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商队护卫和武器店长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你这么狠的杀价法。”
夜幕降临后，酒馆是本地市民的重要消遣地。当然我肯定是不会找那种无业的冒险者和流氓混混聚集的地方，在寻到一处以接待商人为主的酒馆后，我们两人开始了晚上的庆功宴。
“美貌与青春可是精灵的特权呢。”尼亚开心地品尝这餐前小菜，丝毫不避讳周围的客人，“说到底，只能怪那些军营里**上脑的家伙们实在是太可怜了吧，据说只是舞女到军营附近舞上一曲，便能收获无数求爱的信件，看来军队年轻士兵们也是相当饥渴呢。”
我叹了口气，如果是普通的酒馆，就冲尼亚刚才那句话，恐怕就已经引来了不少对她蠢蠢欲动的家伙。还好这个酒馆里的都是商人，而人一旦走上商途，就会不知不觉地规矩很多。所以并不用担心有商人在听到尼亚的对话而对我们做出挑衅行为。
不过与预料中的相同，不久前佣兵全军覆没的悲剧并没有对酒馆的生意和气氛产生任何影响。最多的也不过是商人们偶尔在喝酒时讨论下去拉多市行商安不安全而已。说到底，佣兵与商人，本来就是相对绝缘的世界。
想想看这个世界也是，明明前线上，魔王率领的混沌军队正在大举入侵人类的领土，而在人类面临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大家还这样惬意地喝着美酒，品尝着佳肴，的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不，反而是理所当然的吧，在这场巨大的风暴中，作为渺小的芸芸众生，此时能做的，也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罢了。
尼亚见我没反应，拍着酒桌娇声喊道：“主人到底在发什么呆啊，奴家的酒杯里可只有清水，赶紧上酒，而且是最烈的那种。”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从来没喝过酒啊。难不成你原来还很能喝？”
“奴家从来没喝过酒。”
额，胆子也是肥，就这都要上最烈的酒。
不过确实值得庆祝，上瓶蜜饯酒也无伤大雅吧，按照我的酒量一个人也能喝完，倒不至于会浪费。
“那个，服务员，上酒。”我举手示意后，远处某个我略微熟悉的身影正在向我跑来。
修长且有些散乱的金色长发下，是尚且稚嫩又有些疲惫的脸庞。少女匆匆忙忙跑过来，当她挂着黑眼圈的宝石蓝般的眼瞳看到我时，忍不住惊呼起来：“是你，昔折店长？”
“艾娜？”我的记忆不会错的，虽然最近一年很少见面了，但是眼前的少女确实是战车武器店店长的女儿。不过按照齐力之前的说法，艾娜应该和两个姐姐一起去放妓女还债了，看来齐力也是挺会骗人编故事的啊。
发呆之际发觉到尼亚有些不悦，我赶忙抢先介绍，避免尼亚误会：“尼亚，这是战车武器店店长的三女儿，艾娜。你好，艾娜，这是尼亚，算是……嗯，现在还是朋友吧。”
“尼亚小姐是传说中的精灵吧，好美的小姐啊。”及其标准化的恭维后，艾娜突然贴到了我的耳边，低声说道，“我现在被催债的人监视着，明天上午有时间的话，可以聊一下吧。”
我点了点头，算是给她了回应，随后追加了点单：“一瓶蜜饯酒，谢谢。”
“好的，客人，现在后厨有些忙，蜜饯酒需要到仓库去取，请您稍等。”匆匆忙忙记下单号后，艾娜就迅速跑到后厨去帮忙了。看得出来，作为这家酒馆的杂工，还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光明正大当着奴家的面去采摘野花，主人还真是胆大呢。”尼亚并没有吃醋，仅仅像是猫戏耍老鼠般，抱着玩弄的心态，“嗯，奴家的魅力难道还不及那只金丝雀吗？”
我嚼着餐桌上的肉菜，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她刚才约我，大概只是只想打听下这个行业的现况吧，毕竟一个月前她还是武器店的女儿，过着尚且还算衣食无忧的日子。突然家道中落，变成酒馆的陪酒女，想必对我还是有些话想说的吧。”
“诶，我不信。”尼亚指着后厨的位置说道，“金丝雀刚才跑过来的时候，眼神像看到鸟食了那样饥渴呢，身负重债的她，唯一能逃出这个困境的办法，大概就是物色一个有钱的商人甚至成为那个商人的情妇吧。对于曾经认识的你，她好像还抱有这份的期待呢。”
“其实，我和艾娜也有过机会，之前有人帮忙介绍，我也想过向艾娜小姐提婚。但是很可惜，他的父亲只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我苦笑放下手上的刀叉，“因为我是外地人，没有太多社会背景。她的父亲估计是拿捏到了这一点，所以想在她女儿的彩礼上收个好价钱吧。毕竟那时候的战车武器店生意还是不错，他本人还在布加雷斯市的木工协会担当副会长一职。当年可以说是踌躇满志，准备将家族带入一个新的高度吧。”
“主人好狠心，居然面对这样可爱的女孩儿，都不愿意对自己的庸俗的钱包稍微放宽些么？看来奴家也隐隐约约能看到未来缩衣减食的日子了呢。”尼亚毫不客气地伸出小手，直接对着一块牛排进行啃咬。
“放心，饿不着你。怎么说，倒不是舍不得钱，只是考虑到艾娜的感受吧，毕竟这可是婚姻大事，两个人要过一辈子的。尼亚，你大概也能理解，就是说，希望能得到本人意愿的认可吧。”我拿着旁边准备的公用刀叉，将两人份的牛排切碎，“你好歹原先也是要嫁给贵族的人，吃饭体面点行不行。”
“听闻东方人有名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的行为举止也是附和主人现在的钱包容量。”尼亚看见我分好肉后，先抢了几块在自己的盘子里，“所以呢，之后主人就没有联系艾娜小姐了吗？”
“再联系不好吧，毕竟他的父亲后来甚至准备找小贵族或者知名的商人作为她的丈夫。我还在这里搞暧昧，会被人家讨厌的。”为了避免每切一块牛排就被尼亚迅速抢走，我干脆将新切下的肉扔到自己的盘子里，“在商店里，随意摆弄店里最珍贵的商品，毫无疑问是要遭到店长的白眼吧。”
尼亚手上的叉子直接越过来伸到我的碗里，从我这里挑走好肉。不顾：“但奴家却觉得那只金丝雀不是商品呢，反而它也在寻找自己的主人呢。你没发现她刚才看到我时，明显有种失落么？直到你说起暂时的朋友，她又一瞬间就把奴家当成了竞争对手。”
不会吧，我原来这么有魅力？就是因为对自己的不自信，才会对这门婚事在态度上摇摆不定最后放弃。再之后又一股脑归咎于自己是外地人，难免会受到本地人的排挤，又带着略微的报复心态想找个和自己一样的外地漂亮姑娘。所以最后才会找到尼亚，并对她一见倾心。
现在想想可能确实像尼亚说的那样，自己还是不够专心。到现在为止，唯一踏踏实实正在做的事业也只是这间武器店罢了，香料的生意因为不定时的供货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考虑过大不了组织个商队护卫队，重操旧业，但因为微薄的利润和危险艰苦的工作环境而放弃。甚至想过开其他店，但考虑到又要接触不少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只能提前作罢。
总之，到现在为止，如果给自己的人生贴个标签的话，那么一事无成应该是最为适合的吧。
“主人又在想入非非了，不会是认为自己很有异性缘吧？那个金丝雀可不是因为那个原因才选择主人的。”尼亚坏笑着解释道，“她，恐怕是因为主人您比较好说话，才选择您的吧。”
“好说话算什么优点。”
“非常大的优点呢，毕竟那只金丝雀也不想呆着笼子里，所以必须有个舒适的不受拘束的安身之所。”尼亚一改刚才的吃货表情，正经解说起来，“如果她嫁给有着错综复杂家庭关系的本地贵族或者商人，即便能搞定丈夫，也会受制于家族中掌权的长辈吧。她可不是会屈尊于如此的女人，你难道没看到那个女人的刚才的模样吗，即便处于快要卖身的境地，她也在不断寻求转机。”
果然，艾娜也很厉害啊。而相比于仗剑走天涯的尼亚和不断在逆境中寻找出路的艾娜，反而是我有些没用了。
“奴家还没有问过主人，作为遥远的东方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开店，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毕竟以主人的性格来看，并不是特别爱闯荡的人啊。”敏锐地把握住我的性格后，尼亚开始追问起来，“当然，如果是特别难以启齿的原因倒也没必要说出来。只是奴家作为主人的原恋人，很好奇之前你有告诉过奴家……”
“我杀了人。我坦率地讲出了这个困扰了我至今的噩梦，“我们家族与另一个家族敌对，后来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最后不得已，只能用屠杀敌方家族的极端手段来解决问题。而作为用这种极度残忍方式解决问题的代价，便是我和其他少部分族人成了犯人，不得不被流放，远离故土后，直到十年之后。”
“是这样啊。”尼亚并没有急于做评价，继续品尝着桌上的美食。
“所以说，假如当初我不弃文从武，老老实实考取功名，或者专心于经商私营，可能也不至于此。又或者，即便选择从武，但当初假如能通过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于四方，可能家族就不会有刀兵之灾，也不会有太多人惨死。”我摇晃起酒杯，杯中波光粼粼，印照无数往事旧怨，“这么多年我也在反思自己是否真的一事无成。至少从自己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过一次。我有时，真的有些后悔。”
“主人还真是谦虚呢，如果从做一百件事有一件没成也算失败的角度来看，即便是传说中的英雄，恐怕也会被主人认定为一事无成吧。或者换个角度来说，主人您大致是成功的吧，以刀剑的方式保全了家族，并在流浪于异地的情况下，还能过的很好，最后还开了这家武器店。”
“这不能这么说吧，这家武器店的钱也是因为在布加雷斯市的远房亲戚家出了意外，我继承他们……”
尼亚忽然起身快速凑到我身边，精致的小脸凑过来后，皱着眉头打量了我一下：“喂，主人，挺胸，抬头，收腹。”
“哈？”我正懵逼的时候，背部就被她的小拳锤了一下，不得不说，手感正好。
“嗯，这样就稍微像话了。您可是奴家的主人，虽说奴家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但也希望自己曾经另一半是个能够吸引异性的英雄，让奴家好好炫耀一下。况且那些善于以甜言蜜语勾搭年轻少女的流氓冒险者，甚至还不及主人魅力的百分之一，主人根本无需自谦。”
“尼亚？我……”流落异乡以来多年，还第一次有人给我鼓舞打气，而且还是尼亚这样清纯可爱的美少女。说话间，我发觉周围食客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且大部分都抱有**裸的嫉妒。很显然，和这样的尤物少女勾肩搭背，还反过来被她安慰，怎么看都是让人极度向往的场景。
我想抱住尼亚，但后者像猫似的从我的怀中逃了出来，坐回了我的对面位置，在看见我尴尬的表情后，又是一阵捂嘴偷笑。
也正在这时，艾娜跑来，急急忙忙递给我一瓶蜜饯酒，我伸出手接住时，手里又多了张纸条：“昔折先生，这是您的酒，后厨有些忙，这里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了解。”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酒馆的门口，正坐着几个不三不四的人物，喝着店内最便宜的啤酒，应该是酒馆的保镖。看来艾娜在酒馆里打工生活确实没有那么单纯，听闻这样不错的酒馆会安排女招待给予客户特殊服务。如果是真的，那也能理解艾娜的现况了。
正当我想打开纸团的时候，尼亚按住了我的手：“不用主人动手，奴家来给倒酒好了。”
“啊，好。”我收下纸团，收在衣服中，在蜜饯酒倒满杯中后，举杯碰杯，“为了金币，干杯。”
“为了美食，干杯。”尼亚仰头直接表演一口闷，只是在喝了两口后，突然放下杯子，直勾勾的看着我。
“怎么了，酒有什么问题吗？”我舔了舔，确认酒本身是正常的。
尼亚的脸色红晕起来，在打了个饱嗝后，小脑袋大幅度晃动起来：“唔，原来这就是酒么，好辣。”
说完这句话后，尼亚直勾勾晕倒在了桌子上，成为了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被一口酒灌倒的女孩儿。
头疼啊，只能先把她抬回去。
我凑过去，除了在她的粉唇中闻到呛人的酒气外还有让我不解的低语。
听了很多遍，才听到她在重复这么一句话：“对不起，尼亚……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