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长玩味的眼神注视下，心里一阵慌乱。现在我的确没法确定，学长说过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的了。
“主神空间也好，黑客入侵也好。这些东西明明很荒诞，可你还是信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学长问道。
“为什么？”我反问。
学长笑了笑，然后从实验室凌乱的书桌上抽出一本书，递到我面前。
《催眠大师密训专业教程之入门指导手册》——是这本书的书名。
“催眠术？”
“是的，催眠术。”学长点了点头，“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些心理暗示技巧。”
我感到哑口无言，转过头，看向李明学长和克丽丝学姐。他们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眼神游向别的地方，显然不打算再对此事发表看法。
我感到有些茫然，问：“所以，我是被催眠了吗？”
学长看着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笑说：“你听说过《魔法师的羊群》这个寓言故事吗？”
我注意到，听到这个故事名称的时候，站在边上的克丽丝学姐和李明学长不约而同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是什么故事？”我问。
“曾经有一个魔术师，他养了一群羊。那个魔术师很吝啬，既没有修建篱笆，也不愿意花钱雇人帮他管理羊群。魔术师每天都会宰杀一头羊，扒它的皮，吃它的肉。还活着的羊对此感到害怕，其中聪明一些的，有的躲进森林，有的跳下深谷，有的攀越高峰，都想尽可能地远离羊群。羊在一天天地减少，魔术师对此感到忍无可忍。于是有一天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因为他精通催眠术，于是把剩下的羊集中到一起，用充满魅惑声音对它们说——”
“‘我是你们的主人，我热爱你们，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情。
“‘你们所在的地方，是世界上唯一的乐土，离开这里，处处都是袭击你们的毒蛇猛兽！
“‘我要告诉你们宇宙中最大的秘密！其实，你们都拥有永恒不朽的灵魂，没有任何事情能够伤害到你们！
“‘因此，当你们被剥皮时，你们不但不会受到伤害，甚至，你们会很惊讶地发觉，原来剥皮是你们这一生最美妙的时刻，你们将会体验到无与伦比的幸福！然后，你们的灵魂将会回到上帝的身边，享受天堂永恒的至乐。
“‘将来，无论什么事情会发生在你们上，你们都完全不必担心，因为那是遥远的未来，不是现在！现在，你们是快乐的，好好吃草，好好谈恋爱，你们就会感到很幸福很美满。
“‘而且，你们都不知道，其实你们并不是羊。
“‘你们是狮子，是老鹰，是国王，是魔法师啊！’”
在讲述这段话的时候，学长表现得很有感情。
他张开双臂，仿佛自己是故事里的魔法师，而我则是等待被催眠的羊群。
我觉得学长的确就跟故事中的魔法师一样充满了魅惑的能力。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说话的语调在微微颤抖，仿佛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说的每一个字传入我的耳朵，都让我害怕得想要发抖。尤其是最后，在说“你们是狮子，是老鹰，是国王，是魔法师啊”的时候，我头皮阵阵发麻。
我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努力地舒展开背上不知何时已经紧绷起来的肌肉。
而学长放下双手，语调中的兴奋随之消失，转而很平淡地讲出了故事的尾声。
“魔法师催眠完毕，想到自己是这么幸运住在世上仅有的乐园，所有的羊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涌起感恩的心。从此以后，每一头羊都努力吃草，它们有的想像自己是狮子，有的想像自己是老鹰，有的想像自己是国王，有的想像自己是魔法师，如此美丽的幻想使生活变得非常快乐，更不会有想逃离乐园的蠢羊。有些激情的羊，还组织了祈祷会，祈求魔法师的召唤早日降临，时时刻刻盼望着献上皮肉的那美好的一天。”
故事到此结束。
苏静学长说完之后，抿着嘴唇看向我。
克丽丝学姐和李明学长似乎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却都颇有感触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故事……是和宗教相关的吗？”我问。
“不，和宗教无关，是关于世俗世界的。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这其实就只是个寓言故事。”学长回答道。
“但是，如果你读过历史就会发现，自从三、四百年前，西方世界形成了一套新的价值观，并成为主流意识形态以后，这个世界上的人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三、四百年前……学长你说的难道是科学体系？”我问道。
“科学？当然不是。你难道以为，当今世界的主流意识形态属于科学？”学长发出一声嗤笑，然后说，“我问你，我国现任的科学院院士你叫得上名字的有几个，国际知名的当代物理学家，你又认识几个？”
学长的提问把我给问住了。
“国内的院士有杨正宁教授，以及前年去世的钱老先生……国际物理学家我认识的……今年物理学诺贝尔奖得主，研究量子霍尔效应的，我记得好像是叫邓肯……”
然后我就说不上来了。
“你是理科生，念的是名校，知道的都那么少。换成一般民众就更加了。现在你还觉得科学是主流价值观吗？”
我一阵沉默，然后问：“那学长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学长摇了摇头说：“文艺复兴之后的我们破除了宗教，摒弃了传统，抛开了现实的约束，终日沉醉在自认为自由的遐想世界中遨游徜徉，到底是好是坏，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评价。”
“……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现有的价值观时时刻刻在影响我们，作为当代人，我们很难给出定义。可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现有意识形态——那些被我们当成是常识的东西里，从你一日三餐的饮食，到日常生活习惯，再到人生理想的实现与追寻……到处都充斥着一厢情愿的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