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雷斯港口在夜晚消遣娱乐的都是少数人，大部分付不起蜡烛，灯油费用的市民会随着日落而休息，而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来临之时，又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昏昏沉沉下到一楼时，却发现武器店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了，怀着不安的心情，我走出店门，却看见几个流浪汉正在门外吃着黑面包。见到我来了，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到饭了，所以我分给了他们一些食物做早餐。”身着蓝白水手服的尼亚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没关系，就记我账上好了。”
唉，尼亚啊，流民也未必都是好人啊，他们要是都赖到这儿了，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啊。
不过虽然是如此说，但我还是很欣慰的，看得出尼亚还是很有爱心。在这乱世当中，也算得上是很难得的品德了吧。要知道布加雷斯市内的本地居民都恨不得将这些扰乱他们正常生活的入侵者杀之而后快。
不过也确实没有办法，在魔族的入侵之下，匆匆忙忙选取值钱的东西，带领家眷逃出赖以生存的家园。不仅在路上要躲避混沌派系的追兵，还要在陌生的环境重新寻找合适的工作，生存下去。各种意义上，对这些流民而言，都是非常艰难的处境。
只是，同情归于同情，生意归于生意，尼亚适可而止的善意还是能接受的，但这一切，必须在不能影响武器店正常经营的前提下。不过反正卫兵会赶走这些流民，我也就不必站出来当这个恶人了。
“早上好。”铁匠范恩红肿着眼睛，见到我后，心不在焉的打着招呼，还不忘调侃下我睡懒觉的习惯，“店长你今天起的可够早的，我还以为得等我敲起铁砧来你才从床上爬下来。”
“啊哈，早上好，范恩师傅，侄子的事还请节哀。”
“嗯。”亦如往常那样，范恩头也不回地走向日常工作的铁匠铺子。虽说不知道他的侄子具体情况，但结果来看，应该是极其遗憾的。
“早上好。”远远看见满脸红光的木匠罗德在向我打招呼，走近之后，不由分说就开始聊了起来，“老板啊，那个喜欢我家姑娘的小兔崽子，被哥布林的长枪刺死了。本来我家姑娘还撺掇我，要我出钱安排他的葬礼，结果你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肯定是棺材没买成，帮你省了一笔钱呗。
当然，作为老板，平时也要照顾下属的情绪，为了安慰下属，这时候还得假装说道：“猜不着，难道说已经有人帮你家姑娘买棺材了？”
“嘿，您猜对，是那个小兔崽子的老婆。”罗德兴奋地挥舞着手臂，“那个小兔崽子早就在乡下结婚了，还找了一个老婆。我们在葬礼时候见到了她了。我家姑娘当时气的就跑回去，大哭了一场。”
“哦，不过我看你这当爹可是高兴惨了。”我忍不住吐槽道，“你不至于为个省个棺材钱高兴成这样吧。”
“那肯定不能啊，我是为我家姑娘未来着想了，你想想这次她吃了这么大亏，以后肯定听老爹我的话，让我亲自给她物**婿。行了，我去干活去了。”罗德也不等我回答，欢天喜地去跑去后院木匠坊了。
唉，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不过和我没关系，我只要开好我的武器店就行了。
“诶，主人……”尼亚从后院踩着猫步蹦蹦跳跳从后院走出来，“后院那些人是谁，他们是我们的邻居吗？”
尼亚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搞得我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后院那些就是我们武器店的雇员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可，奴家数了下，一共有四个人啊！”
“实际上是六个，还有两个学徒早上要去进货，加上我，这个武器店共有七个人。啊，对了，现在加上你，一共是八个人了。 ”我看了下尼亚右手手上的纱布，又赶紧补充道，“目前你受伤，还不需要干什么活，先到处转悠转悠熟悉下环境吧。”
“七个人！一个武器店居然需要这么多人？”
“两个人是木匠，分别是罗德和他的学徒，其他四个都是铁匠，由布加雷斯著名的武器大师范恩指导他们工作。”我耐心解释道，“他们每个人都是有分工合作的，而且实际上就这样，我们的人手还是有些不足。木匠主要负责制作弓弩以及相配套的箭，还有木盾和战车。铁匠那边负责制作刀剑枪戟斧等铁制武器以及某些铁制武器的配件，和其他铁制配件。”
似乎是听见我说的话，远处又传来了范恩阴阳怪气的声音：“别忘了你的宝贝镰刀和棺材。”
“对，当然还有其他营业的项目。”我生硬的转移着话题，“尼亚先坐下来，过会儿有客户来了负责招呼下就好。价格的话，写在了武器架旁边，对方要讨价还价就告诉他们这是正规武器店，不打折，除非是批发武器。”
“主人的武器店这么厉害的么？”尼亚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奴家记得距离家乡哥恩村最近的城市里，武器店也只有一对夫妻在经营。”
“废话，那是小镇开的夫妻店，这可是著名的海港城市布加雷斯。我们可是有布加雷斯市政府颁发的武器制作许可证书的正规武器店。”看到尼亚仍旧迷惑的神情，我只有从头解释，“在战争中，武器可是相当重要的战略物资，而城市内的武器店，则是大批量制作这些武器的唯一场所。所以为了统一管理，要在这样的城市里开设一家武器，可是有非常严格的名额限制。而布加雷斯市，一共有五个武器店的名额，也就意味着全城一共只能开五家武器店。”
尼亚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那既然如此，想必这个名额一定十分珍贵了吧。会不会有人单纯只是获得这个名额然后再高价卖出呢？”
“嗯，你说的很正确，不过很多人都想到了这点。所以这个名额不是拿到了就能永久持有，还要每个季度考核武器店的人员素质和销售业绩。同时武器店的经营也要受工会的制约。”
“唔，公会这个词奴家曾经听说过，好像是人类的手工业者自发建立的组织。但，真的有这个必要？在乡间种田的农民也没有组织个农业公会吧。”
果然尼亚还是个精灵村的小村姑啊，对大城市的东西还很陌生。不过今天反正也很闲，聊聊这些对尼亚未来在城市就业也有很大帮助：“尼亚的村庄应该也遇到过很多收取农作物的商人吧。”
“嗯，是的。”尼亚点了点头，非常认真的看着我。刚才还是悠闲的水手服美少女，这会儿却变成了正在上课专心听讲的学生。
“那么很常见的，有些商人会在村庄丰收的时候，或者在村庄急于卖出农产品的情况下，对农民进行压价对吧。”
“嗯，经常打着这样不良动机的人类皮毛商人，用这种卑鄙手法逼我们降价。”
“但是这样对农民却非常不划算，如果从农民的利益考虑，显然最好的对抗方式就是所有农民联合在一起，不向这些恶意压价的商人出售任何一件农产品。这样商人在迟迟进不到货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向农民低头，给出较为合理的价格。”我说到这，瞟了眼门外正要离开的流浪汉，语气深沉地说道，“但是，人是自私自利的存在，如果大家都不向商人卖出农产品的期间，有农民背地里向商人出卖农产品，势必会导致其他农民被出卖，进而让其他农民在这场价格的心理争夺战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尼亚出生在哥恩村，应该对此深有体会吧。”
“嗯，奴家的妈妈也曾经说过，因为那些从村子里收走皮毛的人类商人总是想恶意压低价格。最后奴家的妈妈只好和其他村的长老一起，联合不向人类出售皮毛。最后那些贪婪的人类商人没有办法，才恢复了以前的价格。”尼亚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嘴巴还气鼓鼓的，惹的我几度还想捏上去。
不过，这时候还得老老实实上课：“拥有优良管理者的村庄，必然拥有兼备道德和实力的长老或者村长可以约束村民，但是到了城市里，就没有人约束手工业者了。村庄的村长是为了村子的利益而不得不规范大家，但在城市这个庞然大物之下，手工业者的存亡，就不那么重要了。于是，为了对抗商会恶意压价，工会也就随之诞生了。而工会诞生之初，就是为了避免工会内部的恶性竞争，稳定价格。同时也是为了挤走其他窥伺这块蛋糕的竞争者，使行业处于一个稳定可持续的状态。”
“奴家了解了。那么主人也要听从工会的领导者命令，出售相应价格的商品喽？”尼亚反应了过来，“那如果工会的领导者出卖大家的利益，又该怎么办呢。”
“尼亚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们有五家武器店，而作为黑骑士武器店的爱德华，也就是目前武器行业工会的会长拥有着制约我们其他四家武器店的权力。虽然出于平衡的考虑，也会给予我们其他四家武器店罢免会长的权力，但实际上，这种平衡，到目前为止，已经被打破了。因为从上个月，已经陆陆续续有三家武器店非正常倒闭，而到目前为止，只有我这家五毒武器店和爱德华会长的黑骑士武器店存活下来。而实际上，上个月因为某些不可控的原因，我也差点熬不下来了。”
尼亚担忧地说道：“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
“是的，虽然没有证据。但前几天……”出于对尼亚的信任，我决定吧前几天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叙述一遍。
但很快，就被陆陆续续购买武器的客人所打断。
城镇内此时来了不少志愿加入军队的新面孔，这些人争相来到武器店购买趁手的副手武器。考虑到在外人面前不好描述这些行业内幕，我只好抽照顾客户的间隙与尼亚谈起武器店与白狮公爵两个儿子之间争权夺利的传闻。
当把两天前齐力与的话告知尼亚时，已经时近正午，该吃午饭了。将武器店的前台交给学徒应付客户后，我与尼亚回到二楼住处吃饭。
“就是说，主人怀疑是黑骑士武器店的店长爱德华使用了拖欠武器尾款的方式，想逼迫包括主人在内的四家武器店倒闭？”尼亚几口就把珍贵白面包消灭掉了一半，“那这么说，主人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你倒是吃慢点，这白面包可花了我不少钱。唉，的确如果按照齐力的说法，是这样没错了，但是很奇怪。”我开始一条条分析我这两天琢磨出的问题，“爱德华店长可是武器行会的会长，占据了武器店的垄断地位，肥的单儿都是先到他手里，然后再分给我们其他武器店一些残羹剩饭。而且凭借着武器工会会长的头衔，甚至还在布加雷斯市拥有着议员的席位。像他这样同时将权力和金钱都收入腰包的人没理由对我们下这么毒的手吧。而且即便是除掉我们，因为名额空出来，再过几个月，其他新的武器店也会开张。所以，我认为恐怕这不是关键。”
尼亚从我面前抢过果酱，在白面包上狠狠加了两勺的量：“嗯，然而奴家反而是觉得这却是对方的用意呢，这样一来的话，就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只有主人和爱德华两位店长的武器店了。”
“嗯，那也就意味着这两个月之内可能会发生大事。”我从尼亚面前抢回果酱，朝我面前的黑面包上抹上半勺果酱，“不过这个概率太低了，我个人更倾向于权力相争，可能艾米尔二公子觉得我们这些人不可靠，想安插些亲信进武器行业，以此来制约大公子卢修斯。不然日后卢修斯屡战屡胜，艾米尔就即便得到了布加雷斯市，恐怕也难以平民心，以他的性格，最后还是得把这块肥肉让给卢修斯。所以这也是为了避免卢修斯屡立战功的方法之一。”
“主人倒是很在乎权力上的事儿啊。”嘴上如此说，尼亚又把果酱抢了回去。
我按住果酱罐头，摆出主人家的气势：“你等会儿啊，先说清楚，果酱管够，但白面包是给你准备的病号饭，今天吃完明天就没了。从明天开始你要跟我一起吃黑面包了。”
尼亚用手背遮住侧脸，煞是楚楚可怜：“哈？主人对奴家，这么残忍的吗？”
这么娇生惯养可不行，我非得杀住这股铺张浪费的恶风气：“残忍？没见到过吃的比主人还好的奴隶吧。”
“诶，主人之前还说给奴家骑士待遇的。”
“那骑士也没见过能比领主吃的好的吧。”
“可，奴家还是主人您原先的恋人啊，这么快主人就厌烦奴家了吗？”
“如果是恋人，就更应该一起分担财务啊。”
“求，你，啦，好，不，好，嘛。”尼亚眨着水灵灵的眼瞳，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即便是奴家，也知道自己穿的这套衣服不是什么正装，应该是满足主人那方面欲望的装扮吧。”
咳，的确，水手服美少女确实是我的一点点特殊爱好。这，这可不是宠啊，这只是，对，亏欠而已。
我只能举起手摆出投降的姿势：“好，明天反正放假，我带你去市场上买好吃的行不行。”
“嗯，奴家谢谢主人啦。”尼亚又开始专心品尝涂满果酱的白面包，只有我的心在滴着血，暗暗为日渐消瘦的钱包哀伤。
不过在这时，某个不速之客来到我的店外，并毫不客气地用拳脚招呼着门外的流浪者：“滚，你们不挨顿打就不知道厉害么！都给我滚！还有你，刚才还看到你，这会儿又是你，你找死吧你，快滚，麻利点。”
而这个主动愿意站出来替我担当恶人的家伙，就是布加雷斯市的副卫戍长齐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