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瞬间,不止是为自己的死而复生感到开心,更重要的是自己手脚的知觉仍旧健在,证明毒药并没有导致身体的残疾。
没想到自己真的熬过来了,虽然之前也有一赌的成分,但没料到东方的百毒不侵之体,到了异国他乡仍旧有效。
原本毒药的主要种类分为腐蚀性毒物,血凝型毒物,和神经型毒物。其中腐蚀性毒物会腐蚀人的身体,但药剂不够很难致命。神经型毒物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在短时间让人致死,但这种毒药很难保存。而杀手们常用的,反而是血凝毒。只要对手见血,毒药渗入血液之中,就会封住人体体内的血液流动。最终导致血液凝固而亡。
但,血凝毒也是五毒教最擅长免疫的毒药,只要在血液里不断注射微量毒药,就能让人体得到强大的免疫能力。
原本以为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了,免疫毒药的能力应该失效了,看来上天还是眷顾着我。又或者,这本来就是属于我个人的幸运,即便远在他乡,居然也能享受到血脉的特权。
“尼亚?”借助房间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趴在我身边的她。眼睛红肿,面容憔悴,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可能还以为中毒的是这位可怜的精灵。
我伸出手,但手臂却停在了半空之中,虽然不知道在自己沉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危机仍旧还没有解除。这样下去的话,会连累尼亚,让她也被迫陷入同样危险之中。
不过,我也不能逃避,既然是男子汉,就要做到底。必须要把这次的危机彻底解决掉,而相对,我也需要尼亚的力量。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
正当我苦恼之际,后者倒是很自觉地醒了。尼亚在转过头,看向我时,不由自主地愣住了,随后嘴角抽搐,眼神僵住了。
嗯,按照通俗剧情的话,尼亚这个带着傲娇属性的精灵要么会摆出一副我才不是关心你的架势,又或者干脆挥动小拳拳对着我一阵爆锤。
犹豫之际,胸口间流出从未体验过的暖流,我俯下身,看着怀中正在痛哭流涕的尼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真是的,别,别吓我啊。”放弃了和我以主人游戏的称呼,此时的抽抽涕涕的尼亚,已经完全沉浸于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惊吓中,“我,我还以为你……”
温柔地还以拥抱,我贴了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没事了,我已经好了。现在是才早上吗?我睡了多久”
尼亚摸了摸眼泪,稍稍振作起来了:“现在是傍晚,那个修女说,你今天八成是没救了。即便几天后能熬过来,也会变成傻子。除非……”
“除非这个东方人和他们的皇帝一样,从小食用毒物,让自己免疫毒药。”修女简从门外走了进来,向我行礼道,“小时候记得看到过一个故事,东方人的皇帝天天都害怕遭到反贼的暗杀。为此,他决定每天喝一杯弱毒酒,这样即便是真的喝到了毒酒,他也会因为耐药性而不死。看来昔折先生的身份也不简单,居然会进行王室血统才有资格的耐药性训练。”
“很可惜,实情恐怕让得让您失望了。在东方,皇帝都是让太监帮忙尝菜,只要太监尝过菜没有剧烈的中毒反应,自己就不用担心短时间内被毒死。”虽说是躺卧在床上,但我也强撑着站起来,“当然,我能活到现在,还要多谢修女您的支持。”
“太客气了,昔折您应该感谢的是教会。至于教会为何会向您这样非信教者敞开大门,想必昔折先生您也能理解吧。”随手关上门后,修女礼貌地向尼亚介绍道,“尼亚小姐的房间我也准备好了,您今天也累了,过会儿就可以休息了。”
“不,今天我睡这里就可以了。”尼亚扔下这句话后,带着些许敌意看着简,“两个异教徒占用教会的两张床位,实在是暴殄天物。”
简对尼亚的行为倒是表现出了几分欣慰:“尼亚小姐还真的坦率,不过您放心好了,教会也有自身的立场,并不会因为某个贵族的无理要求便会对昔折先生下黑手。反而我这里得到了新的讯息,有尊贵的客人希望教会能保护您的安全,并希望让您意识到那位大人对您的善意。”
与教会交好的人物,希望能保护我的安全?换句话说,他们应该是……
“那您指的应该就是白狮公爵的二儿子,艾米尔殿下。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有杀害主人的嫌疑。”尼亚毫不客气地将疑问一股脑抛给了修女,“主人在鲱鱼武器店发现了劣质军用武器,说明本地的军需官与武器店贪污腐败,上下勾结。现在布加雷斯市爆出这样的丑闻,作为军队名义指挥的艾米尔殿下为了掩盖丑闻,在对主人杀人灭口,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修女没有争辩,点燃了桌上烛台的蜡烛后,借着幽暗的灯光低声说道:“尼亚小姐,掩盖丑闻可不包括当街刺杀啊。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可掩盖不了任何东西,况且以艾米尔殿下的权力,完全可以先随便先给昔折先生定个罪,让卫兵把他送去大牢处置。而且以昔折先生的外乡人立场,想必即便知道了艾米尔殿下的丑闻,也不会擅自揭发的吧。毕竟昔折先生应该不至于为了揭发艾米尔殿下的罪证,而丢弃性命吧。”
嗯,按照修女的说法,倒是也不差。现在就一口咬定刺杀是是艾米尔公子所指使,的确早了些。毕竟这件事从利益角度分析,艾米尔殿下明明只要派个人封住我的嘴,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而且我去鲱鱼武器店调查是根据尼亚指点,临时安排的。而他们对我的刺杀,却应该是早有预谋,从这个点上来看,应该和我发现鲱鱼武器店提供给军方的武器不合格没有必要联系。
如此一来,就是另外的事了,值得我被刺杀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请昔折先生安心,反正明天就会有结果的。昔折先生既然中了剧毒,想必您的敌人也必然认为您已经死去。他们下一步的目标,应该会围绕昔折先生的死,展开舆论攻势。”修女鞠躬道,“所以,为了您的安全,还请您还有尼亚小姐这两天安安静静待在房间中。我会专门安排侍从守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可以向他请求。”
这么说,我是被教会软禁了啊。也对,在搞懂我的价值之前,教会是不会让我到处乱跑的。而且更有可能的是,连教会都在掂量着这次的事件会对布加雷斯市的权力层造成多大的影响。
或者说的更过分些,教会甚至会在适当的时候,把我和尼亚当作谈判的筹码,出售给其中的一方。
“修女阁下,如果这几天之后,都没有任何的消息呢。”我忍不住追问道。
“那自然是对昔折先生而言再好不过又是再坏不过的事,毕竟,也不排除昔折先生为了活命必须在这座福利院内困收一辈子。”修女见到我和尼亚愤怒而又困惑的眼神,带着难以理解的笑容补充道,“如果昔折先生能够永远待在这座福利院内,隐姓埋名,不踏出一步。相信那些想要您下地狱的人,也会觉得再对您下手,亦是没有意义的事吧。”
“困守等死不是我的风格啊。”我耸肩调笑道,“修女阁下的孤儿院内,还有很多小孩等着我捐款呢。我要是在福利院这种地方坐吃等死可不太好。”
“那还请您珍重,以一介区区商人,对抗一个组织严明的团队,有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了吧。”修女走到门前,轻轻合上门扉,“那么两位,还请休息。”
哼,这就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的意思吧。从头到尾,自己就只是这桌棋中任人摆布的棋子,只要这些大人物愿意,我就随时可以被牺牲掉。
这就是区区武器店店长的我,在这个世界中的命运了吧。
“主人没事吧。”尼亚看着我表情不妙,扶我躺回了床上,“毒的效果应该还没有完全消除,需要我给主人带点什么解毒的药物么?”
我乖乖靠在墙上,盘腿微笑道:“不用了,是药三分毒,而且我也没有完全摸透对方到底下的什么毒。最多我今晚运气练功,帮助身体中和毒药就行。尼亚也早些去睡觉吧。”
“奴家实在放心不下,打着宗教名义蒙骗世人的组织实在不能让人尽信。奴家今晚守着主人好了。”
我靠在墙壁边,盘腿打坐,摆出运气的姿势。但思来想去,总是觉得不合适:“但你不能总不睡觉吧,况且教会要真是要对我们不利的话,只是我死倒也不是坏事,至少尼亚你……”
“不,许,说,死。”不由分说,尼亚用这样生硬的断句打断了我的话头,生气地将头扭了过去,“主人你,今天和我吵架的时候,是为了保护我吧。而且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奴家会回来救你,不然的话以您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受伤。”
真是敏锐么洞察力,原本就听闻精灵擅长借助魔法窥伺人类内心的情感,所以王公贵族接风洗尘都喜爱雇佣精灵作为左右侍从。一方面精灵大多长相不凡,方便给客人留下好印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精灵能够在交际场上察言观色,活跃聚会氛围的同时又能以人文社科等知识,提升聚会的档次。
虽说每个男性都盼望着一个知书达礼,情商满分的女性作为自己的终生伴侣。但真有这样的伴侣存在,恐怕有什么小秘密,也都藏不住了。
思前想后,自己这么做还是暴露了不信任尼亚的一面,只好先随口糊弄过去:“对不起,我以为精灵族的少女吵起架来真的会撕破脸皮。说起来还是尼亚你的演技太好了,我真的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哼主人你真的是天真到家了,既然那些人真的要对你不利,又怎么会放过我呢。”尼亚见我不言语,继续说道,“还好奴家实在是被小瞧了,跟踪奴家的只有两个废材而已。过了几条街就把他们甩开了,之后奴家跑到了武器店,取走了趁手的武器就来帮主人您,结果您竟然根本就没有计划过奴家要来。”
我摸了摸头,明白自己还是天真了。在巷子里和敌人对峙时,摆出一副大男子气魄大包大揽,说到底还是没有考虑过身边人的存在。说什么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不过是自己不信任他人,自作自受的恶果罢了。
甚至于今天没有选择跑向小巷,而是冲入常去的店铺或者酒馆中,大概也会受到酒馆或者店铺老板的庇护,或许也都没那么多事了。
不成熟,原本以为孤身一人在异乡生存下来就已经算是能够独当一面,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啊。
“抱歉,尼亚。”
“哼,奴家可是忘恩负义的精灵,仅仅因为和约定之人吵过一架就能随意抛弃对方的无耻之女,甚至还要被主人这样奋不顾身的店长拯救。”尼亚别过身子,靠在墙壁上,“别道歉,你敢道歉就打你。”
嗯,果然还是生气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内心里孕生出微妙的宽慰,因为至少现在,还有个少女愿意为我对她的看法而生气。不过至于道歉,肯定不能用那么无聊的手法。
从进房间后我就发现因为当时为了替我包扎伤口,尼亚的水手服被扯坏了,所以不得不在腰间系了块白布。注意到尼亚的情绪后,我也找到了突破口:“嗯,决定了,明天我们出门后,就去给尼亚你买衣服吧。”
“啊?!”尼亚白了我一眼,“所以不道歉,就想用这种方式来糊弄我么?”
不理睬尼亚的回应,我自说自话地把“嗯,就买五件吧,夏天要过去了,一件夏装,两件秋装,两件冬装。这个时节订做冬装要便宜的多,春季的皮毛也在这个时节也正好是低价。”
“我可不信任主人的审美,一定又是什么奇怪的衣服吧。”尼亚生气拽住身上的水手服,剁着脚喊道,“主人不会再冬天也让奴家选择这种娼妓一样的衣服吧。”
“自己的衣服当然是由自己挑选,我只不过帮你付账而已,预算的话,就拉到十金币吧。”我故意用余光瞟向尼亚,发现后者果然不再跺脚了。
借此机会,我再次叹气道:“十金币果然还是太少了啊,唉,看来下个月只能吃黑面包,喝白开水了。尼亚,我……”
突然间,某个重物朝我飞了过来,砸在了我的头上,却没有丝毫疼痛感,原来那个重物不过是个枕头。与谷物填充的劣质枕头不同,这是由动物细羽毛填充的软枕。此时我才注意到,尼亚或许从来就没生过我的气,一切都只是庸人自扰的想象罢了。毕竟,能奋不顾身救你的那位少女,又怎么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啪”又一个枕头砸在了我的脸上,而始作俑者还在一旁偷偷傻笑:“喂喂,快点还击啊,按照精灵族枕头大战的游戏规则,枕头打到肢体算一分,打到头部的话算两分,奴家已经得到四分了。主人输了的话,明天就给我买七件衣服,奴家要三件夏装!”
“哈,那要是我赢了,你夏天是不是没衣服穿了。”用力朝丢出枕头后,因为枕头太过轻盈反而偏离了方向,枕头就从尼亚身边飘了过去……
“现在还想着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可是会输的哦!”毫不留情面,尼亚同时朝我扔出两个枕头。而就在欢声笑语中,我们二人沉浸在了这场无所谓输赢的游戏对决中。
仿佛之前的生死一线的绝境,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