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春的第一场雨中,祈爱回到了伊甸园。
在家中的最后一天,祈爱意外发病,不得已。只能提前送祈爱回到伊甸园接受治疗。
看着祈爱吃了药,已经发出了安稳的呼吸声,我才离开了病房。
那架天文望远镜安静地放在窗口。
用开水冲了一杯咖啡,我疲惫地坐在走廊的凳子上。
“咕咚。”
略带苦涩的咖啡流入食道,我闭上眼细细体会着。
“小愿,可以稍微过来一下吗?”
随着脚步声,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
我睁开了眼。
心萱拿着诊断本站在我的面前。
“……”
我朝她点了点头。
值班室内,我和萱面对面坐着。
“新年还快乐吗?”
她微笑着问我。
“嗯,还算开心吧。”
“是吗。”
“今天找你过来,是讨论小爱的事情呢。”
她慢慢说着。
每次,只要一听到小爱的消息,我的脸色就瞬间绷直起来。或许,我也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不过病情已经要到极限了呢。”
她这么说着,双唇有明显的颤抖。
“小爱她……”
“她在回来的检查中,又检测出了,在左心室外长了一个恶性肿瘤。而且,这个肿瘤紧紧地和心脏的动脉连接在一起,根本无法进行手术。”
“……”
呼吸困难。
有些喘不过气。
我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我颤抖着手,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朝着喉咙喷了几下。
随着药物的注入,我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我有哮喘。一激动就会发作。
“那么,妹妹她。小爱她,还有多少时间呢。”
我用平静地吓人的语气对着心萱问道。
“半年不到。”
眼泪,早就已经流光了。
从伊甸园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早春的夜依旧带着冬季的寒冷。我裹紧了衣服,走进了地铁。
地铁上没有一个人,我随便找了个座位后坐了下去。
脑袋里,全是妹妹的事。
半年,太快了。
比起一年,快了不止两倍。
“我,还是无法挽留吗?”
“半年吗?可恶啊啊啊呜呜呜呜!!!”
我在地铁里大声痛哭。
在都市里看到的星空,不能称之为星空。
妹妹的心愿,真的是想再次看到流星吗?
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想在妹妹还存在的时候,尽一切可能去实现她想要的任何愿望。
哪怕我付出生命。
因为,她已经很累了吧。
自从听到小爱想要看流星的愿望后,我无时不刻都在查询着流星的出现时间。不过,目前仍未找到任何讯息。
时间正在流逝,小爱的时间更是飞逝远去。
我真的能实现吗?
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打开了手机,通讯录上,只有妹妹和少的可怜的几个亲戚的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过,当我尝试着给亲戚打电话时,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唯一当做所谓的联系证据的号码也已经失效,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轻笑着,删除了所有除了妹妹之外的电话号码。
从此,这个世界同我有联系的,便只有妹妹了。
不过,我仍旧无法忘记,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所接触的朋友们→摘星队的队员们。
你们现在在哪里呢?
我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陪伴祈爱度过一日又一日,看着她吃下更多的药,更少的饭而无能为力。
这个存在,越来越小了。
或许,我是个无能的哥哥吧?
脑中突然回忆起了父亲的面容。
(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子汉,祈愿。万一爸爸不在了,你一定要承担起照顾家中女性的责任!)
(拜托了,这是作为男人间的约定哦!)
当时年幼的我,同病床上的父亲定下了这个约定。
已经,不会再迷茫了。
19XX年的秋天,我来到了这个名为伊甸园的地方。
那时只有5岁的我,完全不知道其所含有的意义。
记忆中,父亲在和医生做着激烈的谈话,但是我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一个护士递给我一套纯白色的病号服。
在病号服上,别着一枚没有任何污垢的,纯白色的徽章。
19XX年。3月7日。
又是因为身体原因,我被紧急送到了伊甸园里。
最近发病开始频繁了。
(要不然,让她退学吧,医生也说了这孩子可能时间不多了……)
(你胡说!!滚!)
父亲很生气地同班主任说话。
当时我只有6年级。
因为身体不好,一个学期,我能到学校完整地上课一星期都成了奢侈。
我很孤单,没有朋友。班级里的人都不愿意和我讲话。
有一次,一个男生只是轻轻推了我一下,我就昏迷在地上。
从那以后,我的身边就没有人了。
但是,我很高兴。
因为我有一个哥哥。
哥哥和我一样是五年级,每天傍晚,他总会来看我,给我带好多有趣的东西,还会给我讲故事!
待在病房里等待哥哥的到来成为了我唯一能做的,与想做的事情。
5月份。天气:晴天。
父亲因为工作忙没能来看我,今天,哥哥和往常一样的来了。
“我进来咯!”
哥哥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生怕哥哥会突然消失一般。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哥哥用手摸着自己的脸。
我噗噗地笑了。
“没有噢!”
今天,哥哥也和往常一样带着书和故事,以及有趣的新闻来和我分享。
这种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9月。
病情加重了,全身都好痛啊。
心脏好痛。
好像要被撕裂一般。
哥哥今天不会来了……吧。
我这么想着,然后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全身插满了奇怪的管子,身体仍旧传来阵阵刺痛。
好疼。
好痛。
我无力地转过头时,我的心脏不那么疼了。
我看到了守候我到现在,已经趴在我身旁睡着的哥哥。
谢谢你,哥哥。
三年后
住在伊甸园里已经有几年了呢?
不知道呢。总感觉时间过了好久似的。
按照正常的年龄,我现在应该在读初二吧。
都怪身体不争气呢。
我轻轻伸出手。
纤细又白皙。而且很瘦弱。
和当初来到这里的变化是,我戴在胸口的纯白色勋章变成了淡黑色。然后,我从一楼搬到了二楼。
仅此而已。
哥哥和平时一样会来看我,而父亲,只能一个月来一次。
有时候甚至几个月都未曾过来。
如果不是哥哥,我甚至开始怀疑。
还好,哥哥一点都没有变呢。
高大的,有安全感的哥哥,那张熟悉又相似的笑脸,是我坚持的动力。
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着。
青春期,悄悄地来了。
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我在医院里第一次来了生理反应。
当时肚子剧烈地疼痛,不断有血从内裤渗出。染红了床单。在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最后,是哥哥帮我更换了内裤,还有床单。因为身体的关系,我连这些都无法完成。
也就是在那一次,我再次意识到了男生和女生的不同。我面红耳赤地看着哥哥脱下自己的内裤,第一次对哥哥说了不要!也就是那时候,哥哥也似乎突然变了。他也脸红了。我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明明我和哥哥是同一条生命线。
还记得。
以前经常和哥哥一起洗澡。
但是现在,我会脸红了。
我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东西。
哥哥。
作为我唯一的亲人,也作为一个男生。
如……如果是哥哥的话没关系啦!
同大多数女生一样,我也对爱情产生了幻想。
理想的男朋友吗。
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出现了哥哥的笑脸。
我光是想着哥哥,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不过哥哥总是一脸坦然呢。
如果可以…我想要嫁给哥哥。
我相信很多与我一样的女生有这种想法吧。
哥哥,是比男朋友还要温和的,给予温暖的人。
哥哥………
我合上了书本,转头眺望着窗外。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一年后的某天。天气:阴雨天
我一直憎恨上天。
直到现在,我更加地厌恶它。
为什么,不幸都要我来承担,我脆弱的灵魂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啊,为什么呢?
今天,我离开了伊甸园。
雨,淅沥沥。
我无力地走在路上。哥哥在我的身旁静静地帮我撑着黑色的伞。天气很不好,灰暗污浊的天空,灰色的雨水不断地打在我和哥哥的伞上。
我和哥哥都没有说话,而且。
我和哥哥都穿着白色的衣服。
之后,我们来到了家。
迎接我们的,并不是父亲。
我看到,父亲的照片被放置在客厅中。
那是黑白色的照片。
我看着家中黑白色的摆设,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脏好痛,比平时的发病还要疼痛上千,上万倍。
我再也忍不住,立刻冲过去,抱住这张照片痛哭起来。
父亲和我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为什么,哥哥不肯告诉我。
我在伊甸园里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我好难过啊!!
(对不起。)哥哥是这么对我说的,然后。哥哥紧紧地抱住了我。
葬礼,原来的几个亲戚都没有来。
甚至联系不上。
我看到哥哥打了一天的电话,然后愤怒地把手机扔在地上。
父亲走了,留下了我和哥哥。
安葬父亲后的第一个祭日,我和哥哥来到了父亲的坟前。
那天依旧下着雨。
和父亲走的那一天一样。
我紧紧抓着哥哥温暖的手掌,和哥哥一起静静地站着。
雨水落在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之后,哥哥把伞递给了我,然后离开伞下的庇护区,冒着雨走到了坟前。
然后,哥哥跪了下去。
泥泞的地面和肮脏的雨水浸湿了哥哥。
(父亲,我会履行承诺,不会让妹妹再受到伤害的。所以,把祈爱交给我吧。)
穿着黑色西装的哥哥是这么说的。
(约定好了哟。)
(不会再改变咯!)
我的哥哥祈愿,成为了我唯一的挚爱亲人。
爱和愿,本是一体。
不会再分离了吧。
一定能一起度过的。我一直相信着。
从很久以前。我的身体就很弱了。
曾经在普通病房住了一段时间,然后,来到了这里。也就是伊甸园。
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里。
我无法同其他少女一般穿可爱的衣服,能快乐地上学。
也无法离开这个隐形的囚笼。
18岁的我还是那么脆弱。本来几年前就该死去的我,依靠着哥哥走到了现在。
总之,我现在很幸福。
想想自己的人生,陪伴我的同伴们
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哥哥创立的摘星队,那真是很快乐的时光呢!
除了这段记忆,我再也无法从大脑里找到任何关于同伴,朋友字样的记忆。
我的身体不好,学校也常常是一个学期上了不到一星期。有时候还会在课上发病。
而且,老师和大家对我都很冷漠。
因此,我在学校也经常受到欺负。
不过太好了呢。自从我来到伊甸园的三楼,我就出不去了呢。
但是没关系。
小学,初中都是如此。
高中吗?我只去过一次呢。
反正也是老样子。学校这种地方……
才没有那么好呢!
虽然,这短暂且不连续的学院生活无法带给我更多回应。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我在初中也收到不少男生的告白。
但是对不起呢。
我是个随时会死亡的人。
或许,这就是大家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原因吧。
我才没有不开心呢!
一,一个人在这里也很好!
我看着窗户上映射出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