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学长鼓着掌，一边笑，一边合着拍子高声唱：“风吹杨花满店香，川妹压酒劝客尝，金城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这首诗不知道是哪位诗人作所，又或许是苏静学长自己写的。反正我是第一次听到，觉得还真有点应景。
学长唱诗的声线、调子相当潇洒，声音高低起伏，千回百转，既有不问世俗的超然，又有几分欲将离别的无奈与感慨。
店里的很多客人脸上带着三分尴尬七分欣赏的笑容，听着学长唱完一整首诗，然后又笑着鼓起掌来。
这时候店里给我们点菜的服务员小妹拿着一大扎啤酒，跑过来放到苏静学长面前，满脸通红地说了句：“老板送的。”
然后马上又跑开了。
苏静学长脸上一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然后端起酒杯一口气把整扎啤酒喝了个干净。
喝完之后他把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力量控制得很巧妙，没把玻璃杯砸碎。
“爽啊！要是人生也能像喝酒一样痛快潇洒就好啦！”学长笑着，揉着眼泪说道，脸上竟然顷刻之间浮现出了几分醉意。
“喂，苏静，刚才那个小姑娘绝对是看上你了，你要不要去争取争取？”李明学长敲了敲苏静学长身前的桌子说。
学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用鼻孔发出一声轻哼，可是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大口吃肉喝酒，看到漂亮姑娘就把她撩得心花怒放然后娶回家，如果我想过这种普通又美好的生活的话，我早就过了，不是吗？”
李明学长笑了笑，没有表示赞同，也没反对。克丽丝学姐捧起饭碗，从火锅里捞出一块肉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苏静学长伸出手，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龇着牙，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水，然后背靠在火锅店的椅子上，感慨道：“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劳碌，又有什么益处呢？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学长感慨时的声音并不算响，但是咬字发音极为清楚，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很容易就能听见。
李明学长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变，拍了拍桌子，说：“苏静，你发什么神经！”
然后苏静学长也忽然反应过来，感觉就跟说错了话一样，用手遮挡了一下嘴，然后又表情有些无所谓地说：“嘛，只是随便念一段，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这时候，隔壁桌忽然有个年纪看上去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拿着酒杯和酒瓶子走过来，把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倒满了苏静学长的啤酒杯。
“兄弟啊，人生在世嘛，别空虚了，大家今朝有酒今朝醉，哥两来一起走一个？”
学长二话不说，拿起杯子和那位年轻人碰了碰杯，然后又是一口闷。
那年轻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拿起自己手里的杯子也是咕嘟咕嘟地喝掉了大半杯，然后拍了拍学长的肩膀说了句：“兄弟你还真是个爽快人。”
然后转身跑开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李明学长和克丽丝学姐忽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们，问：“怎么了？”
克丽丝学姐耸了耸肩说：“苏静刚才念的是圣经，你也知道当年十字军，在中东……嗯，名声不是很好，然后我们这边又……总之说起来都是些宗教方面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其实也不是说有多严重，只是让人觉得不太好，而且有时候心惊肉跳的……总之你意会一下就好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静学长拿起筷子叹了口气说：“自从普罗米修斯分了那头牛，人类得到了物质世界的一切，却失去了永恒不朽的能力，只能经历生老病死，漫无目的地了食物劳碌奔波，或者想尽办法，把自己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而另一方面，诸神虽然依旧永垂不朽，却也失掉了所有行动能力，只能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英雄踏上试炼之路时所必须的恩典，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啊，话题忽然又绕回了神话。
我心想，这跳跃得也忒快了一点。但是苏静学长摆明了是一副“我已经喝醉，现在在耍酒疯，所以随便说什么都可以的架势”，嘴里喋喋不休地开始倾吐起一些让我听着似懂非懂的话。
李明学长和克丽丝学姐都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可能是觉得让学长在这里扯扯希腊神话，总比让他再来一段圣经要好。
而我说实话，因为已经喝了一杯啤酒加一杯烧酒，头也晕乎乎的，提不起什么反驳的力气，只能任凭学长说下去。
好在服务员小妹给学长端来酒的时候，我们已经把桌上的各种肉菜消灭了大半，基本上已经算是酒足饭饱的状态了。
于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听苏静学长又唠唠叨叨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学长说：“所以我们这些大学生，如果一心醉心学问，追寻世界真理的话，按一些古代西方人秘传的说法，也算是试图与神结缘，接受试炼的半神英雄了。英雄在试炼中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的话，总会有个具备超凡力量的老爷爷出来帮忙救场，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基本就算是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真希望他赶紧跑出来，把属于我的那份众神恩典赐给我，说不定那样一来，我就不用放弃学业回家种田了。”
这样说完之后，学长又很做作地打了个酒嗝，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去柜台结账。
等学长结完账回来，我们都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结果却因为酒劲脚底下一个踉跄。
苏静学长看着我露出笑容。我朝学长怒视了一眼说：“学长真是会烦，我堂堂物理系学生当然是无神论者，你竟用那等污言秽语脏我耳朵，愚蠢地唯心主义者。”
听到我这话，学长很开心地笑了。他笑着说：“小师弟啊，人类是离不开神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一定是。这个道理……你以后会懂。”
