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我走进实验室的时候，学长学姐们就像三条老咸鱼一样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呃……”我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想了想然后说，“学长学姐，今天有什么任务吗？”
苏静学长脑袋趴在桌子上，就像一条浮出水面吐泡泡的金鱼一样，头动也不动的说：“没有任务，小师弟，没有任务。让我们趴着，别来扶我们。”
另一边的李明学长侧着头，双手张开趴在桌子上，嘴巴微张，脸上露出一副阿嘿颜，随声附和说：“今天休息，我一动也不想动，打死都不工作。”
只有克丽丝学姐，躺在一张扶手椅上，戴着一副滑稽的眼罩，一言不发，好像已经睡着了。
我尴尬了笑了笑，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
“世界真是和平啊。”苏静学长感慨道。
“就是说啊。”李明学长再次附和。
我坐在一旁，尴尬地笑了笑，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时候，我注意到摆在桌子上的美少年人工智能旺财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一对眼珠正“滴溜滴溜”地来回转个不停。
“说起来我之前就想说了，旺财的眼球好像是一对摄像头？做工真好啊，就跟真的眼球一样。”
“啊，那玩意啊，那玩意是李明找一家数字技术公司赞助的。”
“嗯，叫什么康什么的，说是数字技术公司，但主要是做摄像头的。”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然后就明显感觉到这段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对了，学长。”
“怎么了，小师弟？”
“学长们了解神话故事吗？”
“如果是希腊和北欧神话的话，马马虎虎吧。”
苏静学长回答道。
“苏静这家伙啊，小时候可喜欢北欧神话了，一直把沉睡在烈焰里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当成自己的梦中情人。”
“是希格德莉法。史诗埃达的希格德莉法之歌有一部分缺失，所以希格德莉法和布伦希尔德是否为同一人物，两者有什么关系，还待确认。”苏静有些不满的地纠正道。
“嘛。”李明学长吐了吐舌头，继续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我有点好奇苏静学长说的希格德莉法到底是谁，不过我询问的目的并不是想讨论北欧神话：“那学长对普罗米修斯盗火，还有潘多拉的魔盒的故事有所了解吗？”
“普罗米修斯啊。在希腊神话中是他创造了人类。”
“普罗米修斯盗火的话，小学课本不是学过吗。”
“嗯，公元前6世纪出生的埃斯库罗斯创作的戏剧作品。那位埃斯库罗斯被称为‘悲剧之父’、或者‘有强烈倾向的诗人’，普罗米修斯光鲜伟岸的形象基本是由他塑造的。最后被一只从天上掉下来的乌龟砸死了。”
我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说：“为什么乌龟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李明学长在一旁回答道：“因为有一只聪明的老鹰想吃乌龟，于是抓着乌龟飞到天上往下砸，正巧砸中了这位‘悲剧之父’。”
“顺带一提，老鹰在古希腊是众神之王宙斯的象征，埃斯库罗斯生前多次在他的作品里编排宙斯，把他塑造成了一位无理而暴虐的统治者，所以他的死法完全称得上是报应。”
“可是希腊神话的宙斯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完全就是个小肚鸡肠的种马不是吗？”我问道。
一直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的苏静学长听到我的话之后，忽然坐了起来。他微笑着看向窗外，张开双臂就好像想要拥抱天空。
我吓了一跳，又感觉学长这番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但还不等我询问，他忽然开口，大声念诵了起来：“因为当诸神与凡人在墨科涅裁决时，普罗米修斯热心地分割了一头大牛摆在他们面前。试图蒙骗宙斯。他将其中的牛肉和肥大的内脏放在带油脂的牛皮下，上盖以牛胃，又巧妙的讲剩余地光亮牛骨堆成堆后，盖上锃亮的肥脂。这以后，人神之父对他说——”
学长念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目光威严地看着我说：“伊阿佩托斯之子，最负盛誉地神明，我亲爱的朋友啊，你的分派太过偏颇了。”
面对学长的目光，我忍不住打了寒颤。
苏静学长却从座位上站起来，继续说道：“明察秋毫的宙斯这般嘲弄道。思虑缜密的普罗米修斯面带微笑，心存诡诈地回答说——”
“不朽神明中最尊贵、最伟大地宙斯啊，依你的心愿挑选一份吧。”
从苏静学长的叙述来看，这句话是普罗米修斯对宙斯说的。
而他念出这句话的时候却面对着我，单手举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脸上也跟描述中的普罗米修斯那样带着微笑。
那是明显的、傲慢而又自以为是的嘲弄。我代入宙斯的位置，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就感到心头有怒火在燃烧。
然后我又听学长说：“他这般设套说。明察秋毫的宙斯却心知肚明，并未揭穿他的诡计，宙斯预设了行将降临到世人身上的罪孽，并准备实施。他用双手捧起增亮的油脂，当他看到用智巧掩盖起来的白色牛骨时，不由得怒火中烧。自那以后，生活在大地上的人类焚烧白色牛骨，在飘香的祭坛上向不朽者献祭。”
整个故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苏静学长刻意把“不朽者”三个字咬得极重。
“这是公元前8世纪的诗人，赫西俄德所写的《神谱》中的篇章。”
我深吸了一口气，等着学长说下去。
可是苏静学长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几次张开了嘴，却又重新闭上。就好像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不知该从何说起。
像这样沉默了大约两到三分钟之后，苏静学长忽然叹了口气，说：“在这个故事里，宙斯没得到的归人类所有，而被他拿走的部分将不再属于人类。这是推源论神话的基础。”
“所以宙斯拿走了牛骨，人类就没了。”我点了点头，还是觉得有些莫名所以。
然后，苏静学长却脸色难看，又不知怎么有些悲伤地补充了一句：“而骨头象征的是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