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店长在楼上吃着呢。”齐力径直跑上二楼，进门看到尼亚后，嘴角倒是露出几分差异，“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布加雷斯佣兵团的幸存者，传说中的赤瞳兽人杀手？”
“哈，主人还有这么厉害的外号么？”
“不，怎么看赤瞳兽人杀手指的是尼亚你。”我起身向齐力解释，“抱歉，她是我女朋友，头受了重伤，这会儿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尼亚听完后欣然回应道:“嗯，您好，奴家正是昔折先生的奴隶。”
喂，后面这段自我介绍就不必了吧。
“现在的小情侣花活儿都这么多啦，可真是的，有机会我去逛窑子的时候也玩玩主仆类型。”齐力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昔折老板，你之前给军队供应武器的钱，现在有着落了。”
有着落是好事啊，但看齐力这样，肯定不止是为了我一个武器店老板的尾款专门跑这一趟。我使个眼色，暗示尼亚先离开，后者在这个时候倒是极为乖巧，点了下头后，不吱声，踩着猫步到隔壁房间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反正钱能回来是最好的，其他的也就不在乎了：“那这钱，军队什么时候能给我？给多少，能把全款付了么？”
“哈哈，说起这个钱是有些波折的。”齐力捻着自己的小胡子，“实际上，之前给你签采购协议的那个混账军需官你还记得么？”
我抬起眼看了齐力一下，大概摸清了他的立场，才接着话头说道：“那混蛋玩意儿我当然记得，当初和我吹的天花乱坠，说什么这是由二公子艾米尔殿买单的军需产品，二公子绝对是说话算话的人，不会欠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金币。最后看我有点犹豫，又拿征募军用物资的名义来压我，说什么军令如山，如果违令，等同于通敌之类的。”
唉，现在看当初确实太天真了，假如咬紧牙关就不给那个垃圾军需官做订单，可能是得罪他了。但他一个区区军需官也未必能把我这个武器店怎么样。换句话说，他为了对付我们这几家武器店，还用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证明他手里确实没什么可靠的王牌。
商业讲究的是少一个敌人少一堵墙，但是遇到这样的破事，还是不得不感慨人心险恶。
“昔折店长现在肯定会非常开心了，实际上那位军需官在不久前被人谋杀了。而且根据宪兵的调查，这位军需官还涉及到贪污腐败的问题，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大部分财产会充公，作为军队支付军需品欠款的资金。”
“那就是说我的尾款很快能拿到了？”
“是这样的，下午就会有新上任的军需官来布加雷斯市还钱，不过在这之前，你不关心那位军需官怎么死的么？”齐力强行把这个毫不相关的话题扯过来，“一个军需官被谋杀可是大事啊，犯人连军人都敢杀害，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大事呢？您说对不对？”
我没好气地说道：“这丫的恶贯满盈，整天鱼肉乡民，人人得而诛之，被人在小巷子里捅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反正，他人都没了，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也没有任何关系，该吃饭就吃饭，该做生意就做生意。就算哪天真扭头看到杀人凶犯了，也只能求卫戍长大人您出马，替我们这些普通市民做主啊。”
齐力摆了摆手，玩味地回应着我的恭维：“这话不对吧，我记得昔折先生您最早可是帮其他东方商户作商队护卫的，在这个乱世，没点真本事就当商队护卫只有死路一条。事实上，昔折先生您能赚到第一桶金，不就是靠护送商队走最危险的商路才发的财么。”
“错了，是因为原先在布加雷斯的香料商人一家人在路上遇到不受约束的佣兵，遭遇不测，同时我的家族是他的贸易伙伴，于是顺手才接收了他的财产。”我尽力不让齐力给我戴高帽，免得又被下套了，“齐力队长，我真的没什么本事，就是靠商队是我远方亲戚，刚好家族又可以提供些香料给他，才混的这么一个护卫的位置。而且我当上老板后，已经很久没摸刀和剑了。”
齐力冷笑一声，随即语气咄咄逼人起来：“那店长您还真是谦虚了，或许您不知道，您最痛恨的军需官并不是死在没有灯光的小巷子里，而是死在他在拉多市的宅邸里。同时护卫宅邸的三名卫兵也被发现死于宅邸之内。作为曾经的优秀商队护卫，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能怎么说，不至于你这个副卫戍长干了这么多年，最后认为是我杀的吧？
我一个布加雷斯市的武器店店长，每天迎来送往的，大家都是人证。我难道还能连夜狂奔，去拉多市杀个人再连夜狂奔跑回来不成。
“直说吧，你该不会是认为我杀的吧。”我没好气地回复道，“您可真高抬我了，从这到拉多市，快马也要三天路程，你当我长个翅膀能飞啊？”
“昔折店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既然曾经也是优秀的商队保镖，应该知道，现在拉多市可是前线城市，市内的卫兵可是布满了大街小巷。暗杀者想要动手，只能趁夜晚。但是夜晚是有宵禁，且各家各户都是禁闭门扉。刺客想要无声无息的暗杀掉三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以及军需官本人，这有多难，不必我细说了吧。”
的确是很有难度，强行入侵，首先要避开满大街的卫兵，不被发现，找到军需官的宅邸。之后要迅速撬锁，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干掉这四人。要知道宅邸内任何一人发现有不速之客入侵这栋宅邸，都会第一时间大声求救。而在市民们都已经入眠的寂静夜晚，这就意味着卫兵听到呼救声后，会迅速赶到。
不过，如果不从纯技术角度考虑这个问题，答案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因为犯人与军需官是熟人，而且是军方的人，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在夜间行动。并且不用撬锁，只要光明正大的敲门，对方就会邀请他们进入宅邸。在进入宅邸后，又趁对方不注意，一次偷袭杀掉。又或者以过夜为名，趁其他人熟睡后，借机暗杀掉。”
齐力满意地拍了下桌子，震的我桌上的锅碗瓢盆一阵乱响：“正是如此，实际上我们进去后发现了没喝完的酒和菜肴，基本确定是熟人作案。虽然为了避嫌，这些人还是抢走了不少财物，但光是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军方的人私下杀害了自个儿的军需官，这难道不就是杀人灭口么？
觉察到这里面的巨大阴谋，我决定用装傻带过：“不会吧，这可是战争期间，都是自己人啊。”
但齐力没给我这个机会：“艾米尔二公子手下的爪牙们，搞贪污腐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军队战败，难免会遭到清算。店长您虽然不在他们的谋杀范围内，但至少也是个碍眼的钉子吧。我奉劝您最好在这个时候找棵大树抱，否则被大风吹走了，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异乡人，一没钱二没背景，有哪棵大树愿意帮我呢。”
“哼，那你记住了，下午有个军需官是负责给大公子做采购的。如果你还想呆在布加雷斯市开这家武器店，就最好接下他的订单。”齐力对我的装傻充愣战术没给好脸色，起身就要离开，“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们。”
“那，慢走啊。”虽说此时我肚子里也一股怨气，但这时候还是要低头，假如我现在真成艾米尔公子手下党羽的目标，下一步，他们肯定会用新的办法折磨我，逼我把武器店关了。那我唯一能对抗这些权力者的手段，就是拜倒在另一个权力者之下，而这正是齐力所说的大公子派系。
“还真是讨人厌的家伙，主人辛苦了。”尼亚探出窗外，看到齐力走了后才又说道。“不过主人还真的是深藏不露，原来还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啊？”
“你还偷听了我们的对话啊。我只是干过一段时间商队护卫而已，有几次遇到歹徒还差点丢了性命。”我长叹口气，摇了摇头，“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文明社会，靠的不是拳头而是脑子，看别人不舒服就把别人杀掉，是极为幼稚的想法。如果齐力所言为真，那么对方肯定也恨不得杀掉我吧。但是所幸现在是文明社会，不然我这会儿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诶，可是奴家倒是很想看到您帅气的一面呢。”尼亚狡黠地跑到我身后，“你和那个讨厌鬼之间的谈话，奴家可是听的一清二楚。下午，应该会有新任的军需官找到您吧，那么主人会答应吗？”
我揉了揉头，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齐力那个混蛋就跟本没有给我其他活路，要么关门闭店，要么就接单儿。说来惭愧，我之前为了让这家武器店转型，还想过试着打造家具和工具呢。”
“主人您还想把武器店……”
“小声点啊。”楼层之间的隔音并不是很好，考虑到还有学徒，我按住尼亚，压低声音解释道，“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下面的工匠，以打造武器为事业的范恩师傅肯定会一怒之下离开，并带走他手下的学徒。假如之后又反悔想重开武器店的话，就很难请到范恩这个有本事的怪老头了了。”
“嗯，奴家明白了，但是主人能放开手么，总感觉您是借机吃豆腐呢。虽说让主人吃豆腐也不要紧，但你的手刚吃完饭，还没洗。”
“抱歉。”我诚恳地放下了不老实的手。
“嗯，就是说主人原本就是因为这些是是非非，才想要放弃武器店的么？”尼亚扭捏着按住帽檐，有些愧疚地看着我，“当时立下誓约的时候，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呢。对不起，让主人为难了呢。”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本来你回来后我还在反思自己的经营策略是不是过于保守了。”我摸了摸后脑勺，酝酿下情绪，“其实别看我这样，我其实也很后悔的。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在想假如当初关掉武器店和你一起当佣兵是不是会更好点，或者手牵手战死沙场也不错什么的。总之，我也在反思我是不是过于胆小和自私了。所以，这一次，我也想争取一下，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么投靠在大人物的荫庇之下，也为未尝不是件好事。更重要的是，我也想创造并给予你一个舒适的容身之所，”
“唔。”尼亚盯着我，“这就是贵族书里所说的，花花公子攻略纯情小女孩儿的对话么？”
“花花公子个毛线，我是说真的。”
不，也不尽然吧，不否定刚才那段确实有极大的煽情成分。
尼亚有些担忧把玩着纤纤细指：“但是真的接下订单，会不会又重蹈覆辙，遇到被拖欠尾款的情况。如果再因为接下得不到报酬的订单，不是又会大亏一笔么。”
“那就要看谈判了，齐力说过的吧，如果我不接订单的话会被认作不被保护的对象。但反过来，只要接受订单，提出合理的需求也是合情合理。而作为武器店的店长，同时也作为商人的我，就必须在下午的商业谈判上，得到有价值和有保障的协议。”
而在上次的教训中，我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