罢手，把写好的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衣兜里。
“去把阿言叫来。”乐正绫吩咐手下。
“是。”
“阿言，北寇的军队凶猛，作起战来我方损失惨重，圣上命令主和不主战，我看不如明**就去言和吧，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
阿言领了命令，第二日天晴未久，就作为使者去向北寇言和。
“乐正将军！大事不好了！”军帐外士兵突然闯入，看着地图深思的乐正绫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慢慢说！”乐正绫见来人是陪同阿言一起去言和的士兵，心觉不妙。
“乐正将军，言、言大人，被北寇杀了！北寇还说，他们的军队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什么？！！”乐正绫愤怒地一拍桌子，“通知下去，所有人马准备，为阿言报仇！”
乐正绫转身拿起拿起长枪，划破桌上的地图，扬起帐帘，飞身上马，干脆利落地斩断栓马的绳子。
这一战打得实在太突然了。好在乐正将军勇猛无比，打着头阵率军杀敌，尽管吃力还是打了胜仗。至此，这一场站终于告一段落了。
这段话是回来的士兵说的。
士兵带着几辆马车的赏赐到了乐正将军府。
洛天依得知乐正绫的军队打了胜仗回来，早早就到了乐正将军府等候。正和龙牙在谈笑着。
“乐正将军，英勇杀敌……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不幸……冷箭……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实乃国之荣耀。现赏赐……”
洛天依脑子里乱成一团，在手中紧抓着士兵的衣领时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几个支离破碎的话。一旁的乐正龙牙早已泣不成声，洛天依也不知自己听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泪水太过冰凉。凉过那三月的春雨。
“洛小姐！请冷静！”
洛天依被佣人拉着。
“他说，绫将军死了？”洛天依木木讷讷地问着拉住自己的佣人，“他说阿绫死了？！！”洛天依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是的，小姐……”
洛天依只觉得两眼前一阵黑暗，一头栽倒，随后不省人事。
“小姐！”
“洛小姐！”
再次醒来的时候洛天依在床榻上躺着，回想起乐正绫的死讯，眼泪又落了下来。服侍看守着洛天依的佣人连忙用手帕擦去洛天依的眼泪。
“洛小姐……”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洛天依吃力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行，但请先拿着这个。”佣人递过去一张被折得平整的纸，“这是乐正将军……”佣人看到洛天依听到这个名字时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临死前嘱咐士兵带给您的。”
佣人见洛天依结果纸张后，便退了出去。
洛天依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也不知是沾了谁的血迹的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天依：
我喜欢你。
绫
洛天依再也无法忍受，放声大哭起来。门外的佣人听着洛天依的哭声无不心碎，竟也小声地抽泣起来。
在那之后的三个月里，洛天依患上了肺痨。终日高烧不降咳嗽不止，自此也告别了演唱生涯，洛掌柜几乎从搜罗了全国的名医来为洛天依看病，皇上也派来了御医为她治疗。
皆是摇头，对着洛掌柜说：“趁着您还年轻，再要一个孩子吧……洛小姐……脉象已大乱，况且本人的求生欲望不强……怕是命不久矣。”
“洛某求求各位大夫了，不管花费多少钱财，洛某都愿意出啊！”洛掌柜那样高高壮壮的男子汉，就这么在众人面前跪了下来。
“洛掌柜请起！就算你这么说，这肺痨……从来就没有人能够治愈，我们也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请洛掌柜不要为难，告辞了！”
“咳咳……”洛天依在手帕里咳出了血。她的枕上，始终放着乐正绫给她的红豆与字条。
“爹，你就别，咳咳……别为难他们了。娘，别哭了……爹，帮我把古琴搬来，娘，扶我起来好吗？”
“好，好！”洛掌柜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满足洛天依的一点小小的要求，到角落里搬来了早已落满灰尘的古琴递给洛天依。
洛天依将灰尘细细擦去，芊芊玉指压在琴弦上。
洛天依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唱出——
“念 往 昔，我急旋 慢转 你 抚琴低吟。到 如今，重唱此曲却 已 无你。莫 叹息，我 再舞一曲 你意乱 情迷。空余忆，良辰 美景多 可惜。倾 杯醉，化 蝶儿 飞，飞去寻 百年来 相思。泪 珠碎，只盼 入睡，睡梦中，此情可 追回。”
“爹，娘，女儿不孝。”洛天依说。而后在心里她又补了一句：“阿绫，我来找你了。”
洛掌柜和洛夫人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当晚，也就是乐正绫战死后的第四个月，洛天依病逝。按照洛天依的请求，她葬在了乐正绫的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