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翊赞迷糊的起身揉了揉脸,只觉得满屋子的朝气有些醉人。
这是……我回到家了啊。他闭眼转了转眼球,似乎这样能使自己的意识清醒一点。
“丝柏霖侯爵,您醒了?”
闻声探去,是一个穿着白花围裙的矮个子女仆。见床上的翊赞缓缓坐起,她开心的扬眉笑了笑,“侯爵睡了一天一夜,似乎是累的筋疲力尽了。”
是侍从啊……他轻松的呼了口气,傻傻望着女仆胸前抱着的信封发呆。
“这是有人给我的吗?”他向女仆投去疑惑的目光。
闻言,女仆莫名惊慌了起来。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她慌张的将信封双手捧了上去,似乎是不够平稳,信件冷不丁就从她高举的掌心滑落了。
仓促的拾起信封拍了拍,她连忙将其重新递到信文面前。“啊,对不起侯爵大人,差点忘了,这是一个陌生人一大早寄来的文书!”
“陌生人?”
翊赞坐直身子愣了一会儿。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默默伸手接受了眼前的信封。
拆开打着红蜡的黄皮信眉,他将里面折了两下的信纸小心摊开。举到眼前看了看,纸上横躺着一行生硬的字符,就像刚学会写字的孩子认真码下的一样:
“尊敬的翊赞·丝柏霖先生,别忘了我的茶叶哦!”
你的朋友……爽爷?默念到这一行,翊赞有些诧异的皱起了眉。那家伙,什么时候成我朋友了?
将信纸随便塞回信封,他将其捏在手中随便晃了晃——心情有些复杂,先不说别的,就茶叶这方面,如果想要找到好的原料,那还要联系东堤那边的产业。
没办法,答应了别人就要做到——要是那个家伙生气了,还真没几个人能奈何的了他。想到这,翊赞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
……
前夜,还是那点上了蜡烛的优雅茶桌。扶着阳台上的玻璃栏杆,红发男子迟迟没有做声——他在回忆些什么。
“记得是十年前吧,我在一座高塔底下被你们十二个人围着欺负。”
话一出口,爽爷的气息突然就变得有些悲凉,“我就在想了,你们的教科书是不是删去了‘中立’这个罕见的等级。”
“高塔……是黎明塔。”
翊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仔细一想,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在黎明塔是出现了什么事情,才会闹的如此沸沸扬扬,连长老院都忙的焦头烂额了……
黎明塔吗……记得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屠杀。他侧目冥思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的重新转过脸来。
“你跟……那个克莱门斯家族有关系?”翊赞疑惑的皱紧了眉,“不会吧,克莱门斯家族真的跟多伊尔私下有勾当。”
“这句话说的没毛病,先生——只是,意思对了,但遣词造句很难听呀!”
爽爷苦笑着摆了摆手。
随即,他继续用平缓的语气问了句:“先生对你所处的那个大会曾有过怀疑吗?估计是没有的。你那个大会说过见到多伊尔就要斩尽杀绝吧——也就是说,如果坐在这桌前的多伊尔不像我这般强大,我和先生是连话都谈不起来的。”
“换句话说,那个多伊尔早就该被你斩首了吧。”爽爷冷笑一声。这表现使得翊赞有些坐立不安:这个多伊尔,怎么突然又惆怅起来了?
眼下,爽爷的脸色莫名阴沉。就像是吃下了苦胆,虽然抗得下这涩味,但唇舌之间的难堪还是来回挥之不去。
“可是正如你说的,你身为多伊尔,但并没有像书上形容的那样立即攻击我。”翊赞顺着爽爷的思路继续说道,“看来你是在提醒我,教科书——星昼永耀会在搬弄是非?”
“先生自己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看样子是是说对了——爽爷顿时有些兴奋。他好奇的转过脸来笑了笑。
“确实。”
翊赞将手缓缓端在了颚下。
从问世以来,关于多伊尔的信息就只有寥寥几点——他们的弱点,以及他们的攻击方式。
他们惧怕尘息的能力,他们百般害人。他们多有利爪,都拥有强大的体魄和超人的速度。同时,他们拥有类似尘术的掌控能力……
但是星昼永耀会并没有解释,这个多伊尔是从哪来的,他们为什么会惧怕尘息,他们为何要攻击人类——一切跟本质有关的问题都是白纸,一切牵扯到立场的因素都无人问津。
就像是写好的设定——没有因果关系,难道真的全凭经验就得出了那些理论?
这在翊赞还是学员的时候就一直是个压在心底的疑惑:我们的统治者,他们是在隐瞒些什么吗?
“先生,你明白克莱门斯家族为什么会横遭迫害了吧。”
温柔的男声打断了翊赞的思绪;爽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他默默仰首叹了一口气。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大费周章,就为了找我说这些话?”
翊赞不自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下,他才发现,原来这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多伊尔精英,竟然比自己矮了半个头。
“先生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克莱门斯家族被屠杀,看似是他们接触了我,实际上,是因为他们触碰了你们大会所隐蔽的真相。”
爽爷的语气罕见的变得如此坚定。
翊赞神色一惊,“什么……真相?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
“真相啊……”
“嗯?”
“这个世界的现状,究竟是什么鬼。”爽爷放慢了语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作为罕见的对你们人类保持中立的我,看到族人与你们打打杀杀……怎么说呢,十分的不解。”
思路有些混乱了。翊赞迷茫的反问了爽爷一声,“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多伊尔也是没有目的的、无脑的去攻击人类的?”
“简单来说是这样的。”
……
“中立的多伊尔,对茶叶情有独钟——尼古拉斯,你怎么看?”
从床上爬起,在侍从的帮助下换好衣装后,翊赞在大厅的方桌上见到了熟悉的金色身影。
在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人后,他向承诺详细的叙述了自己与爽爷的夜间“邂逅”。
听了一番绘声绘色的精彩阐述后,承诺却只是扶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朋友,我担心你身体,在这边好心等你醒来——你这样一起床就把梦话说的比真的事情还要真,真的对得起我的企盼吗?”
“我不会开玩笑。”
翊赞斩钉截铁的回绝道,“那个多伊尔,跟我不知所云了一些东西后,就扬言要住在塞林坦纳了。”
“那还了得,朋友你当时没有把他的脑瓜给砍飞吗?”闻言,承诺干脆就举起胳膊揶揄似的挥了两下,就像是用刀砍击木桩一样。
“我之前说了,那个多伊尔的力量十分强大——约瑟尔·梅斯菲尔德,是那个之前被整个长老院通缉的大家伙。”
“约瑟尔可是会飞的哟,和你坐在一块的那位有翅膀吗?紫色的羽翼哦,在天上哗啦哗啦的飞飞飞……”
“砰!”
一个不耐烦的拳头狠狠落在了承诺前的桌子上。
“尼古拉斯先生,再次强调,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翊赞默默收回了自己敲下的胳膊。
见状,承诺知趣的没有再儿戏下去。他瞥了眼翊赞杂乱的发梢,扬嘴平淡的笑了笑,“朋友,你的头发乱了。”
随着被提醒后的本能反应,翊赞随手理了理自己那如雪的白发。
同时,一旁的承诺也缩回了趴在桌上的胳膊。他缓缓坐直身子,两条手臂认真的盘在胸前,“你说的那个多伊尔,他和克莱门斯家族有关系。”
“是的。”
翊赞陷入了沉默。
“奉劝您对这个家族的事情不要深入了解——可能会引火上身。”
承诺严肃的闭上了眼,“大会里那群人的造势水平可是一流的。”
“那假如这次对话,约瑟尔他等待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处理呢?”
翊赞的表情变得有些许刻薄。
“我?”
承诺看上去很惊讶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的。”
翊赞依然是冷冷的望着他。
面对这严肃的质问,承诺眉头微蹙,似乎是明白了面前的白发男子在暗示什么。
沉默片刻,他只身从椅子上站起。走下方桌,承诺拖着长长的金色披风,缓步踏向大厅的正门。
边走,他边乐呵呵的向身后抛了句:“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试着与那个多伊尔打一架——想领教领教十二长老都没办法的家伙。”
“可是他并没有杀人。”
望着结实的背影,翊赞玫瑰色的眸子中露出了一丝难堪。
“就算真的如他所说,他是早些年那什么‘中立’等级的存在,我们也不应该相信一个多伊尔所说的话,不是吗?”
“……”
翊赞没有吭声。
“宁愿相信自己人,即使大会真的有什么阴谋。”承诺停住了脚步,撇脸朝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学弟,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向上级汇报了。”
“尼古拉斯……你的意思是,就让他这样住在塞林坦纳了?”
翊赞看上去有些担忧。
“没事情发生不就是了,你也说了,他并不会杀人。”
“可是……”
“我知道你在顾忌些什么。”
承诺打断了想要说些什么的翊赞。
“多伊尔这次在塞林坦纳的行动,其真正的首领也只是一只较为强大的聪慧级别的多伊尔罢了——在演唱会还在进行的时候,他就被我们的人在南区十三栋居民楼的顶楼给击毙了。”
“而你晕倒的那栋别墅,它的门牌号是第二十三栋。”
推开面前的玻璃门,他在离开官邸的同时最后落下一句——“学弟,你待事一直都是很冷静的,这次也不应该例外哦!”
门在朝阳的照耀下前后晃动了两下,随即便迅速回归了原位。
大厅内,除了姗姗来迟的花裙女仆,只有翊赞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方桌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按记忆来说,那栋别墅不才是十三栋嘛,爽爷不就是行动的首领吗……
原来如此——翊赞恍然大悟的从椅子上猛然站起。这使得在他身后,正捧着披风靠近女仆吓了一跳。
“这都是约瑟尔的假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