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鸫和秋月在客厅里看着千篇一律的肥皂剧。
“鸫酱,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紫外线餐具消毒器,利用紫外线杀菌的原理达到消毒的效果,方便快捷。”
“那这个呢?”
“浴室用玻璃清洁剂,原理是……”
无聊的两人玩起了识物的游戏。
鹀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校园霸凌,纸条,跳楼,加奈,铃铛,金发女人,叔叔外出找房子,我和鸫同居,妹妹,同居,妹妹,同居……
“什么破事啊!”鹀咆哮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砰嚓——”楼上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加奈?”鹀对加奈的情况很是担忧,便冲出门去。
“加奈!你在里面么?加奈!加奈?”鹀敲打着门。
无人应答。
“加奈!加奈!开门!”
“加——”
门开了,眼角带泪的少女出现了。
“加奈,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
“别说傻话了!快告诉我。”
“真的,没什么。”少女面色痛苦万分。
鹀改为柔和的语气:“呐,加奈,我们不是朋友么?告诉我吧,你的烦恼。”
“回去!”
“!”
“快回去!”少女尖叫道,附近的建筑的声控灯都亮了。
“加奈?”
少女开始关门。
“加奈!”
“求求你了——回去吧!”
少女的眼神充斥着绝望与悲伤,鹀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门永久的关上了。
鹀伤感地转身,发现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
少女把手放在解开前两个纽扣的衣服上。
“想看么?”
“看——看什么!”鹀脸颊燥热起来。
“那个女孩子的情况。”
鹀松了一口气:“能做到?”
少女阖上了眼睛,紧接着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散落着酒瓶和各种垃圾的房间,看见了躺在墙角时而抽搐的女人,看见了眼眶红肿却强作欢笑的少女。
“啪——”少女随着清脆的耳光声倒下。
“怎么这么慢!”男子重重地捶打桌面,“酒!”
眼泪再次滑落,少女强忍着痛楚打开一瓶酒,递给男人。
男人从少女手中夺过酒,往嘴里塞进吃食。
电视上搞笑艺人的表演让男人大笑起来,男人突然将酒瓶摔在地上,酒液与玻璃四散开来。
少女低着头站立在一旁,头很低,很低。
“啪——”
“加奈!”强烈的呕吐感让鹀从另一个视线中拜托出来。
“怎么了?”回答的是放心不下而上楼查看的秋月。
“秋月姐,我的朋友在里面被一个男人欺辱,她的母亲貌似还受了伤!”
“哦?”秋月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了缝,“闪开!”
“砰!”看似华贵实为便宜货的大门被女人一脚踹开。
“什么东西?”醉醺醺的男人走了出来,“你们是谁?”
“你在对一对母女施暴?”秋月并没有回答。
“喂!老子在问你们是谁!”男人神经质地吼叫起来,“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
“你家?你是加奈的父亲?”鹀震惊了,认识加奈这么多年,从未听她提及父亲的事。
“死丫头!滚出来!”
加奈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面带死色。
“告诉他们我是谁?”
“……”
“快给老子说!”男人抬起手欲打加奈。
“请你稍微注意一下身为男人的尊严!”粗大的手被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加奈,他真的是你的父亲吗?”
少女没有回答,但屈辱的眼神出卖了一切。
“放开手!老子可是空手道黑带!”男人咆哮着,挣扎着,却无力挣脱。
手上的茧使他感到疼痛。
“加奈?”
少女的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够了!我已经受够了!”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秋月松开了男人,那双恶心的手她也不想多握一分钟。
男人得救了,从秋月的身边跑开。
“臭丫头,你找的好朋友!明天我回来之前,你必须把事情给我解决好!”
男人叫嚣着走出了房间。
“加奈,能告诉我——”
“滚回去!”
“!”
“滚回去啊!”少女粗鲁地推开了欲上前的鹀。
“滚回去!滚回去!滚回去!!!!”
“加……”
“砰!”门重重地被关上了。
门锁受损的门依然紧闭着,显然是有人在后面抵挡。
鹀尴尬地笑了一笑,胸口那份莫名的感情使他想哭泣。
秋月丝毫不在意少女的无礼:“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她现在也很难受吧。再说了,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也很难插手。”
“嗯。”鹀稍微振作了些。
“当然了,既然她是你的朋友,我们绝对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现在也许是时机未到。”
“回去吧。”鹀摇头道。
“下去吧,鸫。”
一直站在楼梯处的少女不带丝毫留恋,走下楼梯。
鹀也走了下去,秋月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
随着楼下关门声的响起,少女滑落在地。
房间里,鹀躺在床上,注视着暗夜之中的天花板。
自己房间的楼上便是加奈的房间,脆弱而坚强的少女此时此刻是否也倒在床上,抱着枕头,在无人能见的黑暗中哭泣着?
胸口堆积的情感压迫着心房,鹀的胸口开始作痛,使他回想起那天被剑刺穿的痛楚。
门被打开了,少女与门外的光融入最初只属于一个人的黑暗。
鸫将自己的躯体与鹀重合,把头颅放在少年的胸口上。
鹀闻到了少女带着沐浴露的体香,胸口传来了少女湿润的头发的触感——痛觉渐渐消失了。
鹀轻轻抱着少女的长发,凝视着天花板。
鸫的双手搭上了少年的双肩,说道:“她很痛苦。”
“是啊——”
“她很绝望。”
“也许是这样吧——”
“她很愤怒。”
“或许吧——”
“她想亲手终结一切。”
“什么意思!”鹀坐起身,将少女抱在怀中。
少女头发散落开来,睡衣也从肩膀滑落,露出里面湿润而光滑的肌肤。
“我不清楚,也不明白。她的思绪很复杂。”少女将头重新靠在了鹀的胸口,倾听着心跳声。
又涌上来了,比以往更加清晰的恶心感——那么的黑暗,那么的封闭,令人窒息,令人感到被吞噬的痛苦。
“诶?”鸫被鹀推开了,发出不满的疑问声。
虽非自己所愿,但鹀并不想解释。
“抱歉了,我累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嗯。”鸫低下了头,将肩膀重新用睡衣遮挡。
“晚安了,鸫。”
“晚安,主人。”
“笨蛋,应该叫哥哥啦。”
“……”鸫默默地走出房间,将门关上。
光被门隔绝,房间重新恢复到黑暗之中。
没有了少女的房间一片死寂,压抑的黑暗迫使鹀进入梦乡。
黑暗,黑暗,黑暗,除了黑暗这世界别无他物,鹀这样想到。
令他喜悦的光亮出现了,那是高高燃烧的火堆。
直冲天际的火焰将鹀拉近,他看到了一群身着装甲的士兵在喝着酒,用笨拙的舞蹈表达着喜悦。
“将军,今天可是有史以来我们获得的最大一场胜利啊,将士们都在按您的指令庆祝着,您不下去和他们一起吗?”
脱下黄金盔甲的男人显得十分秀气,与其说他是驰骋于战场之上的将军,他更像是一个落魄而忧愁的书生。
“来!喝个痛快!”男人猛地站起身,端起一碗酒喝道。
突如其来的疾烈的晚风使男人的衣袂作响,也吹高了篝火。
士兵们被男人的气势所慑服,纷纷举起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男人也把酒喝干,将酒碗摔碎在地面上。
“哦!!!!!!!”响起来的是士兵们的欢呼声。
男人转身走开,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捂住了嘴角。
“咳咳……你说过——只要我不背叛你,你就不会背叛我。是么?”男人拔出了腰间的剑。
漆黑的剑锋撕破夜风,发出了冷色调的低鸣声,似在回应。
“呵——”他在笑。
睁开眼,看到的是鸫精致的面庞。
发梢落在脸上有些微妙的痒,“让开啦,很热诶。”红着脸的少年说道。
鸫顺从地离开了少年。
鸫已经穿好了校服,修长的双腿是如人偶般的少女唯一看起来充满活力的地方。
“诶!我睡过头了么?”鹀有些吃惊。
“没有。我只是想尽快吃到主人的早餐。”依旧是爽快的否定。
“诶——我还想多睡一下的——”
放在床头的手机及时地响起了欢快的小提琴声——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
“嘁。”听到闹钟响起鹀有些不甘心。
“早饭。”
“好啦好啦,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
“早饭。”
“砰。”门关上了。
“我们要走了。”
“路上小心。”秋月懒洋洋地回答。
“加奈?”
推开门后鹀惊讶地发现少女提着书包站立在自家门口。
“好巧呢,鹀君。”
“要一起走么?”
“嗯。”加奈用如同向日葵般的笑容回答道。
鸫突然将嘴贴近鹀的耳朵,轻微的鼻息使他全身如遭受电击般轻微地颤抖起来。
“她在这里已经半个小时了。”
鹀看了一眼加奈,没有说话。
“走吧!”加奈充满元气地说。
“昨晚真是对不起了。”
“没事哦。昨晚我们也弄坏了你家的门,在这里说一声对不起了。”
加奈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走进了车站。
列车很快地进站了,人流如水一般充满了车厢。
鹀看着低头站在身旁的加奈,想开口说什么打破沉默,却不知从何说起。
“真是太好了呢。”
“嗯?”
“我们能够回到过去,真的是太好了。”加奈抬起头,短发下的双眸里泪光闪烁。
“——”鹀有太多的话说不出来,到最后变为轻飘飘的一句“会好起来的”。
加奈笑了笑,用悲哀的语气说:“我来告诉你吧——
我的父母都是日本人,父亲年轻时很有才华,虽然很长时间都在外边工作,但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家,寂寞的我和母亲,都明白的。虽然很寂寞,但我们都能忍受。
六年前,父亲因为工作带着我们来到中国,准备打拼出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他也一直拼搏着。但是我们更加寂寞了。”
到站了,加奈和鹀并排下了车。
“不过和母亲比起来我还是很幸运的——因为有鹀君做我的朋友——我非常的高兴,一直,一直都在感谢着鹀君。”加奈侧过头,用真挚的眼神注视着鹀。
我也是很感激你啊。鹀将视线从加奈的脸上移开,心底默默地想道。
两人并排地走在通往碧华学园的路上,鸫远远得跟在后面,三人成为了碧华学园上学路上的一部分。
“可是呢,直到三年前——父亲被公司开除了,据说是因为他泄露公司的机密给敌对企业,他的公司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父亲带着一大笔钱回来了,别人都说它是父亲靠出卖公司才得来的,父亲告诉我们这是他一生的心血换来的,我也一直相信着。
可是父亲并没有依靠这笔钱东山再起,他开始酗酒,那一笔钱他没有花一分在我和母亲身上,都被他用去喝酒。家人们都劝他从头再来,他却以名声已经变臭,没有人愿意和他合作为理由一再推辞,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了。
由于我考上了碧华学园,需要一笔学费,我和母亲平日里打工挣来的钱完全不够——生活开支就已经很吃力了,学费什么的——
母亲不想让我辍学,于是她背着我和那个男人借了钱,男人第一次把钱交给我们,并且只要我们还一半,但是他有附加理由——他要重新搬回他六年来都没有回过的家,我和母亲都要照顾他。
母亲答应了,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和鹀君分开啊!可是噩梦接踵而来,他酗酒,殴打母亲,用我打工的钱买酒,我和母亲想反抗,但是……”
加奈的眸子暗淡下来,泫然欲泣。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今天就要结束了。”
两人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加奈低声说了一句,鹀听见了,但仍保持着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的沉默。
“喂!看呐!”
“天啊!他疯了吗?”
“快看天台!那个疯子!”
杂乱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鹀退后到人群中,抬头看着天台。
一个男人如杂技般在天台护手上行走,平伸开来的双手在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没错,就如同走钢丝一般。
风将男人的身子吹得摇摇晃晃,男人随时都有坠地身亡的危险!
“快下来啊!危险!”
“喂!”
人越聚越多,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快跳下来吧!哈哈哈哈!”
“快跳啊!别磨磨蹭蹭的!”
“跳!跳!跳!”
人们开始呼喊起来,千万个声音汇成一个“跳”字。
男人摇摆地从护手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整个过程只是有惊无险。
“没意思!我们不要看走钢丝!快点跳!”
“跳下来吧!”
“跳!跳!跳!跳!”
鹀莫名的想呕吐,却又无从可吐。
风吹起,带起一阵咸涩的气息。
海风?S市虽然临海,但是海风却不会吹到这里啊。
“这是!”鹀睁大了双眼,“这是海浪的声音!”
强烈的呕吐感终于爆发,鹀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剧烈的呕吐使他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压抑的乌云下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航行的船,船身上骷髅头的旗帜高高地迎风飘扬。
木甲板上堆积着许多穿着水手服的尸体,还有一些站立的海盗们。
为首的海盗笑着看着眼前的青年,异常粗壮修长的双手把玩着锋利的刀。
“我们盯上这艘商船好久了,今天终于得手,兴奋的我们一不小心就把船上的人都杀光了,我们还因此头痛不已呢。不过还好你出现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还是请你配合我们做一个游戏吧。”
青年愤怒地大喊起来:“别和我开玩笑了!我和兄弟们正在天台教训那个矮子,怎么会跑到这破船上来!”
海盗首领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锋利的犬牙:“你可以选择玩,或者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锋利的长刀划过青年的小腹,指着甲板的死尸。
校服被划开,露出里面的腹肌和蝎子纹身,鲜血从外翻的肌肉中汩汩流出。
青年害怕起来,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什,什么游戏?我玩!我玩!”
首领长得不像人类的手一挥,一块木制跳板放上了船头。
“我们海盗也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从跳板上跳下去我们就放过你。至于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运气了。不过你的身体还算强壮,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海盗们一齐笑了起来。
“上去!”长刀挥过,带走青年肩膀上一块肉。
青年摇摇晃晃的走上了跳板。
船身的摇晃,木板的破败,海风的吹击让他很难保持站立。但在长刀的逼迫下他还是一点一点地向前走去。
“很好!快跳!”首领大喝道,露出在外的犬牙仿佛在滴血。
“快跳!跳!跳!跳!!!!!!!!!!”
青年咬着牙走到了甲板的末端,他俯视着海面,激荡的海浪卷起,一只只鲨鱼跟着从水面浮出。
他害怕了,想往回走。
刀光闪过,他的一只手臂掉入海中,引起鲨鱼一阵哄抢,一抹妖艳的血花在海面上绽放。
一只手臂根本满足不了鲨鱼群,鲨鱼们张大了嘴,露出锋利而杂乱的牙齿。
“跳!跳!跳!跳!跳!”鲨鱼们的嘴里吐出人言。
青年痛苦地颤抖着。
“跳啊!”
“跳!跳!跳!”
“你想被我砍死么?蠢货!哈哈哈哈!”
“不!不要跳——”鹀大声的对青年吼道,剧烈的海风将他的声音掩盖。
青年咬了咬牙,从高高的跳板上跳下——
“跳!跳!跳!”
“哦!!!!!!!!!!!”猎人们发出了捕获猎物的欢呼。
“不要——”
“不要——”呕吐中的鹀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天台。
“哦!!!!!!!!!!!”
欢呼声响起,男人挣扎着从天空掉落海洋。
入目之处皆是血光,血与肉的花朵在水泥地上绽放。
黑色的巨型眼睛在尸体的上空出现,不知是人们没有看见还是看不见。
眼睛与呕吐中的鹀对视了一瞬。
一缕黑光从人群中射入眼睛,随后它便闭上了。
海风吹起,它带着某个人的愿望消失了。
鹀已经呕吐出了胃酸,酸液进入了鼻腔,令人窒息。
在他倒下前看到的,是那个站立在人群中依然仰望着天空的矮个少年——漆黑的双眸,散发着幽黑的光芒。
“哈——哈——”
如同从噩梦中醒来一样,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一时还难以消散。
环视四周,鹀察觉自己是在学校的保健室里。
喉咙仍因被胃酸侵蚀而十分疼痛。
“保健老师——”想喝水。
拨开帘布进来的是如人偶般精致美丽的黑发少女,手中的托盘里盛着一次性水杯和印有保健室字样的水壶。
连续喝了三杯水之后才能勉强发声。
“鸫,谢谢了。”
鸫摇了摇头,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值得夸耀的意义。
“主人,你知道吗?”
“什么?”喉咙仍隐隐作痛,早餐也被吐了个干净,胃现在也是空虚得难受。
“他已经不完整了。”
“哈?”
“昨天从教室里逃跑的那个人,他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他的身上有些契约的气息,大约是他将某一处作为代价,完成了复仇。”
鹀惊讶与鸫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你也看见了吧,那片海和那艘船?主人。”
鹀沉默不语。
复仇——金发女人——铃铛——加奈——今天就要结束了!
“加奈!下一个是加奈!”鹀激动地抓住鸫的肩膀,“她最初是和我们在一起的。现在她人呢?”
“那个女人没有跟来。”
“我已经昏迷多久了!?”
“十分钟。”
“可恶。”
鹀松开鸫,穿上床边的鞋就跑了出去。
保健室在七楼,再往上两层就是天台——从高处看一定可以找到加奈!
快!绝不可以让加奈复仇!
不是一个完整的人,鹀宁愿死去也不想变成这样。
“吱呀——”终于到达天台,鹀跑到扶手处。
校园里正播放着最新通告,大意是由于突发事件再次停课,请同学们等候开学通知。
人群们去潮水一般向大门涌去,但人群之中仍有一人逆流而上。
“加奈!”
她的方向是——旧职员楼!
狠狠地一咬牙,鹀反身跑下楼去。
“可恶!人怎么这么多!”
鹀在涌动的人群中横穿着,时不时碰到别人发出“对不起”的声音。
“抱歉!让一下!”
“对不起!”
“让一下!”连道歉的耐心都失去了。
终于,旧职员楼的身影出现在了鹀的视线之中。
“哈——”粗声喘着气,鹀的左手握住了胸口的校服,汗水被挤压出来,从指缝流下。
“加奈——”鹀冲进了破旧的大楼。
职员楼建于半个世纪之前,最初是配备给教职人员生活,休息和娱乐所用,里面甚至还留有当时的一个只有五条球道的小型保龄球场。随着学园制度的改变和教职人员福利的提高,职员楼便被搁置起来。而且由于校园内人口和其他建筑众多,也不方便拆除,所以旧职员楼得以保存下来。现在的旧职员楼除了一些胆大的情侣,没有他人来往。
旧职员楼只有五层,和周围其他动则九十层的建筑来说实在是太矮了。因此阳光根本照射不到其中。
鹀进入二层之后便停止奔跑,旧楼的窗户早已破掉,校方并不打算修补窗户,只是用木板将整个窗户封堵起来。
隐约之中只有一两束微弱的光芒从木板上的空洞射入楼道,对于视物来说确实远远不够。
“难道整幢楼都没有电灯么。”鹀一阵嘶哑的低语,喉咙的疼痛使他无法大喊,因此连呼叫加奈的名字他也做不到。
鹀摸索着墙壁前进,时而从墙上传来的怪异触感使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触摸到了某些很恶心的东西。
好不容易到了三楼。
“这样下去怎么办?”鹀一拳打在了墙壁上,手上沾上了脱落的墙灰。
“啪嗒——啪嗒——”走道的尽头传来软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加奈?”痛苦而低哑的声音。
鹀看到了一个身影走上了楼梯,很快就消失在转角。
“可恶!”鹀放开墙壁朝着对面跑了过去。
脚下踩到某个硬物,鹀狠狠地摔倒在地,从口袋里掉出的手机摔落在地上,自动开了机。
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回荡在狭窄的走廊里。
“真是蠢啊我!居然忘了手机。”
鹀对电子产品并不不感兴趣,手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闹钟。
一番摸索后鹀终于找到了手电的功能,一束光芒划破黑暗,指引出前进的方向。
“加奈!”
“你是?”
“一年级C班,葵加奈。”
“你的诉求是?”
“那个男人——我想让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他由我们来葬送,可以么?”低沉冷峻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诱惑的气息。
“不!不要!”门被撞开了,鹀从门外跌了进来。
“嘘!小哥,安静点——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一双长得不似人类的健壮手臂捂住了鹀的嘴,锋利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划出几道深刻的血痕。
自己跟随那个身影而来,找到了这个房间,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感受着从抓住自己脸部的手传来的力量,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怀疑它是否可以捏碎自己的脑袋。
鹀惊恐地抬起头仰视着手臂的主人,赤裸的上身,脖子上的白色毛皮,还有裸露在唇外的锋利犬牙——野兽笑了笑,转头看向屋子正中央的两人。
那是加奈和——德拉贡!
“学生会长!”
鹀发出的声音没有第二个人察觉。
少女依旧站立在金色的男人面前。
“怎么样,你所憎恨的人由我们来葬送,你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男人走到黑色老旧的办公桌后,抚摸着整面都是青铜雕刻的墙壁。
“代价是什么呢?”少女捏紧了裙角。
男人仍将一只手放在墙壁上,回过身淡然道:“从你身上取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安心——你以后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一点代价而已,就能够让你憎恨的人消失,不是很划算吗?”躺在一旁镶有铜制兽首的皮沙发上的夜色长发的少女用调笑的语气说道。
“咚——嚓——”酒色短发的少女在房间堆满乐器的另一侧敲击着架子鼓。
“帕拉斯!”
鹀的同班同学,入学后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对着少年笑了一下,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少女依旧犹豫不决,
“不要答应!呃——”
“闭上你的嘴!小哥。”危险的眸子靠近了鹀,抓住脸部的手抓得更紧了。
鲜血一滴滴地低落在地板上。
“我同意了——只要那个男人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冷酷的话语从咬紧的牙关吐出。
随着话音的响起,青铜的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只眼睛,眼睛四处乱转着,仅仅是被它们的余光扫过就让鹀一阵眩晕。
“很好。如此一来,在世界之眼的见证下——我和阁下的契约成立了。”
眼睛们停止了转动,其中的三分之二重新回到青铜之下,剩余的三分之一闭上了,唯有一只依然注视着屋内的众人。
金色的男人伸手取下那只眼球,“什么时候你想让那个男人消失,就破坏这只眼睛,我们会立刻实现你的愿望——不要让他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明白了吗?”
“我懂了。”加奈双手接过眼球,如同最后的财宝一般,放在胸口。
少女弯腰行礼:“告辞了。”
此时少女终于看到了鹀,脸上顿时露出惊慌的神色。
“鹀君,你——你都听见了?”
金色的男人将少女转过来,将金色的兽瞳靠近少女:“加奈小姐无需担心,他和我们是一路人,这只是我们内部的一个小矛盾,请你先离开吧。”
“杀生,放开他。”躺在沙发上的慵懒的夜色长发女子对男人下令道。
“是,小姐。”野兽的利爪终于离开了鹀的脸庞。“小哥,刚刚对不住了。”
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质问学生会长。
“会长大人——”
金色的男人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打断了鹀的发问。
“好了,你可以走了。记住,你要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就毁掉这颗眼球,我们会立刻实现你的愿望;如果你后悔了,可以将眼球归还给我们,也可以将它丢弃。你所需付出的代价对你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危害,真正的代价——是你死之后的事了。”
短发少女看了房间内所有人一眼,捂着胸口离开了。
“砰。”
“砰!”
关门声和头部与墙壁撞击声先后响起。
鹀透过指缝艰难地看着面前的四人。“你们——到底是谁?”
“喂!凯撒,有些过了吧?不是说放过他了吗?”帕拉斯从架子鼓中走出,质问着金色的男人。
夜色长发的少女从沙发上坐起,嗤笑到:“龙怎么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猎物呢?”
“优,你这家伙!”
“放开他。”德拉贡说道。“放开他,优。”
被称作优的少女有些不高兴:“杀生,放开他。”
“是的,小姐。”
鹀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从墙上离开。
“砰!”“呜呃——”
肉体与墙壁碰撞声和鹀的呻吟声同时响起。
鹀看着胸口上的短杖,将视线顺着短杖移至手臂,再看着金色的男人。
“谁允许你起来了?还有——谁允许你注视我!”
短杖上的力道再次加强,鹀在想象着短杖刺穿自己胸膛后进去墙壁的情形。
“混蛋——这情形好像在哪见过?鸫——”
“杀生!”优惊慌地大叫起来。
“快闪开!”野兽听令将龙拉到一边。
一道黑光闪过,老旧而厚重的木门连同杀生的左臂同时断开,在下一瞬就化作粒子,消失在世界上。
手持黑色长刃的少女出现在门框中,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
“是谁?伤害了我的主人!”
“杀生,你没事吧?”
“小姐别担心,有我呢。”尖刻的声音响起,一个眼睛占据了脸部的一半的青衣男人从虚空中出现。
断臂的野兽化作黑影,消失在房间里。
野兽般的男人从青衣人身后的虚空中走出。
“邪见,谢谢你了。”他抚摸着完好的手臂说道。
青衣人笑了笑,重新回到了虚空之中。
“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被假象所迷惑,下一刀再也不会斩偏——你的存在,就让我来抹杀!”鸫用漆黑的刃指着在房间内看起来最具有威胁性的男人,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嘁——真是麻烦。”野兽弯下了腰,做出进攻的姿态。
“鸫你怎么来——不,谢谢你了。”鹀捂着胸口走到少女的身边。
“嗯——”少女转头看着脸上布满伤口的主人,手中的刃开始颤抖,偏离了目标。
好机会——野兽将腰压得更低,是时候出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金色的男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龙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优用爱慕的眼神望着男人。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比他们更优秀,和我们一样,你也是被星星选中的人。”德拉贡丢掉了手中的短杖。
“你笑什么?”鹀从来没有看透这个男人,此时的他更让他迷茫。
德拉贡失去了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向鹀。
“她!Antares!”男人指着帕拉斯。
“天蝎座α,心宿二?”
“她!Aldebaran!”夜色长发的少女被指道。
“金牛座,毕宿五!”
“我!Regulus!”男人指着自己的胸脯大声地说道。
“狮子座α,轩辕十四?”
鹀熟练地回答出这些单词所指代的星星,但是仍不明白德拉贡的意思。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吧!?”男人终于走到他的面前,面色兴奋的撕开了鹀胸口的衣服。
白皙而平坦的胸口上满是汗水,中央处还有着圆形的瘀痕,而心脏的位置处多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东西——蓝色的鱼形刺青。
鱼身弯曲着,头部朝下,如同缺水的鱼找到了水源一般迫不及待地从悬崖跃下。
“哈哈哈哈!想不到四大王星在这里都聚齐了!”男人笑得疯狂而绝望——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四大王星是古人将夜空中所看见的最明亮的四颗星的合称,他们分别是轩辕十四,毕宿五,心宿二和北落师门。
鹀抓紧了垂落下来的衣服——自己是北落师门,南鱼座α?
“很好,Fomalhaut!欢迎加入我们!”
果不其然,男人的邀请使鹀的猜想得到确认。
“加入你们?你们是谁?”
“葬瞑社——将一切愚蠢之物葬送的混沌!”
“葬送一切?那个从天台上坠地身亡的家伙是你们害死的么?”鹀质问道。
德拉贡的笑容被收敛起来,“不错,这是他人的委托。”
“什么委托!就算他是人渣你们也不可以杀死他!难道法律不能制裁他吗?”鹀愤怒地咆哮着,自己心爱的学园居然被那种人和这种人玷污了。
“法律?别开玩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世界的黑暗,就只是一个碧华学园,里面黑暗的部分就足以将你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下。别想得太简单了,my sun!”
“法律——”
“闭嘴!”龙咆哮起来:“就算法律真的有用,有的人也等不及!你知道有的仇恨会随着时间而酿成更浓厚的黑暗吗?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就算你这么说——”
“笼子对鹦鹉来说是护身的堡垒,但对雄鹰来说却是约束其双翼的监牢!你愿意做小丑般学舌的鹦鹉,还是跟着我做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
“我——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过着平淡的生活!”
“悲哀啊!空有强大的力量却弃之不用!你这懦夫——不如把你的力量给我好了!”德拉贡面色狰狞的提起鹀。
怒火在鹀的胸**发蔓延至全身。
“啪——”德拉贡的双手被打开,鹀的双足重新站立在地面上。
“我才不是懦夫!我很强!”
“哦?”德拉贡面带讥色。
“我的父母,叔叔都是那样优秀的人!我不可能会是懦夫!我坚信着,我能够成为像他们那样优秀的人!我一直在努力着!我一点都不弱!没错!我很强!”
“哈哈哈哈——”
“力量的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就算没有鸫我也是一个强大的人!你这种家伙没有资格看低我!还有,在你的翅膀下我不可能会比你飞得更高!”
“有意思,我没有看错你。”金色的男人踉跄着倒退回办公椅上坐下,喃喃自语。
“我不会加入你们的,我讨厌你们。”鹀冷冷地看着众人。
少年看向酒色短发的少女:“帕拉斯,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请离开这个组织,因为你们一定会被我打倒!”
“我——”帕拉斯抬起手想解释什么,却无从说起。
鹀牵起鸫的手,少女微微一愣,手里的黑色长刃消失在半空之中。
“鸫,走吧。回家吃饭,我们还要阻止加奈。”
“嗯。”少女将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的样子,和鹀一起离开了,不带丝毫留恋。
看着远去的两人,房间里的两个少女同时喊道男人的名字。
“龙——”“凯撒——”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下去。
“会来的,他会回来的,下一次的见面就是他加入我们的时候。”
金色的男人缓缓地闭上眼睛,优走上前去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为什么这么肯定?”
龙的眼睛悠悠睁开,金色的光芒灿烂夺目。
“此时的他,和当年的我——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