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这家伙在忙活什么，但愣在一旁的翊赞很清楚——眼下这场面，绝对是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从未遇见过的。
擦的发亮的桌面被盖上了华丽的花边白布，原来放在上面的台灯也被兴冲冲的挪到了房间里。翊赞一脸诧异的望着眼前这个“白衣绅士”忙东忙西——打扮到最后，他不紧不慢的从内侧的衣袋摸出两只蜡烛。将其插稳在桌面上那空空的烛台后，男子看似很懂行的凑近桌子，轻轻竖起了一根食指。
顿时，一簇紫色的火苗顺着指尖静静燃烧。他满意的笑了笑，用这点火小心翼翼的将两盏蜡烛均匀点燃……
“你在做什么？”
终于是忍不住了——正坐一旁的翊赞连忙板着脸质问了声，“还有，为什么你会从衣袋里掏出蜡烛这种东西？”
待男子重新整理好衣袖缓缓坐下后，他乐呵呵的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没什么，只是打扮一下桌面——刚才那副样子太随便了。”
这番回答使得翊赞顿时语塞了。这阵势……难道这个多伊尔想和我共享烛光晚宴？开什么玩笑，他不久前还杀了十几个我们的人——这家伙就算不是人，面对我，心也至少也要有点余悸吧……
“那……所以说蜡烛是怎么回事？”
“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先生。”
……
四目相对，尴尬了片刻，还是翊赞率先开了口。
“听你的下属称你为‘四叉’，那就是你的名字吗？”
他冷冷的问了句。但马上，让翊赞没想到的是——听了这番话后，眼下这个微笑到现在的男子马上就耷拉下了脸。他将身子缓缓坐正，用一副厌恶的眼神默默注视翊赞。
“先生，请问你将我那个下属消灭了么？”男子的语气有些抑制愤怒的颤巍……
对此，翊赞只是一五一十的平淡回应道：“当然——他是袭击会场的一份子，已经被我几剑干掉了。”
“干得漂亮，先生！”
又是令翊赞摸不着头脑的回应——在听到自己的下属**掉之后，这个白衣绅士居然兴高采烈的赞叹了起来。他双手在胸口轻轻一拍，朝着信文斯文的笑了笑，“那群人天天在下面给我起一大堆外号，当然好听就算了——像是‘四叉’这种，是想让我的耳朵反胃吗……十分感谢先生将那个没有礼貌的家伙干掉了！”
“好……所以，你的真实名号到底是什么——像你这个级别的多伊尔，多半也有个朗朗上口的大名吧。”
翊赞显然是不耐烦了。
相对的，听了这番直截了当的问询，男子只是低头神秘的笑了笑。因此，他的两颗獠牙也在角度变换的时候悄然露出。
“先生，听说你们人类给我们多伊尔划分了等级——按您的视角来看，请问，我这副皮囊能排在哪个等级呢？”
他用柔和的声线礼貌问道。
侧目思索了几秒，翊赞依旧是不厌其烦的回应了男子的疑惑：“你下属那个样子应该是聪慧级别，按理来说，你应该是个很强悍的梦魇级别的多伊尔。”
“这样吗？”男子的神色突然就激动了起来，“果然是丝柏霖先生——换作旁人，可不会神情自如，就像谈论伙食一般谈论我与我的下属。”
“我没你抬举的那么强大。”翊赞冷漠的回绝道，“刚刚那番话——你问我等级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听我的外貌与名号所呈现的气势一不一样——听先生这么说，我的外貌看上去还是蛮有力量的嘛……”
男子还是那副乐意十足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你究竟叫什么？”
敏锐的翊赞顿时察觉了眼下男子的意思。他是在试探我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知道他，而这也恰恰表明……
翊赞在心中默默咬下定论：表明这个家伙很强大。另外，从这家伙了解过翊赞可以看出，翊赞现在能坐在这里陪男子喝茶，十有八九也是在这个家伙的预料之内的……
“约瑟尔·梅斯菲尔德——如果不介意场合的话，先生也可以称呼我为‘爽爷’。”
男子——爽爷终于是不绕弯子了。整个人懒散的躺回了椅背，他像是有些疲惫的闭眼嚷了嚷，“怎么样，被吓到了？我可是感觉先生你那边的气场强大了几分——别这样，正如你所想，我今晚是来找你商议事情的。”
闻言，翊赞猛然握住剑柄的手稍微松了松。他眉头紧锁，双目死死盯住眼前这“和蔼可亲”的多伊尔。
可谓是顿时捏了把冷汗——翊赞在听到这个结果后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说不恐惧是可能的，但淡定的坐在一旁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约瑟尔·梅斯菲尔德这个名号，正是十年以前，那个被十二名上阶圣位长老围剿了一次又一次，却无一次被击败的罕见超强多伊尔。
等级森严的星昼永耀会中，存在一个战略级别的强大分部——长老院。这个长老院由十二名尘息之力最强盛的贵族选拔组成，并按综合评价强弱排名——长老院排名榜首的人类，他甚至拥有成倍于大会统的尘息饱和度，其力量自然毫无疑问的所向披靡。
这个长老院由大会统直接指派，且每个区域都均匀驻守四名长老——目前，长老院排名榜首的人就在东堤地区保卫生命之树。
这么说来，每个大会统在未经商议的情况下，都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去任意指派自己管辖区域的长老们。而十二名长老全部出动，这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到了三个大会统共同着急的地步了——这几乎是现在人类最极端与有效的手段，毕竟只要整个长老院出马，所穿过的土地定是寸草不生……
没必要有戒心了，因为有了也没有多大作用。翊赞冷冷的将巨剑靠在了桌旁——他深知，要是眼前这个爽爷真的动怒了，自己连做塞牙缝的肉屑都不够格。
“真罕见，这么可怕的家伙就坐在我的面前呢……”他冷冷苦笑了一声，“那么说我才是被将军的那一个——对你来说，现在包围城市的军队什么都不是吧……”
爽爷没有答复，只是默默将视线移到户外。他望了望远处因电力系统重新恢复而绚烂起来的虹霞大道，心头顿时感到阵阵苦涩。
“不能这么说，丝柏霖先生。”他苍白的面孔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人类是很强大的。”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明白，你想早点将话题步入正轨——来这里找你谈话的主要目的也没那么复杂，纯属是我自己想要和你们星昼永耀会的人谈谈。”
翊赞没有揣摩出这句话的意思，“谈谈？”
爽爷以一抹微笑简单肯定。
“爽爷我其实很老了，比先生你想象的还要老——差不多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人。哦不，还要再老一个‘爷爷’。”
闻言，翊赞冥思想了几秒，“的确有可能，我们早就发现你们多伊尔岁外貌到了一定程度，就不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老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还真不可思议——光看外表，你就只像个二十岁的年轻男人。”说罢，他重新打量了一番爽爷俊俏的面孔。
“先生的教科书上吧我们多伊尔分为了四个等级——慵懒、世俗、聪慧，还有梦魇。但先生绝对不知道，一百多年前，你们教科书上除了这四个等级，还有一个不按强弱排名的第五级。”
“什么？”翊赞对这突然插入的话题表示诧异，“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爽爷并没有理会这个男人的疑惑，依旧是自顾自的细声叙述道，“这个第五级，叫做‘中立’。而当年，我就是被你们人类划分到这个等级里面的。”
这下彻底愣住了——翊赞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么多年来，我就没有遇到待人和善的多伊尔……”
中立，原来比喻的是不站在任何一方立场的一种立场，拥有自己的主见。那么尽然有了这个等级，那如字面意思，说的就是不伤人的多伊尔。而这是与大会所描述的现象是相悖的——教科书与史册上面描述的多伊尔，他们的第一个特点（可以说是天性）就是攻击人类。
宁愿相信自己人——翊赞对爽爷的措辞表示不信任。
“那么我呢？”
见状，爽爷向前探了探身子——他将自己的脸贴近翊赞，温柔的笑道，“用你教科书上所讲的理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现在没有攻击你呢？”
冷冷盯着靠近的面孔，翊赞沉着的回复了一句，“但是你之前杀了我们的人。”
“哦？是吗。”他将伸出身子缩了回去，“先生确定，之前院子里看到的尸体都是人吗？”
“当然能确定。”
“那先生有记得自己看到过的哪张脸么——在那群尸体中。”
“嗯……咳、怎么会不记得？”
“当然不会记得，因为那是我做的假象。”
爽爷平和的解释道。
对次，一旁的翊赞再次陷入了沉思——对，细细一想，这个多伊尔说的没错。当时，自己看到了遍地的惨状，只感觉愤怒冲头，没怎么认真分析就走上了小屋。现在转念回忆一下，当时站在院内，确实没有在尸首身上感到一丝尘息的波伏——按理来说，人死了后，身上的尘息会在载体内回转一两天才能淡淡散去。
“即使是假象，那跟我记不住面孔有什么关系？”片刻，翊赞再次低声质问道，“是故意没让人脸出现在我眼下么？”
“不，我可不会做这么草率廉价的障眼工作。”
爽爷的声线里明显泛出丝丝自豪，“这是我的能力——能够控制自己创造的假象的存在与否。”
“存在……与否么……”
听了这番话，翊赞似乎是明白了大半。“也就是说，你可以控制自己创造的假象，在中招人记忆内的存在与否吗？”
“丝柏霖先生果然还是很聪明的。”
爽爷的大拇指竖的有些唐突，这使得坐在对面的翊赞顿时感到有些尴尬——虽说跟这个家伙谈到现在，他除了震惊、无语，差不多就只是尴尬了。换谁都会吧——毕竟，你在跟你的敌人斯抬斯敬……
存在与否。用一个通俗的例子来解释：假如爽爷创造假象，在别人的视野内出现了一个苹果，自然，这个苹果在当事人的记忆力是存在过的。然而，只要爽爷想，他就可以将自己的假象在对方的记忆里变为虚无，就跟什么也没有过似的。也就是说，他可以看心情让关于这个苹果的记忆被，或不被当事人所记录。
显而易见，这是个强大且可怕的能力——翊赞以前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恐怖的本领。
“道理其实也说得过去。”
片刻，爽爷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他双手贴背，一副潇洒自如的样子：
“本就是不存在什么定义与价值，只是看你认为它存不存在罢了。先生，我这本领其实很简单，只是帮你为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下了定义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