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霍登地区极西的菲丽小镇……
“可颂,你赶紧从这个洞口逃出去!”
将双手抓着的碎砖抛下,妇人喘着粗气,用仅剩的威严向身旁蜷缩着的身影大声命令道。
“不、我不要!”
如惊弓之鸟,蹲在墙角的蓝发少女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她不停抽噎着,两只泪眼就像落入水中的蔚蓝宝石。
“什么要不要——快进去!”
妇人指了指腿旁自己敲出的洞,几乎是愤怒的嘶喊道。
“我不进去!”
少女将曲着的两条腿朝里缩了缩,似乎这样就能将整个身子焊在墙根,怎么也挪动不了。
“我数三个声!”
“唔、唔不!”
见倔强的少女无动于衷,妇人抱着左臂向她踉跄走去。跨近之后,她不顾还在流血的胳膊,伸出手去一把扯住少女的衣袖。
“可颂,你就没有听过我的话!”妇人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将赖在地上的少女拖向洞口,“快起来啊,进去!”
“你又不进去!”
坚定拉回自己被拖着的胳膊,可颂的哭腔模糊不清。她整个人又朝墙角挪了挪,双目死死盯着妇人的脸——这恍惚的目光,像是少女在苦苦哀求些什么。
“妈妈,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压抑着抽动的喉咙,朝着妇人认真的问询道。
望着地上少女那急切的表情,妇人不禁心头一颤。她像是要说些什么,两片丹唇微微弹开。
少女蓝色的眸子瞪的更大了。
结果,妇人欲言又止,只是扶着墙轻轻蹲下身去。视线与少女齐平,这个有着翩然长发的美丽母亲眯上了眼——她以一个和蔼的笑容作为女儿问题的回应。
“不行哦,可颂,你得先走。”
妇人的劝导有些苦涩,这显然是有违心意的一个答案。和女儿一起走——在听到少女祈求的那一霎那,妇人坚定的意志动摇了几秒,毕竟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在妇人想到自己身后所背负的巨大责任后,她还是狠心的拒绝了自己女儿的要求。
理性战胜了感性,毕竟,在自己的身后,有片片散发着冷焰的幽火……
“不,我不要先走……”
少女依旧把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镇定。她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与妇人死死争辩,“既然说了先走,那妈妈你就是后走了——都是走,我们就珍惜时间,赶紧一起走才是最好!”
闻言,妇人陷入了沉默。静静憋了口气,她对着少女柔声说道:“可颂,如果妈妈和你一起这么快就跑掉了,那谁去接爸爸呢?”
说罢,妇人昂首瞥向一个白色的窗台——那是她和少女的家。
“爸、爸爸……”
少女顿时陷入了窘迫。踌躇片刻,她将脑袋埋入双臂,似乎这样就能温暖不断酸苦的鼻子。
天蓝色的衣袖很快就浸湿了,如同一片坠入**的丝绸,本身是淡色,在触水的那一瞬间,便被接连不断的水花渲染深化,成为了一条没有方向的蓝色带鱼。
“如果丢下了爸爸,他会在那边诅咒我们母女的,对不对?”
妇人将伸出的手轻放在少女头上。边抚摸着柔顺的天蓝秀发,她边保持笑颜,十分平静的对身前的少女反问道。
从胳膊的缝隙里探出半张脸,少女悄悄对着妇人点了点头。湿红的眼角闪过点点晶莹,她同母亲缓缓起身,站在了约两个小臂宽的碎砖墙洞前。
“妈妈,接到了爸爸,一定要马上过来!”
少女将视线从洞口挪至窗台——望着爬满栏杆的青葱绿萝,她向身旁的妇人在三嘱咐道,“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马上过来……”
妇人连忙点了点头。
“好,接到了爸爸,妈妈就过去找你——可颂,怎么又哭啦?”
“我,唔、妈妈……”
“乖——转过身去,不要回头,跟妈妈约好,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
天蓝色的碎镜空间瞬间在脚下展开。被烁烁发光的尘息圈绕着,妇人脸色冷静,如看待草木一般凝视着眼前的五个黑影。
相对而言,空间外的几张铁面倒是拧成了一片。惊愕的望着蓝圈扩至脚下,五个黑影不约而同的朝后跌了两步。
互相怀疑的望了望,终于,中间那只多伊尔向前伸出了胳膊。颤巍的铁爪缓缓靠近,逐渐逼近了光圈的界限。
爪尖与一片飘忽的碎片悄然碰撞——只听一阵“滋滋”的烧灼音,那多伊尔早已扭着四肢,丑态百出的摔倒在了同伴脚旁。
他痛苦的哀嚎着,最终还是喘着粗气起了身。向下望去,这家伙利爪上的裂痕还在慢慢腐蚀。
妇人挺着矫健的身姿,面无表情的向前点了两步。炯亮的双目闪过天蓝的光辉,这游刃有余,她仿佛在说:放弃吧,你们是靠近不了我的。
似乎是那碎镜空间在起作用。每带着这个气场向前走去一步,相对的,界限外的多伊尔就朝后退去几公分——他们死守着这空间的底线,仿佛触碰就将饱受痛苦一般。
又是十几米僵持的距离。余光从多伊尔耸起的双肩上眺去,妇人的瞳孔微微舒张——离巷口,就只差不到五米的距离了。
“哎,果然是没用的家伙。”
突然,那排多伊尔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妇人瞪大了眼——双齿紧咬舌间,之前面上的安然与镇定顿时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的腿在因为害怕什么而瑟瑟发抖,这感觉,就像她所依偎的某种东西像水气一样蒸发云间了。
闻声,中间的那只多伊尔连忙扭过头去。而下一秒,只听得利刃滑破清风的声响——乌血奔涌而出,在空中甩出条狭长的黑色墨迹。
墨色花瓣边缓缓下坠,边在半空中逐渐气化消散。
腐蚀肉体的声音愈来愈强烈,而妇人则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切。似乎是后方的人挥起了利刃,就这样横着划了下,一颗长着麟角的紫色脑袋便乖巧的滚入了巷边的水槽。
她不禁咽了口凉气。无头的尸身如幽火般迅速散去,而火舌缠绕的缝隙外,一个不足多伊尔腰胯高度的男孩随性眯了眯眼。
他穿着白色的礼服套装,一头如丝的金色卷发悄然垂落耳边。武器上的污渍渐渐消散——烈日下,男子右手轻握的水晶匕首正折射出诱人的七色光。
夺目,但并不让人感到美妙。妇人像钉子一样拘束在了石板地上;她目不转睛,就这样冷冷地看着男孩将匕首小心收起,看着他向自己缓缓迈出步伐。
似乎是在避让领导,其余四个重头重脑的多伊尔先是行了个礼,随即便推挤着撤到了两旁,以便将中间的位置留给卷发男孩。
悠然自得——在天蓝结界的边线上,男子默默停下了脚步。将右手的白手套迅速扯下,他抬起胳膊,用自己稚嫩的小手缓缓摸向结界。
妇人依旧是一声不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男孩的指尖穿过蓝色碎片。正如她所想,从目光的方向传来了刺耳的腐蚀声。
看着自己穿入结界的那半截手指渐渐焦黑、破碎,男孩的眉毛惊讶的上台了几分。
“哇……”他用稚气的嗓音激动赞叹道,“多么美妙的能力!”
皮肉已如烬香一般缓缓飘落。男孩扬起脑袋,将视线从凋零着的指尖挪向妇人。
“如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长着一副可爱的人类面孔,你砍下自己同伴头颅的姿态意外的惊骇世俗呢。”
妇人与男孩四目相对,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她有半点惶恐——与刚见面相比,她已经在心中默默咬下了决定。
男孩并没有在意妇人的辛辣之言。他将小手从湛蓝的结界中慢慢缩回,从容的表情看不出有一点疼痛。
“可爱,是在说我吗?”
一簇紫火窜上指尖,男孩烧焦的伤口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见手指恢复了白嫩,他重新套回了手套,“阿姨,形容男孩子不能用这么甜美的词语哦。”
“一点也不甜美。”妇人冷冷回应道。
“是呀,我可是个男子汉。”男孩倒是展开了天真的笑颜。退后三步,他欠下身子,朝着结界中央的妇人恭敬的伸出了手掌,“所以呢,是请阿姨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亲自上前牵着阿姨离开呢?”
他仍带着满面的笑意抬头望了望。话音一落,两旁的四个大个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烈焰缠身,他们一一向结界瞪眼逼近。
明明都对我的结界敬而远之,经上级一吩咐,个个都变得歇斯底里了。依旧是伴随刺耳的腐蚀声,望着被铁爪无情撕裂的结界外壁,妇人默默闭上了眼睛。
察觉了妇人的微动作,男孩灿烂的笑脸顿时僵硬了下来。水晶匕首从刀鞘迅速飞出,将结界瞬间劈砍的支离破碎后,身着华服的他蹬地冲到了妇人的胸前。
扯住失衡落下的衣领,她口中涌出的鲜血肆意浸入了男孩的白手套里。结界的碎片四散腾去,再次板脸向下俯视,男孩只看到一张苍白无神的面孔。
妇人死了,她的颈根爬满了黑色的血丝,大动脉的漆黑仍在缓缓的侵蚀全身——是被毒死的,绝对是一种极其强力的毒药,以至于在短短七八秒内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可恶!男孩顿时感到浑身都不愉快了。匕首绕着他悄然飘了两圈,随即稳稳的插入了纹着金色玫瑰的刀鞘;冷冷将手中攥着的衣领放开,他恼怒的想着:肯定是牙根咬着毒药,人类就是如此的脆弱,那点小东西就能令他们灰飞烟灭!
太疏忽了——这下好了,死了带回去可研究不出任何名堂!
就在男孩为了眼下死去的妇人而不知所措的同时,头上的屋檐微微颤抖了几下。
一个轻盈的身影小心点过房顶,顺着巷子里的几根横木迅速跃到了男孩的正后方。
她将掌中长弓上燃烧的紫火索性抖去,绕过腰间把它固定在了自己妖娆的背后。
“达尔西大人,敌军主力已经快要抵达了!”
将两股长发搭在肩头,女子单膝跪地,朝着眼前的黄发小身影焦急的汇报道。
男孩站直身子,将右手套着的血手套用幽火燃尽,“有谁?”
“所属敌方‘长老院’组织的第四、第五二人!”
闻言,男孩咬紧了牙关。虽然尽力做到了镇定,但还是从他颤巍的语气中听出了丝丝不屑与不甘。
“撤离,还在城里的虾兵蟹将来不及了,就不用管了。”
他平声命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