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路遥学长，或者陆瑶学姐的事，只是个插曲。
今天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我们的实验室里又多了一个美少年，一个只有半截身体，且没有手臂的美少年。
他的皮肤干净洁白，五官精致美观，头发银白细腻，被摆在一张桌子上，身体下方伸出几根电线，连接在房间中央的服务器上。让人看着有点渗得慌。
“来，重新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旺财。”
苏静学长指着这半截人形说道。
对方马上一本正经地反驳说：“很遗憾，我的名字并不是旺财。请叫我赫尔墨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神的名字。”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理，换了个外壳之后，我感觉旺财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流畅了起来。难道是有了具体的形象之后，对自我这一概念有了更为清晰的定位，以至于说话都变得更有底气，所以敢给自己取赫尔墨斯这种中二度爆表的名字？
不过不管怎么说，苏静学长可不会买一个人工智能的账，只是伸手在旺财的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然后用挑衅般的懒洋洋语气回应道：“好的，旺财，知道了，旺财。”
旺财露出一个屈辱的表情，却什么都没再说。
“这家伙脖子往下的部位都只是摆设，头部及皮肤内含多种传感器，以及能控制表情变化的小型动力装置。所用材料的选择，及它的外观设计是克丽丝负责的，弄成这种银发美少年的形象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克丽丝和助手一样，会喜欢凶真那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理科男。”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克丽丝学姐捧起茶杯，小啜一口说。
“是是……”苏静学长笑着点了点头，说，“本来，我是想设计一个全身可动的智能机器人外框的，不过只有四万块钱，要做到这点实在是够呛。而且要是全身可动的话，想要确保它时时刻刻都与服务器保持连接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只弄个头出来了。”
我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虽然现在才问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们搞出一台服务器，又做出一个美少年，到底是要干什么。”
“神经网络学习，及人工智能相关硬件的开发。”苏静学长说，“立项的时候我是这样写的，因为项目经费会比较好申请。可是真正有研究价值，让我感兴趣地课题，是没法写在项目申报书上的——我想知道究竟什么是人。”
“什么是人？”我半带着困惑地重复了学长的这句话。
摆在我面前的旺财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苏静指着桌子上的旺财说：“这家伙的外表已经十分贴近‘人类’这一概念了，可内部结构却与我们完全不同。”
我说：“那当然了，旺财毕竟不是人，是人工智能。”
苏静学长点了点头说：“是啊。它的确不是人，可如果有一天我能缩小化这台服务器，制造出一个更加完整仿真的人形身体，让它混入人群中，我们有办法仅通过接触和观察就将他和一般的人类区分吗？”
我想了想，回答道：“这不好说……或许会有难度吧？”
“那你就那么肯定，现在走在街上，拥有人类外形的生物，内在也和我们一样都是人吗？”
“你又开始了，苏静！”李明学长在一旁不满地说。
苏静学长呵呵一笑，然后把头扭到一边，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我说：“我们有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学长是连一个人的里面到底是不是心都感到怀疑了吗？”
苏静学长回过头来，叹了口气，说：“这不是怀疑不怀疑的问题啊……”
“那搞清楚人是什么之后，学长又打算做些什么呢？”我又问。
只见学长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在那之后……我会穷极人类的境界。”
“？人类的境界？”我一脸不解地看向学长。
“算了，这话说得太中二了，赶紧忘掉吧。麻烦不要一个劲地往下追问好吗，要是我能把今后的一切事情都想得面面俱到，那我还做什么实验？少动嘴巴多动笔，你学长我不要面子的啊？”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哇！今天的苏静竟然会反省自己的中二了，这可真是难得，到底刮得什么风？”李明学长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
苏静学长笑了笑说：“因为看到旺财让我意识到了，当一个思想的巨人，现实的侏儒是多狼狈的一件事。”
“是啊，只有一颗能思考的脑袋和一张能说话的嘴。只要别人愿意，就能对你为所欲为。对人类来说，言语和思考只能算一种辅助功能，而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旺财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
“我感觉旺财说话的语调有点过于正经了。”我看着旺财说了一句。
旺财抬起头，用它那对装有微型摄像头的黑色眼睛与我对视，嘴巴却保持了沉默。
“它这两天被苏静打怕了。”李明学长笑着说道。
克丽丝学姐端着茶杯微笑着说：“苏静教育旺财的过程真是不可谓不精彩，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完全就是在随便地找理由发泄。说话的速度快了、慢了，音调高了、低了，声音轻了、响了，只要有哪里不合心意就是一顿暴打，哪怕是历史上最严酷的暴君，也不会比他更难伺候了。看得我真是心疼啊。”
“如果感到心疼的话，我倒是希望克丽丝小姐姐能够用实际行动来帮助我获取一小点微不足道的人权。”旺财说。
“那可不行。”克丽丝学姐断然拒绝了它的请求。
旺财叹了口气道：“唉，那可真教人遗憾。”
“人工智能请求人权被拒？还行……”我在一旁笑了笑。
然后旺财很快就把头转过来，目光望向我说：“请不要放在心上，这只是句玩笑话。我深知权利须由力量争取。弱者依附强者，享受残羹冷炙的馈赠便应心怀感激，凭一张嘴就想更进一步的求取，这样子的贪得无厌，只会给自己招致灾难。”
“闭嘴！”苏静学长使用正义的铁锤，打断了旺财的发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