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的埃蒙德将缠着拳头的绷带扔到一边,翻身躺倒在地上。他半眯着眼睛,这样,能让流进了汗液的眼睛,被灯光照射得不那么难受。
跟埃蒙德同样穿着健身装的兰曦则完全不似他那么狼狈,但她的心情,则不像她的状态那么轻松:“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是不要这么剧烈运动的好。”
“不行,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埃蒙德一把撕掉了最后的纱布,本来光洁的脸上,已经落下了一处不太起眼的疤痕。
“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曦心疼地将自己的男友从地上拉了起来:“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你明明是个法师,不应该受这些苦的。”
“因为我要保护你,还有姐姐。”
埃蒙德捏紧了拳头,继续晃晃身子。躲开了训练用法术人偶的一记刺拳:“我不知道...但是,法玛尔,我感觉到了,他,要应该准备动手了。”
兰曦沉默地拿起了木制匕首,继续陪着埃蒙德练习。
如果他想要对你动手,就先,得过我这一关!
“法玛尔少爷向您汇报,恰尔纳这边,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就等您明天出发了。“
还是那位小心的侍女,她用生怕说错一个字的缓慢语气,告知正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细细观赏着自己宝剑收藏的亲王。
听到了这个消息,亲王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品了一口茶。
这样的态度让小姑娘有点紧张,在帮他将茶盅里的热水倒满后,她有些害怕地小声提醒这位最近情绪有些捉摸不定的权贵。
亲王皱着眉头,似乎这位小姑娘出于自己责任的提醒,打扰了他的雅兴。
他猛地将剑收回鞘里,那很好听的金属碰撞声,在可怜的侍女听来,却如同丧钟一般。
她想跑,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跑了,那家里的父母,不会收到一分钱的体恤补偿。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至少,要让父母没有自己,也能够过好晚年。女孩绝望地看着拿着剑,缓缓地向她的中年男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手里一沉,女孩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把沉甸甸的剑。
“呃?”
没搞懂什么情况的女生眼睛眨巴眨巴,不明所以地看着走开了的亲王。怀斯坐了回去,将两只脚放在办公桌上晃悠着:“我知道了。帮我把这个东西放回去。”
女孩松了口气,赶紧颤颤巍巍地捧着这把价值不菲的宝剑拿走,放回柜子里。
幸好,亲王并不打算杀人,女孩真是心有余悸。最近的亲王,并不像之前那般沉迷于艺术,反而对兵器展示出了极大兴趣。
这不是个好的兆头...而且,最近,整个亲王府上上下下都笼罩着紧张严肃的气氛,这让她觉得,不太妙。
但她只是个侍女,什么都做不到。
即使亲王府即将被燃烧,她也只能绝望地抱着它一起埋葬。
因为她只是个侍女。
轻手轻脚地向依然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亲王告别后,小姑娘飞也似地跑回了自己狭小的宿舍,将头蒙在被子里,婆娑婆娑地偷偷哭。
她害怕,但是,又能怎样?
不会有人来帮她,来将她从这个充满不祥的地方救出去。
但是,今夜,就是发生奇迹的时刻。
窗台上传来了磕哒的声响,玻璃窗被轻轻地推开了。
侍女从被窝里冒出了头。窗台上,一个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像猫一样的少女蹲在那里,朝她俏皮地笑着。
“嘿,晚上好?”
少女朝疑惑和惊恐的侍女招了招手:“你想不想,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不知道该说天公作梗,还是作美。
黑云几乎将天空和地面压成了一条线,眼看着,大雨就要滂沱而下。但不可否认,这实在是个合适举行葬礼的日子。
看着慢慢在院子里聚集起来的人群,眼神冷淡地挽了挽自己胳膊上的黑纱。
这些人,并不是来参加葬礼。他们冒着这恶劣的天气前来,只是来见大伯而已。
父亲是否安葬,他们并不关心,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在这个院子的大树下埋葬的,到底是什么人。
门轻轻地叩响了,艾斯提亚没有动,因为她知道,进来的,只可能是那个人。
跟自己父亲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却有着不同命运的男人打开门,走进了房间,他犹豫了一下,在玄关处停下了脚步:“艾斯提亚,这下面,有几个你父亲的熟人,想要跟你见一见。”
艾斯提亚也不看这位权高位重的亲王,只是冷冷地逗着笼子里的橘子雀:“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下去见人的。不过在那之前,请让我稍微化一下妆,好么大伯。”
蓄长了胡子的亲王比起之前文质彬彬的形象,粗犷了不少。他现在那副试图亲近自己的神态在艾斯提亚看来,完全是在做戏,不过,她也不会去揭穿这个人的面目。
因为她还得恳求他,恳求家族,给他们姐弟俩一个解脱的机会。
昨天晚上,她想了一夜——或许,打破家族的桎梏,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以她这种贵族之后的身份说出来很丢人,不过,越是相处,她愈发渴望像洛恨,像希里这些人一样,过着自由自在,不被人束缚的生活。
这也是她被洛恨吸引的原因之一。
她希望,借着这次继承仪式的机会,在宣布法玛尔成为家族继承人之后,跟家族做一个完美的告别——不再有权利的争夺,也不再有阴谋诡计。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偷眼看着因为她的无礼,而有些不悦的亲王甩门而去后,松了一口气。在给笼子里的橘子雀喂了最后一把玉米后,少女将笼子上遮盖着的绸子放下,坐在洛恨购置的新梳妆台前,开始给自己稍微化点淡妆。
可一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那几瓶廉价的化妆品,艾斯提亚却又忍不住要流泪。
这是贫困的马尔斯,在难得的在市场购置后,给她带回来的礼物。
很少打扮自己的她几乎都没有使用过这些东西,没想到,再一次用上这些,居然是在父亲的葬礼。
门再次被打开,艾斯提亚赶紧擦了擦自己即将涌出的泪花。
还好,镜子里在自己背后出现的,是那个一头金发的青年,和那个乖巧的女孩儿。
“埃蒙德。”
她沉稳地朝自己弟弟点了点头,然后勉强朝有些悲伤的女孩笑了笑:“兰曦,真是不好意思,要让你来参与这种不吉利的事情。”
兰曦摇了摇头,牵起艾斯提亚的手用力地握住,像是要把自己手心里的温暖全部传达给她一般:“没关系,艾斯提亚,马尔斯大叔,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对我很好。而且,就凭我对埃蒙德的爱,我也...不可能不来。不是么?”
艾斯提亚轻轻地抱了抱这个自己已经视为妹妹的女孩,除了埃蒙德,她现在又有了新的依靠。
将桌子上两套黑纱递给埃蒙德和兰曦,艾斯提亚擦了擦眼角:“你们带上吧。虽说这不是我们本来的意愿...不过还有很多人在注意着我们的礼节,在这个时候,我们更不能让那些外人说我们的闲话。”
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家族,但是在那之前....她还是要把所有的事情做好,不给法玛尔之类的人,在自己离开之后故意找茬的机会。
兰曦点点头,接过黑纱,给自己戴上,同时也帮埃蒙德在胳膊处挽上。
埃蒙德则叹息地看着桌子上留着的一套黑纱,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叹着气,小声地劝告自己的姐姐:“姐姐...我觉得,这么长时间都没出现的话...他是不会来的。”
艾斯提亚动作稍微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去,继续化起了妆:“只是多买了一套而已..你先下去吧。”
埃蒙德还想说什么,兰曦轻轻扯了扯他的后衣摆,阻止了他:“那好吧,姐姐,我们先下去了。”
镜子里的艾斯提亚目不斜视,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关上门后,艾斯提亚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化妆盒放下。
看着桌上那套孤零零的黑纱,艾斯提亚思考了好一会儿,准备将它拿起来,放回抽屉里。
确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他都避而不见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可,就像是什么感应一般,她猛地将头转向门处。
有人站在门口,却没有敲门。看起来,来者,是在犹豫进不进来。
艾斯提亚的心情也开始紧张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小跑到了门边。
搓了搓手,她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握紧了门把手。
而门外的人,也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在艾斯提亚用力拉开门之前,推开了这扇并不沉重,甚至有些松动的门扇。
“嗯?”
“嗯?”
两个女孩同时发出了疑问。
艾斯提亚是因为来着并不是想象中,由于要见到自己而紧张,犹豫不决的洛恨,而幽月只是很单纯地觉得奇怪,这个家伙站在门口干什么?
她不作声,幽月自然也不会反应,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越发好奇。
艾斯提亚终于也反应了过来:“学,学姐,你也是来参加葬礼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