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是一只苍鹰,碧蓝的维多利亚湖畔则是她犀利的眼睛。这鹰以青葱万米的可丽堡草原为背景,将自己壮硕的双翅傲然展开——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
她的尾翼是巍峨冲云的徽尔华夫雪山,而尖锐的喙则矢志不移的直指东方。而在这金喙与湖畔的交接处,有一块隐蔽但恬静的绝境。
晓日才初将釉红的身子探出地平线,信文就早早离开了寝室。他身着一洗漆黑的正装,没有过多的怠慢,欣然踏上了前往花园的小道。
花园被左右各十二根矮楼般高的石英柱均匀所围——如众星拢月一般,它们用洁白无暇的身子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只留得芳香与沉稳的石碑常驻园中,素雅,但是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严肃。
园内是呈辐射状分布的几十块花坛,而最外圈的每两个花坛之间,都有一棵参天巨树隔在其中。
包在白柱外一圈的是青石板搭成的斑驳小道,而包在内圈的,是块块被刻上了符号的深灰色石碑。石碑形态各异,并不是每一块都是规整的长方形——总的来说,信文至今也不知道这排阵似的神秘布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悠然站在一根白柱旁向里眺望,百米之内,在花园辐射的中心,一个金丝缠绕的白玉小亭安然的坐落在那儿。此时,亭内是空的,花坛里也没有蝶蜂舞动的痕迹。
踌躇片刻,信文像是终于回想到了些什么,坚定的朝着对面的一根白柱子大步走去。
两分钟后,他沿着笔直的路线,从花园的左端径直穿过小亭,到达了花园的右端。
这下,他来到了新的两根白柱所夹出的新的间隙中。确认自己的路径无误之后,他又踏着大步向着另一个间隙走去……
差不多用了十分钟,他在花园内通过行走穿过白柱的间隙,用脚步连出了一个正摆着的等边三角形。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运用同样的方法,他又在花园内走出了一个倒着的等边三角形的路径。
此时,他所站立的台阶正对着维多利亚湖畔。瞭望远方宏伟的教学楼,他不禁惬意的将整个身子靠在了身旁的白柱上——他微微一笑,似乎是内心有压抑不住的激动正在迸发。
正摆着的三角形,上面再叠上一个倒摆着的三角形——这个妇孺皆知的图案就是端庄神秘的六芒星。
五……四……
信文在心中默默倒数,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会发生一样。
三……二……一。
深吸一口气,他迅速闭上双眼。在无限的黑暗中,信文只觉得周围的空间正在不断扭曲重构。
待到气氛安顿下来,他悄然转过身,并轻轻睁开眼皮。
眼下,花园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四周看上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楼是楼,水是水,老柏树也还是一往如常的华丽脱俗。
只是,那一个个原本寂静如画的花坛里,有数只蝴蝶与蜜蜂向拥飞舞;而原本空荡的白玉亭中,一个娇小玲珑的背影无声的坐在木椅上。
信文顿时感到了莫名的压力。重新调整好心情,他迟缓的挪步走向小亭。
轻步走到亭旁,他逐渐看清了这身影的轮廓——身披白布,而桃红色的缕缕秀发被巧妙的梳成两股,自然而美妙的披在她娇小的背脊上。
“还记得风琴老师秘境的密码,信文同学,你的记忆力果然是非凡的。”
白布女子的声音若隐若现,像是空灵的吟唱声。这不是她的本音——信文很清楚,这只是风琴·希维尔教授在用尘息在与自己搭话。
因为,风琴老师她绝对又在专心致志的作画呢……信文无奈的皱了皱眉——直接说话又不会真的涂错哪一块色块,真是的。
正如信文所想,白布女子的正前方是一块巨大的画板。画板上,不知女子是从哪儿看到的景色,竟十分出调的被渲染出了锦绣山川的日出盛观。
已经不能用完美这么简单的词语来形容女子的画作了。若独自站在画板前方,望着那崇山峻岭下的几叶孤帆,你甚至会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幻觉——这不是简单的画,是融合了尘息的灵动诗篇。
“怎么可能会忘记,只是个简单的六芒星而已。”
信文故意摆出不屑的神色,冷冷的回应道。
“真的吗,风琴老师有些怀疑。”
空灵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惹得信文混身都不自在。“好吧,刚开始的确有些忘记了……”
“所以说,信文同学这次来秘境,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风琴老师的帮助吗?”
慢热的询问声又一次游荡在信文的耳畔。闻言,他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便笑着说了句,“没有,只是想来看看老师。”
女子手中的画笔不禁抖了抖。
“这样吗,唔姆……”
空气一度陷入了宁静。在听到了这番意外的回答后,白布女子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她细心的将调色板与颜料排成一排,小心收拾在画板的下方,然后撑着椅子,一下子跳到了地面上。
个子并不是很高,以至于她身上披着的几片白布都拖在了地上。缓缓将双手背到身后,她迈着小步轻盈扭过身来,“是吗,只是想看望下风琴老师呀。”
虽然这话语很有挑逗的气息,但从女子的嘴中说出,顿时没了感情与韵味——甚至有点像不专业的棒读。
随即,她面无表情的走近信文。在二人的距离只剩下约十公分的时候,女子稳稳的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安静的打量着身前俊俏的面孔。
四目相对,这使得信文难免有些尴尬。他故作淡定的笑了笑,视线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摆才好——这,老师你又这个样子了……
其实,他视线无处安置的原因大多并不是久别重逢的尴尬,而是这个一副天然模样的女子的穿着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以至于整个白皙的颈部和肩头都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信文叹了口气,无奈的俯下了身,将女子滑落到锁骨的白布温柔的向上提了提,“不是,老师——你这根本算不上是衣服吧。真是的,明明是都快大我十岁的人了……”
“这是风琴老师的自由,嗯……只大了八岁。”
女子倒是不觉得有多丢人。她待信文将自己的衣冠整理规整,便鼓着嘴紧接着又嚷了句,“总觉得信文同学一天比一天高了……”
与稍许嫉妒语句不相符,她秀丽的眸子此时已流淌出一丝淡淡的欣慰。
风琴的眼睛也许是整个学院最特殊的一对。如猫爪一样拥有精巧曲线的鼻梁上方,她左边眼睛的瞳色是和秀发一样的桃红色,而右边那只,是仿佛时时刻刻都放着耀眼光芒的金色。异色瞳,这在遗传学上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人们在使用尘息之力的时候,需要将体内与周围的尘息连通起来,然后再次将其与自己的肉体结合起来——这个过程便是释放尘息。
在视觉上看,处在这个过程的人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突然浑身上下都被震撼的光焰所包裹环绕;而这光焰,便是可视化的尘息。
虽说尘息这种东西看上去是没有任何普遍性所言的,因为每个人的驾驭力与尘息的强弱层次不齐。但是,尘息的确是拥有特殊的家族性质的。
要想解释的话,这只能硬生生的用遗传学的理论来解释。首先,每个人的尘息在可视化的情况下,所表现出来的颜色是不同的。它颜色的呈现似乎只会遵循一个规律,那便是同当事人的瞳色一致。
例如信文的瞳色是高冷的暗夜紫,他所释放出来的尘息自然也是这个颜色。
而瞳色是可以遗传的,这已经由永耀会那些专业人士证实了。而这恰好也说明了尘息的颜色也会遗传。这样一来,在同一条血脉上,也就是同父姓的所有人,他们都拥有同种颜色的尘息。
而风琴这种异色瞳的情况,在种种方面来说,都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存在。因此多年来,她的两只眼睛一直是学生与贵族们畅谈的话题——有多数人认为,希维尔教授之所以能够这么强大,那便是她拥有这只金色的眼睛。
不过,正是因为拥有这种颜色遗传的特性,人们之间的某些矛盾就愈演愈烈。这种矛盾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很难理解的,因为没人能说出为什么他们会因为一类瞳色来刻板的记录他人。这或许只能用种族学说来直观的表达:就像人和野兽之间的斗殴一样,仅仅是种族不同,就互相看不起和争斗。
“信文同学。”
沉默片刻,风琴像是煞有介事的朝着信文嘟了嘟嘴,“听说信文同学,终于在这个学院里拥有自己的学生了。”
闻言,信文只能站在一旁尴尬的应答道:“也不算是吧,只是她想学就来问我几句罢了。”
果然,风琴老师能够知晓一切她想知晓的事情呢——同时,信文在心中惊讶的叹了一句。因为,他并没有跟谁提及过有个学生居然愿意到他这里来上理论课。
“你知道她的全名吗?”
突然,风琴的语气尖锐了几分。听出了这明显刻薄的变化,信文表现出一丝紧张的神色。
“怎、怎么了?”
“埃米洛·克莱门斯。”风琴没有给信文多余思考的时间,“这是那位学生的全名。”
听到了这个结果,信文不禁心头一震。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在确认一样的连忙追问了一句,“克莱门斯?!难道是那个克莱门斯家族吗。”
“她的父亲的确是黎明塔的那位克莱门斯公爵,嗯……信文同学很聪明,埃米洛同学她就是那个家族的一员。”
不可思议,这……有可能吗?信文怔住了。风琴倒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她静静的注视着自己面前陷入思索的学生,似乎是想等他自己把事情理清楚后再说明事情。
克莱门斯家族,原来是霍登区域的一个赫赫有名的豪门。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年严冬,星昼永耀会突然下令诛灭这个家族。
这是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永耀会派出了十几名上阶圣位的长老,仅一个晚上,黎明塔区域就只剩下血与铁器的腥臭味了。
最初上面的解释是这样的:克莱门斯家族被怀疑并证实与多伊尔有不正当交易,背叛了永耀会与人类,因此依照律法被处以诛杀灭门。
“嘶,老师,我想不明白——”
“信文同学当然想不明白,因为这件事情风琴老师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