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爆炸。
三道紫色的光刃从蓝圈中霎时飞出——眼神迷离间,骤然缩小的根根柱子被剑气俐落的劈成了碎片。
“咔——!”
下一秒,蓝色的六芒星法阵突然裂出了一条长缝;而就在这摇摇欲坠的法阵中央,一团如同破镜碎块飘动的尘息缓缓交织——暗夜紫的烈焰笼罩下,信文手提长刃,似是儿戏一般的抬了抬嘴角。
他轻轻抬脚,然后猛然将其落下——脚尖与地面已经破裂的法阵触碰的一瞬间,身下的六芒星哗然碎向四周——它们的残骸在空中舞出阵阵流萤,像是缕缕青烟,眨眼间便随气流翻腾消失不见。
感到浑身一颤,安贝马上将胳膊挡在脸前,试图躲避这骤放的冲击与反噬——她身后的三角法阵也应声裂开,随即便碎成了片片尘息碎片。
要知道,每一个尘术都是精妙配合出来的程序。若一个程序在高度集中的运行下被突然破坏终止,其产生的负面效果将摧毁整条计算链——也就是说,如果发动的尘术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干扰或破坏,那将会施术者造成严重压迫与伤害。
为此,星昼永耀会给了其一个非常恰当的学名:尘术反噬。
即使能挡住信文迸发出来的尘息之力,安贝也绝对无法抵抗这反噬所带来的沉重压力。视线一白,她卷着自身不受控制的蓝色尘息,就这样向着身后无力的摔倒了过去。
待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扶着地面挣扎起身。环视四周,身前的信文竟早已不见了踪影。将颤巍的重心放在右脚,她不禁难受的深呼了一口气——寂静的山腰上,安贝能听见的就仅有自己飞快的心跳声罢了。
果然是真的——这个力量,是先生。
背后缓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贝欣慰的仰首笑了笑,就像是是找到了什么丢失已久的宝贝一样。
“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小姐。”
脚步声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一个冷冷的问询声。信文手中的剑锋一转,稳稳落在了眼前安贝的颈旁。
手腕迅速回转,黑刃灵巧的挑起了安贝头上盖着的黑色蓬帽。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信文看到了一头散在双肩的天蓝色短发。
“说吧,你是不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事情——单单是要杀了我的话,您大可不必费此周折,有意将我与埃米洛会到一起。”
信文刻薄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是已经看透了一切。
撇脸瞄了眼颈旁的黑刃,安贝隐去了笑脸,带着满心的疲惫冷漠转过身来。
“是的,先生——我今晚的行为的确是有别的用心。”
她瞪大了湖水一般澄澈的双眸,恭敬的朝着信文颔首笑了笑。
“能请小姐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信文握紧了手中的剑。
“是为了达成目的。”安贝认真的强调了一句。
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顿时让信文没了脾气。他啧了啧嘴,无奈的一个字一个字解说道:“小姐——安贝小姐,别人在问你问题的时候,请您最好能把别人的问题思考的深入一点,不要就这样片面肤浅的回应了。”
“就好比说,我刚刚问你‘是为了什么’,正常人都知道您是要达成目的才把我吸引到这里的,所以其实问你的问题就是‘你的目的是什么’,知道了吗?”
没错,信文身为导师的职业病犯了。呆呆的听了他这一番话,安贝似是认真的低头思索了一番,
几秒后,她重新自信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先生。”
“好,那我再重新问一遍问题。”
“嗯,我准备好了,先生。”
“咳咳……能请小姐告诉我,今晚大费周章的把我吸引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是为了达成目的。”
安贝仍是用那匪夷所思的答案认真的抢答道……
……
白亭外,一个壮实的金发男子欣然笑了笑——沫着春夜仍有些凉意的清风,他穿过结界,惬意的站在了红发女子的身边。
感到他人的闯入,风琴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起身转向后方,她对这个金发的不速之客冷漠的摆了摆胳膊,“不好意思,这位同学——风琴老师今晚好像是有些困了,应该不能正确的解答你的疑问了,请回吧。”
与之前和信文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是死鱼一般的沉闷,但她此时说出的这席话里,很明显的浮出了丝丝厌烦的气息。
闻言,青年只是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别开玩笑了,希维尔小姐——我不是学生,是教师呀。”
说罢,承诺的眉头掠过一丝挑逗的意思,“走,我在宿舍准备了红酒与糕点,咱两要不要微醺一晚?”
“明明知道风琴老师喝不了酒,还往老师的伤口上撒盐——尼古拉斯同学,你很不礼貌哦。”
甩了个“我知道你在刁难人”的白眼后,她轻步绕过承诺,踏上了亭外的花园小径——仍然是那件如同布料披身的衣服,风琴似乎是一点也不在意这副打扮的羞耻性。
“言归正传,尼古拉斯教授,您今晚亲自借着夜色来打搅风琴,是想商讨些什么呢?”
她的背影一摇一晃,似乎是连拖着衣服走都很吃力似的。
“克莱门斯家的那位千金。”承诺自然的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她好像与信文相见了呢。”
“这个风琴知道。”风琴停住了向前走着的脚步,整个人震惊了一下,“怎么回事……尼古拉斯教授今天居然不是来找风琴提出奇怪条件的,风琴还以为尼古拉斯又要说‘我的房间很大、我把信文同学赶走了,所以多了一张床’之类的奇怪言论呢。”
“我其实本来也有这打算呢——嘛,正经事还是要谈的,今晚就算了。”
听了风琴惊讶的反馈,承诺只是悠哉的靠着亭柱打了个哈欠,“哈……呼,我说,克莱门斯与信文见面了,这个你知道了?”
“尼古拉斯教授都知道的消息,风琴还不知道吗……请不要再贬低风琴了,谢谢您。”
“那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呀……”心头受到一击,承诺连忙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咳,希维尔小姐应该很清楚:一个被实施了记忆手术的个体,当他遇上了另外一个也被施以手术的人的时候,二者被封印的记忆碎片会相互碰撞补充,最终导致两人的记忆都恢复正常吧。”
承诺这句话的语气明显认真了几分——他脸色严肃,似乎是在担忧些什么。
这番话使花丛边的风琴陷入了沉默。伫立片刻,她随手俯身搂过一束红色的花,将其温柔的捧到了自己的鼻尖处。
“花儿睡着了,但散发出来的香气还是照样怡人呢。”她细细嗅着花束,一副沉醉其中的表情,“尽管相比白天清淡了不少。”
闻言,一旁的承诺不禁无奈的耸了耸肩“我可对谜语之类的东西没有敏感度呢,希维尔小姐。”
“有些事情本来就该如此,无论是在朝阳的照耀下,还是在雾霭的遮蔽下。”
风琴松手放开花儿娇嫩的长茎——悠然的站直身子,她顿时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所以说,已经成为了必然,无论你怎样去改变它,它终究会往定格的方向发展。”
“小姐的意思是,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不幸的孩子揭开谜底就好了吗?”
承诺苦笑着叹了口气,“那可真是一段不好的回忆呢——可能会带来灾难的哦。”
“或许吧。”风琴鼓了鼓嘴,随即举眉看向了天,“呐,时间还没到啊。”
随着目光探去,那是一片灰蒙的雾景。杳霭流玉,虽然这片天地被十二根白柱捧的绝美,但在风琴的眼中,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
“什么时间还没到呢,希维尔小姐?”承诺顿时来了神,也跟着茫然的朝着上空扫了扫,“本来就想问,都这么晚了,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呀——又不能陪我微醺……”
“当然不会陪你什么‘微醺’。”风琴无语的叹了口气,“今晚的雾气很大,但是,它会在彗星扫过的前几分钟悄然散开。”
“彗星?嗯……你的意思是,你是在这里等流星雨吗?”
“雾霭散后的群星划空,这可是极其罕见的景象呢。”微声笑了笑,风琴晃了晃自己的小身板,舒适的将双手高举在夜空之下,“风琴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呢——是叫‘揭纱珠帘’吗,这种自然现象?”
“不清楚。我只知道,希维尔小姐你现在真的挺可爱的……”
承诺只是默默的站在亭下注视着,注视着那一头柔顺的桃红秀发,注视着远方高举的那两只稚嫩的小臂。
“风琴一直都很可爱,但是尼古拉斯嘴里的可爱,风琴听起来真的觉得很变态呢……”
“就知道会这么说——”
“教授。”
“嗯?”
“听说您要去趟塞林坦纳,风琴猜,是因为多伊尔的事情吧。”
“果然,希维尔小姐的耳朵是世界上最灵敏的啊。”
“路上小心——看到自己以前的学长受伤,即使是个变态,风琴也会觉得心有余悸的。”
她依旧是仰望着天空,将一个唯美的身影背向承诺。闻言,这个已经不是孩子的青年斯文的扬了扬嘴角。
他温柔的答应了一声:
“好——感谢希维尔小姐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