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稻草人

作者:加斯布拉德的哀语 更新时间:2020/7/26 17:42:09 字数:3646

空气已经有些时候没有那种硝烟的味道了。

在去斯达丁的路上,可以看到人们——他们或在重建自己的家,或在奔忙的路上。他们也许终于有了许些希望了。然而对我而言,这却算不得什么。在听不到加布利尼斯-Ⅲ引擎的呼啸声的日子里,我提不起兴趣——仿若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我穿着黑白色搭的礼服,白色的头巾包住了两年时间长长的头发。说实话,我不喜欢这种并不拘束的服饰,它容易使我的警惕意识自我消沉,无意识地处在不安全环境之中。虽然现在也没有了那种威胁,但——对,我已经习惯了,那种生命不需要为生命负责的日子。

在我所乘坐的马车旁,是已经休耕的广阔的田地。斯达丁的二月仍然是冷的——它是天气转暖的开始。过不了多久这些田地将再次开始新一轮的耕作。一个又一个稻草人立在自己所管辖的稻田上,衣着单薄……

一阵寒风突然钻进马车。我缩了缩身子——但很快就放松了。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我不太明白。

寒冷这种事情……也许有吧……

此时,已经几乎没有人在附近了——我的雇主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但艾格达斯庄园的偏僻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而我也开始想象我的雇主——塔布斯·伦多将军——会是什么样的人。虽然胡乱猜测上级的形象对一位优秀的士兵来说并不是该有的行为。

塔布斯将军最后一次指挥的战役是两年前的斯文迪克战役,也就是战争的最后一场战斗。这位传奇的老人用那场战役的胜利结束了“十年战争”,也为自己的传奇落下帷幕。现在,也许是年迈的他终于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一直倔强如牛的他终于是选择了一个人来照顾他——不,是照顾他的庄园。他是一个很有感情的人,虽然有的时候让人捉摸不透,但他确实是个很有感情的人。

他会让我照顾他的庄园,并陪他度过这段时光。他会死——不是自杀,而是让死神慢慢带走他。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的,意味着艾格达斯庄园已经近了。

窗外首先出现的是红色的砖墙,藤蔓不连续地错落地攀在已经有些风化的它们上,透出与它们主人相符的古老。很快,一面生锈的铁制大门突兀地隔开了砖墙,同时,马车又上前了一段距离,在大门不远处停了下来。

“小姐,艾格达斯庄园。”

车夫的声音略显苍老。这和他因苍白的脸色和开始泛白的鬓发而不再年轻的年轻面庞有神似之处。或许他还记得对待顾客应有的礼节,但我已经推开了门——在他为我拉门之前。

自然地独自下了车,我向庄园大门走去。这里已经变得萧瑟破败,但那幢别墅仍是有着端庄和宏伟,像一位老贵族——事实上它也称得上是一位老贵族了。比起简单的兵营,它更容易,更明显被看出曾经的辉煌。

然而,走过大门,来到庄园里,却可以看到许多长势良好的花草,其中不乏有许多修剪的痕迹。无疑——有位勤劳的老人并没有忘记它们。也许是因为它们更具色彩,也许是因为它们更有生命。我来到别墅那宽大的正门前,敲了敲门。随后,里面便传来那位据说很严厉的将军的声音:

“进来。”

我拉下门把手,推开门。一阵风铃的清脆的撞击声随着我的动作响起在大厅中,如一道突起的涟漪,又很快平静下去。

他——塔布斯将军——背对着我,不知在那张杂乱地堆满了纸,笔的长桌前看着什么。他穿着一件陈旧的黑大衣,头发已经全部发白;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拄着拐杖;背微弯,腿却撑得笔直。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突然转过头:一张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皱纹不多,只有几道额上的在展示着岁月的深刻;他的右眼已经失去了光采——瞎了,左眼却更为有神,迸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活力。

“啊,你是……”

老人在思考着,我适时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您新请的佣人。”

“佣人?嗯,你似乎还不太习惯。”

“是的,虽然有事先做了很多准备,但还是不习惯这种平和的生活。”

他没有说话,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有些紧张——一直到我想要移开视线,他才一转头,同时好像不经意地问我:

“基本的都会吧?”

“……会。”

“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在紧张?”他又问。

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把头巾摘了吧。它限制了你的美丽,没有人会喜欢。”

我不理解,但我还是如他所说,摘下了头巾。被卷起来的头发披散开来,我感到了一阵轻松,只是我不习惯,不喜欢这种懒散。我又想绑回去。

突然地,一根棒状的硬物猛地击打在我拿头巾的手上。几乎是一个瞬间,我的拳头本能地向攻击我的人挥出去——是塔布斯将军。他的拐杖的一端被我拨开了。

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把我的拳头刹住,而是让它朝将军狠狠击打过去。而我所料不到的意外也就发生了——我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啊,该死的女仆裙,我应该让卡蒂裁的更短的——当我失去平衡,将要耻辱地栽倒在地上时,我在内心咒骂那个为我制作这一套服装的裁缝。

然而,我并没有摔倒——塔布斯将军托住了我。

“呵呵,你仍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士兵。”在我稳住身子,郑重地整理衣服的时候,塔布斯将军笑道。

不可置否。我是士兵,一直都是。我从来不知道正常人的生活如何;除了“遵守命令”和“战斗”,我生活里没有其它的什么东西了。大多都逝去了。我看了将军一眼。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恼怒,他好像很惊讶地挑起眉毛,左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哼哼”地笑了两声。

“你叫什么名字,士兵?”他问。

“……夏莉丝。夏莉丝·莫斯提马,将军。”我思索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姓氏告诉了他。

“啊……我知道这个名字。你是卡托斯的手下?”

卡托斯。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在战争结束前的三年里,我转到他的部下执行任务。通常而言,像我一样的人,没有几个活得比上级长。然而我——对,我每次都活了下来,每次。如果我没有活下来,那你现在会害怕吗?至少躺在英雄陵园的卡托斯是没机会回答了。

“噢,对,他已经可以永远地去吹他的酒瓶子了——难以置信,你这样的士兵,竟然可以活得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久。”塔布斯将军转口又道。显然,他不想在有关战争的东西上留心太久。

“你的名字和你的美丽一样,意味深长。”他最后说道。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对,他们叫我“堕天使”。

我不太明白。自然,我,也不需要。

终于,塔布斯将军挥了挥手,道:“去吧,做你该做的事。等到时候,我会跟你介绍新朋友。当然,前提是那调皮蛋儿会准时过来,哈哈。”

他转过身,又去做他刚才的事情了。

我再去我房间,为我日后的住宿做整理之前,我看了一眼他桌上的东西。

似乎是一张拼图。他正对着它出神。

时间到第二天。

当我穿好衣服,提着灯来到大厅的时候,塔布斯将军刚刚对着衣镜戴好他的帽子。

“你起得有些晚了,夏莉丝。”他对着衣镜认真地整理了自己的衬衫和领带,确定整齐之后,伸手去抓放在衣帽架旁的手杖,“你不应该起得比我晚。”

“将军,没有人可以起得比您早。除非他根本没睡。”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因为光线太暗,我没有看清上面的指针。

“但你比我年轻,夏莉丝。我已经老了。”

“……如果您没有像个疯狗一样在斯文迪克和阿尔速互相撕咬,我也许会相信这句鬼话。”

“噢,从这句难听的赞美可以听出,我给这位年轻且优秀的战士究竟留下了怎样的形象。”

“这很形象,将军——您哪只耳朵听出来我是在赞美您?”

、“是吗?嗯——啊,不用叫我‘将军’。它已经过去了——现在你要叫我‘先生’。”

“好的,将——先生。”

“先生”这个词对我来说有许些拗口。塔布斯将军应该是理解我的。

“你可以慢慢适应。但我不希望你把它当做命令。”

“好的……先生。”

他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您要出去吗,将军?”我问。

“啊,是的。你知道的,那个调皮蛋在外面过夜了。”

“需要我帮忙吗?”

“你帮忙?噢,我想并不需要。虽然凌晨的风很大——我能搞定的。”

他沉默了一阵,又道:“你的工作是照顾好她们,明白吗?”

她们?我好像除了一间房子还要再照顾些什么。不过我没想太多,那没什么好处。

“如果你做好了,你可以熟悉一下这里。这对你日后应该会有所帮助。”他最后说道。之后他出了门。不过多久,就传来了马嘶声。

接下来,就是我的时间了。我想。

我初到这里,可以做的活不多,但也不会很轻松。在塔布斯将军回来之前,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熟悉周围环境上。

艾格达斯庄园始建于1226年,到如今共有过二次重建。它的原主人——克里斯蒂娜·兰托瓦·阿塔兰忒,是安特里王朝的玫瑰骑士,在当时拥有仅次于皇室的权力。她在与克多特帝国的波昂战争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却只要了一块土地,并终老于那里。

那就是艾格达斯庄园所在的地方,斯达丁。

无论是后来居上的罗伯特·塔爵士还是龙宁·伦多爵士都保持着对这位伟大女性的尊敬。

当然,具体的历史可不是我这个匆匆一翻《艾格达斯》的人所熟知的。

宅里的地板均是用大理石铺成的,有些偏向肉色,光滑,且很凉。如果再粗糙一点,应该就和阿卡托那潮湿的地板触感一样。我摸遍了这里各个路口的地板,通过覆盖的灰尘来判断最近一段时间这里的活动。

大部分的房间都落满灰尘。塔布斯将军确实是老了,五年前他还可以背着个轮胎去和队伍里最精壮的小伙比划比划,现在却连三楼都不常去了;他还是会打猎,挂在他书房里的猎枪上了油。我并不担心他会受不住。他敏锐的枪法总是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他的卧室里的橱柜上总是摆满了各种小玩意:一架玩具飞机,一个用来装硬币的盒子,一个中世纪骑士的小模型,一个用军功章和胶水粘合起来的四不像……也许这使他看起来更有智慧?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厨房是干净的,至少比起战争期那临时撑起的帐篷,这里更令人舒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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